當然也有野史記載朱允炆潛逃出宮，或說東渡日本，或說出家為僧……可是我想也沒想到，眼下的真相，居然是建文帝與篡奪了自己皇位的燕王朱棣一同來了四九城，並且還與燕王一陰一陽掌管著這天下江山。
燕王朱棣登基為帝，成為這四九城陽間的主宰，而朱允炆則化作厲鬼，成了這陰間的王者……這到底是怎樣一場詭異的交易，或者又是一場怎樣的恐怖陰謀呢？
別忘了，姚廣孝可是當年一手斷送了朱允炆到手江山的仇人啊！這兩人應該有著深仇大恨，有著血海深仇！
朱允炆的家人，寵妃，親信大臣，良師益友……所有和朱允炆有關的人誰都沒有逃過朱棣的毒手，這是何等的仇怨？
可是為什麼朱允炆會在化作厲鬼之後，與姚廣孝聯手，先是除掉了四九城原本的主宰，萬龍之王，之後又成為了姚廣孝扶持起來的地宮的名義上的主宰？實際上則很可能只是姚廣孝的一個傀儡政權？
這其中到底有著怎樣的密謀？
我看著建文帝，看著轎中人，只覺得暈頭轉向。
而建文帝則只是淡淡笑了笑，看著遠處的萬龍之王，輕描淡寫說道：「建文帝？很久沒有人這麼稱呼過我了……不過你說得到沒錯，我始終是一條喪家之犬，一條找不到遮風擋雨的落腳之處的喪家之犬……」
說這句話的時候，建文帝帶著一股自嘲的味道，他一邊說，一邊輕輕從轎子中鑽了出來，在下轎子的時候，他不得已低下了頭顱。
是的，就算是曾經陽間的帝王，陰間的主宰，在下轎子的時候也是一定會低下頭的，這是不得已，是必要的經歷。
建文帝下了轎子，站在了地上，這時候我發現這位活在無數種傳說故事裡的歷史名人，身材消瘦而高挑。
他面對著萬龍之王，留給我一個側面，他的身影裡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落拓，一種淒涼。
但是當然站在這裡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建文帝的境界至少已經超過了謝懷禹一籌不止。謝懷禹是返璞歸真，但是建文帝卻已經超越了返璞歸真。
他的樣子，看上去已經完全像是一個活人了，雖然沒有影子，沒有溫度，但是他看上去已經於一個活人別無二致了。
所以我忽然鬆了口氣，因為只要建文帝站在這裡，我就不怕今天晚上我們沒有勝算。
建文帝、梁學修、顏冰、小楓，還有我們原來的陣容，就算我們不能反敗為勝，至少也可以堅持到太陽升起之前沒有人員傷亡。
在建文帝的支援下，我們已經被成功解圍了。
然而建文帝這一次過來，卻不單單是為了救援我們。
「萬龍之王，之前咱們的確有些過節，可是你要相信，咱們之間的過節並不是不能夠化解的……」建文帝低聲說道：「當初我和姚廣孝一起害了你，我知道這件事情你很難原諒，可是畢竟已經過去，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想辦法償還這一切的。」
萬龍之王冷笑一聲：「償還？好說，用你的命來償還，讓我吃了你，讓我一口一口吞了你，如何？」
建文帝卻沒有順著萬龍之王的話說下去，他只是淡淡搖頭：「不，你不懂，你不懂眼下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局面。我知道這七百年四九城的陰間天翻地覆，但是四九城的陽間卻風調雨順，這也未必不是好事，萬龍之王，我今天過來不是和你打仗的，我過來是求你一件事情的……」
說到這裡，萬龍之王眉頭一皺，臉上寫滿了狐疑。
而就在這時，震驚一幕發生！
建文帝忽然一抖長袍，雙膝一軟，朝著萬龍之王跪拜下去：「七百年前我沒能阻止靖難之役，沒能救下天下的蒼生，七百年後，我請求你能夠放棄復仇，我請求你能給四九城的百姓們一條生路！」
第二章一跪
建文帝這一跪，倒是讓我直接傻眼了，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坐在鬼王椅上的男人，堂堂建文帝，見面之後居然會先給自己的宿敵，萬龍之王。迎頭一跪。
這一跪可不容易，對於建文帝來說，這可不僅僅是男兒膝下有黃金的事情，建文帝是九五至尊啊，是曾經的真命天子啊。
「哈哈哈……」
萬龍之王先是一愣，之後縱聲狂笑了起來。他似乎被眼前的建文帝給逗樂了：「哈哈哈……你真的是認真的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哈哈哈……雖然我早就知道建文帝是個懦弱昏庸的人，但是卻沒想到你居然懦弱昏庸到了這個地步！」
說著，萬龍之王朝著謝懷禹輕輕揮手：「去，先看看他有沒有誠意。」
謝懷禹冷笑一聲，忽然朝著建文帝走了過去。
眼前的情況讓我們都傻眼了，顏冰也低聲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梁學修眉頭緊皺。說不出話來，小楓詫異不已，更是不清楚建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圍討豐弟。
我回頭看了如君一眼，低聲問道：「謝懷禹他們要對建文帝下手，現在怎麼辦？」
如君卻搖頭說道：「放心，建文帝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咱們別打擾他的計劃就好。」
這時候謝懷禹已經走到了建文帝的身邊。雖然之前我已經看出來建文帝的能力在謝懷禹之上，可是建文帝忽然露出了這種近乎「懦弱」的一面，卻是我完全沒有想像到的。
至於謝懷禹要對建文帝做什麼，我肯定能夠猜出來不是什麼好事兒，謝懷禹殘忍的表情已經能夠說明一切了，再加上謝懷禹過人的能力，我都開始為建文帝捏了把汗。
說話間謝懷禹已經朝著建文帝按在地上的手掌上踩過去。建文帝跪在地上，一雙手就自然而然地按在自己面前，謝懷禹的腳只要踩下去，建文帝修長的十根手指就要被謝懷禹踐踏在腳下……
便在此時，我忽然感覺到一道光芒閃過，建文帝身上忽然騰起了一層殺氣。
我還沒有看到謝懷禹下腳，就聽到了一聲慘叫傳來，這時謝懷禹的慘叫，而且是毫無防備。淒厲的慘叫。
謝懷禹身子一晃，居然就那麼摔倒在了建文帝的面前，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這兩個人當時如何交手，建文帝如何出招。
看起來建文帝似乎一動未動，謝懷禹就已經扭傷了左腳，但是建文帝衣袍的浮動告訴我他剛才其實並不是一直保持原樣不動，只是動作太快，讓我沒有辦法捕捉罷了……
顏冰震驚看著這一些。呆呆張著嘴巴。
梁學修則咋舌不已：「沒想到建文帝居然這麼厲害……」
遠處的萬龍之王臉上也是浮現出了一抹驚訝，之後笑道：「後生可畏，本來我以為你是個只會下跪的庸才，沒想到這七百年間你居然能夠有這樣的進步……」
建文帝輕輕一笑：「四九城短短七個月就出了個林楊這樣的人物，而我寓居陰間七百年，難道會讓這樣的時光浪費掉麼？」
萬龍之王朝著倒在一旁的謝懷禹輕輕甩手，示意讓謝懷禹走開，之後淡淡說道：「是啊，七百年，不短的時間，看來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早就對你刮目相看才是……還要跪著麼？還是起來說說你的意見？」
不知道為什麼，在建文帝一招擊敗謝懷禹之後，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再也沒有那麼劍拔弩張。
建文帝輕輕起身，說道：「這一跪並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這四九城的百姓，你應該是知道的。」
萬龍之王哼了一聲：「剛誇你幾句，又變的這麼迂腐了，難道生在帝王家的孩子都是這幅德行？」
建文帝聽著萬龍之王的冷嘲熱諷，也不解釋，只是淡淡笑笑。
「說罷，你到底有什麼計劃？」萬龍之王看著建文帝，冷冷問道：「你可知道姚廣孝耽誤了四九城整整七百年！？」
「我當然知道，雖然之前我想不明白，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當初姚廣孝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錯的……」建文帝低聲說道：「但是錯誤已經鑄成，現在你如果非要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去挽回的話只會適得其反，這麼做到底是為了四九城，還是僅僅為了發洩你心中的怨氣，你自己清楚。」
「呵呵，所以你跪完了之後就是為了教訓我的？」萬龍之王厲聲問道。
建文帝搖頭：「當然不是，只是如果有更好的方法的話，為什麼不嘗試呢？」
「什麼更好的方法？」萬龍之王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咱們聯手，當然是咱們聯手。」建文帝低聲說道，語氣之中似乎有些遲疑。
「咱們？你、我，還有誰？那個女人和姚廣孝？」萬龍之王兩眼一瞪，一臉匪夷所思。
這句話中的「那個女人」，指的明顯是迦樓羅的主人，現在的徐夢筠，萬龍之王將這件事情說出口之後我才意識到原來還有這麼一方勢力。
看現在的意思，建文帝的出現居然是想要控制各方勢力的平衡，他居然想要讓這些人都聯合起來，讓大家放下恩怨，讓陰間成為一個聯合體……
雖然是個好想法，但是這想法未免太過天真稚嫩了。
這些勢力之中，其中兩個都很難結合在一起，更何況四個了……更更何況，其中任何兩個似乎都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你還是老樣子啊……」萬龍之王笑著說道：「除了仁慈，什麼都沒有，沒有能力，沒有智謀……建文帝，你注定就是個悲情的角色。」
說到這裡，萬龍之王忽然看了看我們：「沒想到今天晚上你們會撿回一條命，不過我保證下次見面，你們必死無疑。」
說完這話，萬龍之王一揚身上長袍，居然帶著自己手下揚長離去。
建文帝來的突然，萬龍之王走得突然，這兩個人的行為都有些超乎我們的想像之中。
眼看著萬龍之王就這麼走了，我們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唯獨梁老先生看著背後遠處，低聲說道：「萬龍之王果然敏銳，這傢伙是我見過的最狡猾的人……」
順著梁老先生的目光看過去，遠處一片迷霧之中，一個女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距離很遠，我看不清楚這個人的輪廓，但是可以憑借她曼妙的身段分別出她的性別，雖然無法從外表看出她的身份，但是我還是猜到了她是誰。
徐夢筠，或者說是迦樓羅主人。她也到了。
她當然是為了萬龍之王而來，轎中人建文帝已經到場，再加上我們這麼多人掠陣，迦樓羅主人如果及時趕到，那麼萬龍之王很有可能剛剛復出就再度殞命。
不過萬龍之王還是太敏銳了，在被包圍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
雖然被他跑了，但是我還是鬆了口氣，畢竟雖然我們人多，可是如果真想要殺掉萬龍之王，我們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這些人又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如君也輕輕攥住我的手，低聲說道：「太好了，我們安全了……」
我輕輕點頭，剛想要去看看老貓的傷勢，忽然不遠處建文帝輕輕回頭，看著我說道：「林楊？」
我一愣，渾身一震，心想：難道事情還沒有過去？這建文帝居然對我還有什麼企圖？
「建建……建文帝……」這是我第一次和皇帝說話，說實在的，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形容，尷尬和緊張是難以避免的，所以我說話的語氣都有些顫抖。
第三章相同的人
建文帝看到我有些緊張的表情，微微一笑，沒有嘲笑，沒有寬慰，只是指了指遠處，低聲說道：「借一步說話？」
說實在的。我本來對建文帝並沒有什麼好感，一來是因為我對他的瞭解只是各種戲說影視劇之中以及歷史教科書上，二來之前的地宮對我並不是很好，甚至還要將我永久拘役，所以對於這個地宮的領導者，我當然不會太過親近。
但是自從我和建文帝見面之後。我隱約發現我似乎對他莫名其妙地就產生了一些好感，這種好感簡直毫無來由，可是就是這麼產生了。
面對建文帝的邀請，我回頭看了如君一眼，如君點點頭，示意支持我和他一起去。
於是我便跟隨著建文帝的步伐。朝著遠處走過去。
我回頭看了看遠處的迦樓羅主人，這時候才發現她已經消失不見了。
「別看了，她走了。」建文帝雖然沒有回頭，一直靜靜走在我的面前，但是他卻知道我在幹什麼。
「她是你請過來對付萬龍之王的麼？」我連忙問道。
建文帝搖頭說道：「不，她不是，她是自己過來的。」
看著建文帝。我總覺得他的背影很熟悉，或者說這種氣質很熟悉。
當我們一起走到了足夠遠以至於其餘人聽不見我們說話的地方時，建文帝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林楊，你是不是已經同意和姚廣孝聯盟了？」
「嗯。」我有些震驚，震驚於建文帝的見識：「和姚廣孝結盟是不是有些不妥？」我連忙問道。
建文帝笑了笑，說道：「不，沒什麼不妥的，這是天意，我沒辦法控制，更沒有辦法制止……姚廣孝是個奇人，他做到的事情是我們無法想像的，所以我也無法評價什麼……」
建文帝的口吻很奇怪，他說的話也很奇怪。
姚廣孝是害得他失掉天下，家破人亡的人。因為如果建文帝變成了厲鬼，那麼姚廣孝就應該是他最大的仇人。
可是現在談論起姚廣孝，建文帝居然還帶著一種推崇的口吻，這簡直不可理喻的。
「建文帝，恕我直言，姚廣孝是你的敵人，是你的仇人啊……你應該比萬龍之王還要痛恨他啊！」
「也許是這樣吧……」建文帝微微一笑，說道：「可是這些恩怨對人來說有什麼意義呢？他害了我。我就要害了他麼？有句話是很久之前姚廣孝告訴我的，我現在轉告給你，那就是害我落得如此下場的並不是他，更不是朱棣，而是不可逆轉的天下大勢。」
「這……」我沉吟不語，因為搞不懂建文帝的意思，只好問道：「這麼說來，你認為姚廣孝是個好人了？他的所作所為會讓四九城繼續安定下去了？」
「這問題我沒法回答你，因為之前他一手挑起了靖難之役……」說到這裡的時候，建文帝神色黯淡：「他做過錯事，我也做過錯事……我曾經朝著他瘋狂咆哮過，也試圖除掉過她，但是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在長久的沉澱之後，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無論你如何厭惡一個人，或者多麼喜歡一個人，都不要讓這些主觀的情緒影響你自己的判斷……」
我聽完這話，重重點頭，這個道理其實在我放出萬龍之王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
建文帝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笑著說道：「林楊，其實咱們兩個很像，都有些懦弱，都有些猶豫，談不上雄才大略，更談不上深謀遠慮，不夠狠，不夠聰明，不適合在這複雜的世界裡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