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就在此時,樓下不知道是誰搖起了鈴鐺,發出陣陣脆響,響得我們所有人都頭昏腦漲,馮書橋更是站立不住,本來是扶著我,最後卻變成藉著我的身子才不倒下。只有吳陽陽一個人還能保持鎮定,他大叫一聲,「不好!這是引魂鈴!薇薇,你摀住馮書橋的耳朵!」
我一聽也急了,連忙用雙手護住馮書橋的耳朵,馮書橋的臉色稍微好了些,而那個茉莉,已經一點點的淡得看不到,最後好像一滴水墨畫上的墨汁一樣化開了,消失殆盡。
清脆的鈴鐺聲音也消失在夜空中,我往樓下小道一瞥,只見昏暗的路燈下一個渾身穿得素白的背影,慢慢消失了。他的手裡似乎正在搖著什麼東西……
「茉莉呢?」老謝趴在地上到處找,又想起自己妻子七竅流血,連忙去抱住謝太太,「白蘭,白蘭,你怎麼了?!」
吳陽陽走過去摸了摸謝太太的鼻息,「沒死。」老謝聽了之後,常常舒出一口氣,吳陽陽又翻了翻謝太太的眼皮,歎了口氣,「哎,也是個廢人了,她七魂六魄被那個女鬼嚇得丟了一半,從此以後就是個傻子了。」
老謝一聽,兩手鬆開謝太太,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悲從中來,嚎啕大哭,「蘭!蘭啊!茉莉!茉莉你害得我好苦啊!」
我們看著他一個四五十歲的大老爺們,在這抱著老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心裡也不是滋味,不過想想也是自作,正好他老婆和情人一個叫蘭花一個叫茉莉,真是百花叢中讓他迷了眼了。就在此時,屋子裡傳出來微弱的嬰兒哭聲,謝太太原本呆滯的表情變得有些動容,「嘟嘟,嘟嘟……」
「哎呀,嘟嘟一定是被茉莉藏在哪裡了,咱們快去找出來!」我連忙說道。馮書橋也點頭稱是,只是他的腳步明顯的沒有平時穩健,顫顫巍巍的,要不是我攙住,只怕要摔,我以為剛才的鈴鐺搖得所有人都頭昏腦漲的,馮書橋也不過和我們一樣,暈一陣就罷,沒想到他居然受到了這麼大的影響,不由立刻慌了,正準備問吳陽陽到底怎麼了,馮書橋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虛弱的說道,「別吭聲,我沒事,你扶我回房間坐一會就行。」
「你真的沒事嗎?」看著他本來就蒼白現在已經變作蠟黃的臉色,我不相信他真的沒事,但我知道他是個永遠用溫和笑臉對人的人,從不願把自己任何虛弱表現在外人面前的,所以也只好依了他誰也沒說,默默地扶著他回到房間。
剛到房間,居然發現嘟嘟就在我們房間的床上!就好像他一直都睡在這裡,從沒有被抱走過一樣。而謝光林也扶著謝太太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他見到嘟嘟,連忙接了回去,抱在懷裡就哭了起來。
吳陽陽告訴我們茉莉也許沒有魂飛魄散,只是被那個引魂鈴的主人給帶走了。我和馮書橋都驚了一下,「帶走了?」
吳陽陽點點頭,說引魂鈴的效果就是引著魂魄跟引魂鈴的主人一起走,並不會打散魂魄,鄉下好些小孩子在睡覺的時候被一些精怪勾走了魂魄,就會請神婆山人什麼的用引魂鈴半夜叫魂,多半都能叫回來。
馮書橋眉頭緊鎖,「只怕茉莉的消失也沒有那麼簡單。」
我也懷疑,那個神秘的男人玄武,養了那麼多鬼,那些鬼都是哪裡來的?說不定就是這麼派幾個人每天夜裡搖著引魂鈴到處遊蕩,遇到一個帶走一個。茉莉被帶走了,就連馮書橋,若不是定力夠強,剛才也要被那邪魅的鈴鐺聲迷惑住帶走!想到這裡,我渾身汗毛豎起。
第四十八章茉莉的自殺
因為謝光林在這裡,我們也不好說太多關於引魂鈴的事,怕暴露馮書橋的身份。謝光林顯然已經被自己連連失去嬌妻美妾這件事打擊得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不過半夜時間,滿頭黑髮竟然白了一半。謝太太躺在嘟嘟身邊睡著了,他把茉莉怎麼死的,又為什麼要報復謝太太的事告訴了我們。讓我們都唏噓不已。
原來這個謝太太白蘭女士求子心切,明知自己沒有生育能力了,便想了個歪主意找人代孕,而這個茉莉就是她找來的代孕媽媽。這個之前已經說過了,暫且不表。
但是茉莉也是謝太太在代孕中介公司找到的人,中介公司說她是某名牌大學上在校生,因為家中困難又想出國留學,不得已決定給闊人家裡代孕,一年便能掙個五十萬,拿著這錢就可以出國了,出去以後再半工半讀,基本是能維持生活的。
謝太太一聽這話,再見到茉莉長得漂亮,便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人選,學歷好,臉蛋身材都好,將來生出來的孩子既聰明又漂亮,而且她要出國了,一定會奔著前程,絕不會有爭孩子的風險存在。因此雖然有些討厭茉莉妖妖佻佻的樣子,但也被那些好條件掩蓋了。很快便付了中介公司二十五萬定金,與茉莉簽了一份詳細的合同之後,中介公司便把茉莉安排到謝家了。
頭一天晚上茉莉在謝太太「燭光晚餐」的安排下,和老謝同了房,第二天老謝知道還很不高興,想要結束這段關係。但是無奈謝太太想要孩子簡直想得走火入魔,第二天晚上聲淚俱下的又求著老謝進了茉莉的房間。一回生二回熟,老謝漸漸和茉莉熟悉起來,慢慢覺得茉莉非常懂得討男人歡心。茉莉才二十一歲,又有謝太太已經失去了的年輕女孩的嬌羞可愛和狂野魅力。有了魚水之歡之後的兩個人,居然慢慢惺惺相惜起來。
謝太太敢找代孕媽媽生孩子,是吃準了老公非常愛自己,一定會永遠跟自己一條心,哪怕身體和別人在一起。可是她漸漸地也發現了丈夫和這個代孕女孩之間的不對勁,兩人似乎假戲真做了。等她意識到茉莉對自己的威脅時,茉莉懷孕了。
謝太太只好忍住心中所有的不忿,不止自己對茉莉照顧有加,還專門請了照顧孕產婦的阿姨來照顧茉莉,可以說是無微不至。而老謝對茉莉的喜愛也是與日俱增,茉莉懷孕了,他也以照顧茉莉肚子裡的孩子為由,一有時間就陪著茉莉,有時候還會撇開謝太太帶茉莉出去兜兜風,逛逛街什麼的。
謝太太看在眼裡,恨在心裡,想想只要孩子生出來了,這女孩按照合同就得捲鋪蓋捲走人,和整個謝家再沒有半毛錢瓜葛,便把憤怒全都放在心裡忍下了。九個月的孕期有苦有甜有酸有辣,好在謝太太涵養還算好,為了孩子什麼都忍下了,一朝分娩,茉莉產下一個白胖胖的健康男孩。老謝和謝太太都高興地不行,尤其是謝太太,抱著孩子的雙手都在顫抖,彷彿這還未洗淨血污的皺皮孩子是剛剛從自己的肚子裡爬出來一樣。
月子做完,按照合同茉莉就該走了。謝太太也按照合同準備給她付剩下的二十五萬。老謝知道這一天終究要來,但是還是萬分不捨,最後借口孩子要喝母乳,問謝太太可不可以讓茉莉在家裡再待一段時間,謝太太知道老謝心裡的小算盤,但是夫妻多年,感情甚篤,丈夫這點要求,自己不能不答應,便只好將合同延期五個月,讓茉莉給孩子喂五個月再喂五個月的母乳,孩子半週歲那天,茉莉就得走。
謝太太一生除了在子嗣方面摔了個大跟頭,其他處處來講,都是人中龍鳳,涵養好,家世好,樣貌也好,就連夫婦二人的生意,十有八九也是謝太太操持起來的,可以講她在這個家中其實才是主心骨一樣的人物,老謝本就專一,再遇上這樣的太太,簡直忠誠到不行。按說對代孕的茉莉產生感情這件事,可以說是這個家庭中小小的意外,謝太太度量好,願意睜隻眼閉只眼,茉莉一走,老謝難過個一年半載,其實便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兩人的日子照樣紅紅火火的過,還白得一個兒子。
有時候人啊,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的決定,改變了一生的軌跡。謝太太便是在這個時候做了讓茉莉留下喂五個月奶的錯誤決定。
這也是因為謝太太沒有真正的養過孩子,多年前那個出生沒多久就夭折的孩子給她帶來的傷痛遠遠大於給她帶來的思念和相濡以沫。當媽的十月懷胎,霸道的血緣關係本就會讓做母親的對從自己腹中產下的嬰孩產生無人能比的愛意,更哪堪日日哺乳,半年時間形影不離?
茉莉其實對於老謝家也做了隱瞞,她不止對謝家做了隱瞞,也對中介公司做了隱瞞,她根本不是什麼大學生,更沒有要出國留學的那回事。她其實是個失足少女,一早就因為愛慕虛榮被人騙到廣東做了外圍,被個中年老闆包養了一年之後被人家老婆發現連打帶罵的趕出了廣東,便收拾包袱回到老家來了,在廣東她都是一個月八萬十萬的花錢,老家這裡哪有她能看得上眼的工作?而內陸城市也沒有那麼多土豪,民風更沒有那麼開放,茉莉雖漂亮,傍大款卻也沒有那麼容易,找到的所謂土豪撐死一個月給她個一萬兩萬還要對她死死的控制著,又跟個老男人沒幾個月她就不願意了。閒呆了幾個月不到,茉莉手上剩的那點錢便花的精光,萬分窘迫之下,她在網上看到了代孕中介公司發出的招聘信息,代孕一年,吃住買家全包,臨走純賺五十萬。
不過就是用一下肚子。茉莉明白自己好吃懶做,沒錢不行,索性把心一橫,在電線桿上找了個辦假證的電話,辦了個某全國馳名的科技大學的研究生學歷假證,編了要出國的理由,便這麼被聯繫上了謝家,最後到了謝家來。
茉莉本就風情萬種,又在風月場中混了幾年,哪裡能看不出老謝雖老,卻是個寶貝呢?便使盡渾身解數的蠱惑他,魅惑他,久而久之,老謝對茉莉自然招架不住。茉莉對老謝有無感情,老謝自己也搞不清楚,這個恐怕只有去問茉莉自己了。可是天下女人都一樣,對待自己生養出來的孩子,感情是永遠不會含糊的。
茉莉雖然風塵,雖然世故,雖然虛榮,但是她餵養了半年的孩子,叫她捨棄她怎麼能做得到。
半年後合同到期,謝太太終於冷心冷面,再也沒有任何餘地的要趕茉莉出家門。茉莉雖然奸狡,畢竟年輕,哪裡鬥得過謝太太,最後落得跪在地上苦苦求謝太太收留,哪怕在謝家當牛做馬做個保姆,只要每天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就行。茉莉整整在謝家門外跪了三天三夜,謝光林幾乎對著謝太太勸破了喉嚨,指天指地的發誓只要讓茉莉回來帶孩子,自己絕不對她有半點非分之想,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可是謝太太鐵了心要趕走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任誰勸說也沒有用。
終於,第四天的早晨,他們在樓上茉莉原先居住的房間裡,發現了夜裡翻窗進來的茉莉,服毒自殺後的屍體。
「茉莉就死在這間屋裡。」老謝淚眼朦朧,朝著屋子四周看了一圈。
第四十九章再會玄武
我渾身一抖,「什麼,她死在這裡?!」
老謝點點頭,「她生前就住這間屋。」
吳陽陽翻了個白眼,對我聳聳肩道,「怪不得在這間屋裡她怨力那麼大,還能上你的身。」
而我此時只想趕緊把我所有的行李都搬出這間屋子,就算茉莉的故事很淒慘,但是我也不想住在這間死了人的屋子裡。
這一夜老謝一直渾渾噩噩的在這間屋子,一會念叨茉莉和白蘭各自的好處,一會又哭嘟嘟今後沒有娘管,一個好好的成功男人,不過一夜之間就急白了頭髮。吳陽陽暗暗念叨,「也是艷福不淺了,又是蘭花又是茉莉的,現在這下場也不虧啊,好歹撿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我瞪了他一眼,「你可積點口德吧。」
第二天一早,老謝找了個公司的員工開來把他們一家三口接走了,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們都不禁感慨,這世上善惡終有報應。茉莉貪財虛榮,最後落得性命不保的下場;謝太太仗勢欺人最終變成瘋癲;而老謝既想保住家庭和睦,又想坐擁嬌妻美妾,最後兩個女人都離他而去。唯一可憐的就是那個小嬰兒嘟嘟,好在老謝家大業大,總不會在物質上虧待到這個孩子的。
一夜鬧鬧哄哄,沒有休息,回到房間,馮書橋就坐到床上,斜倚著身子靠在床上,微微閉著眼睛,用一隻手搭在額頭,好像在休息一般。我猛地一看,才發現他臉色蒼白,白得不正常。
我連忙彎下身子來,對他問道,「你怎麼了?」
馮書橋搖搖頭,依舊閉著眼睛,聲音虛弱的說道,「你去幫我把窗簾拉起來一下。」
我也顧不上想著把行李收拾走了,小跑著把窗簾拉上了,回頭看馮書橋,他還是一副很痛苦的樣子,也不敢跟他說話,只好站在床邊手足無措,良久,見他一動不動,大約是睡著了,才跑到樓下找吳陽陽,告訴他馮書橋的情況。
吳陽陽也是有些驚愕,說馮書橋和普通的借屍還魂不一樣啊,他不止用了五漿水穩固魂魄,又和我有陰陽通婚書,這是他留在陽間的通行證,就是地府拘魂的小鬼見到他,也要繞道而行,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一聽,越發急了,「是不是昨晚那個搖鈴鐺的怪人搗的鬼?」
吳陽陽也被我這句話提醒了,「有可能,那個引魂鈴法力很強,只怕搖鈴鐺的人也不是凡人,茉莉就是這麼被帶走的,馮書橋恐怕也不好。」
「我要去找那個玄武,那個搖鈴鐺的人一定跟他有關係!我看著他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他搗的鬼。」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著急的說道,馮書橋要是出了事,我,我……我也說不上來我會怎麼樣,但是我就是想著馮書橋一定不能出事,一定不能!
吳陽陽看著我激動的樣子,嘿嘿笑了一聲,「喲,看不出來啊你,古往今來,冥婚的夫婦,除非兩個都死了,要是一死一活辦冥婚,活著的那個都是不甘心的,一輩子守著個死人牌位,誰願意啊!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忠貞!」
「啊!!!」吳陽陽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挨了我一拳,那一拳打的不重,但是正好打在他之前被山魅傷到的那個地方,痛得他彎腰撅屁股齜牙咧嘴,「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賢夫婦伉儷情深,關我屁事!」
「你陪我去太平路!」我頭也不回的跑上樓,果然看到馮書橋還是以原來的姿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由心頭越發緊了,「老色鬼,老色鬼~」
馮書橋輕聲「嗯」了一下,便又不做聲了,看他這樣,我的眼睛不知為何,一下子就酸了,低聲說道,「你在家自己呆一會,我有事出去一趟,好嗎?」
馮書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我想著他也許是太虛弱沒有力氣回答我,既然已經跟他說過了,也省得他一個人在家苦苦等待,就轉身準備下樓。轉身的一瞬間,手上卻傳來一股涼意--馮書橋的手抓了上來,像個小孩子害怕爸爸媽媽離開自己一般,那只無力的手傳來的是一種無以言表的信任和依賴,這種信任和依賴讓我的所有防線一下子就崩潰了。我的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不得不又轉過身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我出去找人來幫你,你在家等我,好嗎?」
馮書橋無聲的捏了捏我的手,終於還是放下了。我連忙轉過身往外走去,生怕自己再停留一會就沒有勇氣離開。
再走到樓下,我就改變了主意,對已經穿戴好的吳陽陽說道,「你還是留在家裡,馮書橋幾乎沒有意識了,他需要你照顧。」
吳陽陽張大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我,「你要一個人去太平路?那裡可是……」
「那個玄武既然已經都對我們現過一次身了,我不信他還會躲躲藏藏。」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還是害怕,害怕再走進那個滿是厲鬼的空間。
吳陽陽平時雖然愛貧嘴,但是關鍵時刻他還是很穩重的,他往樓上看看以後,也兩頭為難起來,既不放心我獨自去太平路,也不放心把馮書橋單獨放在家裡。經過幾次共患難,他面對馮書橋的時候,似乎也把自己捉鬼人的身份給忘了。
「你別猶豫了,你就在家看他!你要是真擔心我,給我弄個法力高強的護身符啥的就成。」
吳陽陽被我一吼,終於不再吭聲了,突然從手腕上解下自己的桃木匕首,遞到我手上。我有些震驚,這把匕首,自我第一次見到吳陽陽,就看他從不離身,這對他來說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東西,他居然把這東西交給了我。
「這……」
「別囉嗦,這把匕首是用一棵壽命五百年的桃樹木製的,法力很強,而且毀過很多鬼魂,煞氣極重,一般小鬼只要見到這把匕首都會躲得遠遠地。」吳陽陽對我說道。
我握住這把被磨得已經有些溫潤的桃木匕首,感激的說道,「謝謝。」
搭公交車到了太平路口之後,我微微皺眉,太平路依舊還是那副樣子,陰森森涼颼颼的。我吸了一口氣,摸了摸口袋裡桃木匕首,往裡走去。其實我心裡也沒底,不知道走進44號大院的時候,那裡迎接我的是那個玩魔方的小男孩玄玄和他的神秘父親玄武,還是一群七竅流血的鬼魂。
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身邊沒有馮書橋,也沒有吳陽陽,我不敢進去。可是馮書橋的身子容不得我猶豫,我鼓足勇氣,還是推開了門。
大院裡靜悄悄的,眼光灑下來也顯得陰陰的,我走上台階,一步步的往上。突然一抬頭,看到一個高高的身影,嘴角一歪,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心裡既是僥倖又是擔憂,僥倖的是我沒有見到那些鬼魂,擔憂的是我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我望塵莫及的,我在他面前,恐怕只像一直小小的螻蟻,他抬抬腳就放過了我,他用點力,就能碾死我。
「玄先生。」我輕聲說道。
那男人微微笑著點點頭,居高臨下,「你來了?」
我微微有些詫異,他這語氣好像就是一直在這裡等著我似的,這一下我心裡越發緊張起來,他要是一直在這等我,那就說明那個搖鈴人跟他一定有關係!
「你……你一直在等我?」我想了想,索性直截了當問道。
玄武沒有回答,對我昂了昂下巴,「上來吧。」
我知道今天的一切注定是要由我一人面對,只好硬著頭皮往上走去。
第五十章玄武的牛骨牌
玄武的步子很慢很慢,剛開始我以為他是在等我,便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了他,可是等我走到他身邊,幾乎快要超過他的時候,我發現他還是走得緩慢,還要略略放慢腳步停下等他,朝他臉上看了一眼,他也只是報以一笑,「我走路比較慢,羅小姐見諒。」
我只好點點頭,但還是很奇怪為什麼他的步履會這麼慢,那個樣子簡直像殘疾,不過我已經沒有心思去追究他是不是殘疾了,只在心裡想著,他也許已經把我和吳陽陽甚至馮書橋的祖宗十八代的底細都查出來了,所以才會好像見到老熟人一般,一點也不客套,當然喊我名字也很正常。
到了裡間的屋子裡,我看到上次他和馮書橋沒有下完的那盤棋還原封不動的擺在那裡,玄武對我溫聲道,「羅小姐隨便坐,不必客氣。」
我有些尷尬,這屋裡現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我也不知道樓下還有沒有那個皮屍張媽和配槍保鏢。玄武這般客氣,我也不好直接興師問罪的問他搖鈴鐺的人是不是他派去的,只好扭扭捏捏的坐下了。待我坐下之後,玄武也慢吞吞的坐到我對面,他的每個動作都顯得有些艱難,這是我之前沒有意識到的。
他親自給我遞了一杯茶水,「羅小姐,請用。」
我看了茶水一眼,只是點點頭放在唇邊沾了沾,沒有喝就放下了。
玄武顯然看到了我的小動作,也沒有點破,只是低頭笑了笑。我越發的侷促,只好沒話找話問道,「玄玄不在嗎?」
「玄玄上學去了。」
「上學?」我想到上次玄玄說自己沒有老師沒有上學時那失落的眼神,有些不敢相信,「你讓他上學了?」
玄武臉上微微頓了頓,很快又恢復了風度,「是啊,本來想給他請老師回來回來教,他自己想去學校。」
我笑了笑,「這才對嘛,小孩子本來就要多和小朋友們多接觸接觸,這樣才不會孤僻。玄玄那麼聰明,去學校讀書,一定也是數一數二的成績,將來一定很有出息。」本來我還準備在多說幾句上學的好處,好讓玄武不再把玄玄和別的小孩孤立開來,一抬頭卻發現玄武正饒有興味的看著我,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樣子,簡直就像一個觀眾在欣賞猴戲。
我心裡一陣不是滋味兒,連忙打住,想起自己此行來的主要目的,清了清嗓子,咳嗽兩聲,又坐直了身子。還沒開口,玄武就笑道,「羅小姐是不是有事求我?」
這一問把我的話簡直又要堵回去了,我不由感慨這個玄武實在是太不簡單了!不止有能力養著那麼多鬼,察言觀色的功夫還那麼厲害,總能捕捉到你的想法,讓你措手不及。而且他這話問得這麼大言不慚,看樣子對於我的到來確實是早有準備!
我索性站起身來,直截了當,「沒錯,不過這不能算求您吧。您都這麼說了,說明知道我來找您是什麼事,既然知道,那就說明這事跟你有關係。一切因您而起,自然由您來解決。」
玄武微微笑了笑,並不答話。我真的是煩透了跟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打交道了,因為我完全猜測不到他們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怎麼應付。我本來是氣勢洶洶的趕過來的,可是現在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節奏,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我正想著應對玄武的辦法,他卻毫無徵兆的問道,「羅小姐和馮先生是什麼關係?」
我一愣,乾脆也學著他笑了笑,「玄武先生神通廣大,還能看不出我們是什麼關係嗎?」
我的這一次反擊,顯然是玄武萬萬沒有想到的,他也頓了頓,繼而笑得曖昧而狡黠,「冥婚的夫妻,難得有感情。尤其是你這樣,女孩子尚在人世,能守得住的很少,這點,玄武很是佩服羅小姐。」
我心裡一動,玄武這話說得和吳陽陽一樣,難道我和馮書橋之間,真的有感情?而這種感情我們自己不自知,旁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見我不說話,玄武終於鬆口道,「羅小姐是不是想來找我問引魂鈴鐺的事?我派出去的擺渡人跟我說了,在一個別墅群裡拘了一個厲鬼,明明還引魂鈴還感受到另一個,卻沒有拘來,我想,那個擺渡人都沒有拘來的魂魄,就是馮先生的魂魄吧?」
他這麼大大方方的承認搖鈴鐺的人是他的人,我倒真的不好發作,便點頭,「沒錯,玄武先生既然早就看出馮書橋是借屍還魂,還請高抬貴手,別再讓你的什麼擺渡人去傷害他,現在他被你的引魂鈴當所傷,七魂六魄極不穩定。你既然有本事拘人魂魄,想來幫人穩固魂魄也是不在話下。」我朝那盤沒有結束的棋盤努了努嘴,「玄武先生若是還想下完這盤棋,就給個法子吧。」
玄武長得非常漂亮,甚至比很多女孩還要漂亮,此時我們面對面坐著,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長得讓人羨慕的睫毛。他的眉目如畫,比電影畫報裡的明星還要英俊帥氣,他又總是衝我笑,我簡直毫無招架之力,若不是想到他手上有那麼多冤魂,甚至要忍不住喜歡上這樣的人了!
「喏,你把這個帶回去讓他隨身佩戴,從此以後他就不怕我的擺渡人了。」玄武從自己的脖子裡摘下一片小小的月牙形吊墜,那吊墜上什麼雕刻都沒有,象牙色,用一段黑棕色的繩子繫著,古樸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