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胖子從地上爬起來,往旁邊丟了一塊大石頭,唾了我一口,踉踉蹌蹌的跑了。
我想去追他,猛的往上一起,雙腿竟然如麵條一樣癱軟,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後,就又倒在了地上。
我四仰八叉的躺著,大睜著眼睛,思維如同漆黑夜裡的一灘死水,然後一個又一個的鬼臉出現在我的面前,在我的頭頂組成了黑壓壓的一片,遮擋住了我的視線,他們大笑,猙獰的笑,怨氣沖天的笑,隨著笑聲,他們旋轉了起來,越轉越快,漸漸的扭曲成一個巨大的黑色的漩渦,漩渦把我吞噬,我置身其中,隨著它瘋狂的旋轉,我被扭曲成各種樣子,扭曲的肉體,扭曲的靈魂,然後我便變成了那個漩渦……
第048章觀想之法
「咦?你他娘的給老子醒醒!」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聽在我的耳中,卻如同平地聽雷。
「轟」的一聲,天地就靜止了,我彷彿置身雲海深處,如一葉扁舟,似一簇柳絮,又如在嬰兒的搖籃裡,母親的手在輕輕的搖啊搖,蕩呀蕩。
我忽然就清醒了,內心一片清明,即便是躺在這墳地裡,也沒有什麼能擾亂我的心,我坐了起來,摸了摸後腦勺,看著怯怯的,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塊大石頭,抽抽搭搭哭著的胖子。
「你咋哭了?」我問他。
「你咋哭了?」他反問我。
「我哭了嗎?」我自語著往眼上摸了一把,一抹潮濕的觸感。
「我咋哭了?」我疑惑不解的望著胖子。
胖子搖頭:「我不知道,剛才我在遠處,聽到你哭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站起來,胖子防備的往後退了兩步,看那樣子,只有我一發難,他一石頭就給我撂上了。
我不以為意的往前走了兩步,問道:「你不是跑了嗎?咋的又回來了?」
胖子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誠惶誠恐的問我:「你--你好了沒?」
我看著他那慫樣,噗嗤就樂了:「王胖子你二大爺,就你這麼點膽氣還想抓鬼呢,你再打著手電在被窩裡看上二十年黃皮書,也還她娘的是個慫蛋。」
王胖子聽我這麼說,怔了怔,手裡的大石頭砰就扔了,跑到我身邊,照著我的胸前狠狠的就是一拳,指著自個那臉道:「你看看你他娘給我打的,你看看都成啥樣了,這我長大了還能娶上媳婦不!」
看著胖子那腫的跟豬頭似得臉,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捂著疼痛的胸口道:「你-不是也打-了我了嗎?」
胖子又輕踢了我一腳:「你還好意思說!我不打你,趕明我就的埋在這裡……」
「你剛才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我和胖子一邊往外走,他一邊問我。
我連連點頭,借坡下驢道:「嗯,嗯,肯定是被鬼附身了,要不我能打你?」
胖子對我這回答還比較滿意,瞇縫著眼睛笑,一笑又扯的臉疼,只能一個勁的吸涼氣。
其實我自己心裡明白,那肯定不是鬼上身,我自身對鬼物有抵抗力,再說我還帶著龍精。想起龍精我不僅握緊了它,方才喚醒我的那個痞痞的聲音,可不就是龍精裡那條小金蛇嗎。如果不是它喚醒了我……
想到這裡,我不免心驚,要是我一直處於那種狀態中,醒不過來會怎麼樣呢?其實那種感覺我曾經有過,那時候我還在外婆家,三歲小除夕,黑衣人拘走我的魂的那一刻,跟這一刻那麼相似。
隨著我逐漸的長大,我也意識到我的身體可能有什麼問題,出生就有記憶,剋死家人,招鬼,天生靈覺,這些想來都和我的身體有關吧。就像剛才,我腦子裡明明是明白的,可卻壓制不住心裡的那股邪火,那種戾氣,我的身體像是有他自己的思想,他渴望爆發,渴望鮮血。
甩甩頭,不在去想,問王胖子:「你那會不是跑了嗎?為啥又回來了?放心不下我?」
王胖子的臉腫的有些張不開嘴,他甕聲甕氣的道我:「你少自作多情。」
接著他開始講他的經歷:「我本來是想走的,可我順著來時的路一直走,卻走不出去,我明明記得,我們進來的時候,用了沒有五分鐘,可我走了十多分鐘,抬眼旺旺,四面八方還全都是墳,我悲哀的發現,我連東西南北都找不到了。我以為是遇到了鬼打牆,就找出《元皇秘訣驅鬼法》撕下裡面的一張符,照著上面的口訣唸咒,可我怎麼念都不頂用,直到我把整本書都撕完了,我發現後面備註著『如果以上符咒都沒有用,那麼我們還有最後兩招,大聲呼救或快速逃跑。』那一刻,我死的心都有了。後來我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哭聲,仔細一聽,是你,我就順著那哭聲又找回來了。」
王胖子的經歷差點把我笑岔氣。
我們倆說著話,就走出了亂葬崗。
可越往回走,我們之間就越沉默,一想到家裡還有一場狂風暴雨等待著我,我就失去了說話的慾望,胖子也不說話,估計想的和我差不多。
走了大約有一個時辰,我們就依稀看到了燈光,看來時間還不算太晚,村子裡好些戶還沒熄燈。
胖子終於憋不住了,愁眉緊鎖道:「回去我爸要問我這臉咋整的,我怎麼說啊?咱倆提前先串個供,別到時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回頭你叔跟我爸一核對,發現對不上,那可作了。」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一路,可最後也沒找到個合適的借口,最後兩人商議決定,就說放學路上發現了個偷東西的賊,我們倆追了那賊十幾里路,和賊英勇搏鬥,最後弄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借口特別的拙劣,經不起推敲,可眼下,也只能這麼說了,並且兩人說好,就是打死了,也不能吧去亂葬崗這事說出去。
到了村口,我和胖子分道揚鑣。
我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往家走,心裡想著,叔會怎麼懲罰我呢?說實話,叔很少打我,他總是用比打更折磨人的法子治我,比如扎一夜馬步,抄一百遍《北斗經》……
「小天!是你不?」我正琢磨著呢,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叫我,抬頭一看,這不是我們西面鄰居嗎,我連忙回答:「嬸,是我。」
「你去哪兒了?咋才回來?你叔讓我把鑰匙給你,我尋思著你再不回,我就回家睡了。」她說完,把鑰匙遞給我。
我接過鑰匙問道:「嬸,我叔呢?」
「他被城裡的大轎車接走看事去了,走的匆忙來不及通知你。」
拿著那把沉甸甸的鑰匙,我心裡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天無絕人之路啊!果然,古人誠不我欺!
叔不在家,不用再做那些繁瑣的功課,我一頭扎進被窩,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想著,總算可以踏踏實實的睡個好覺了。
可我閉著眼睛半天卻就是睡不著,腦子裡亂哄哄的,滿滿的疑問。
王巧巧跟鬼對話,為什麼要在大磊的墳前?鬼為什麼要害死大磊?王巧巧一直求他不要再去害人了,難不成那個鬼還想再去害人?王巧巧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當初真不該救你』是什麼意思?從我身邊竄過去的那團黑影,是不是就是和王巧巧對話的那個鬼?為什麼我在亂葬崗會忽然失控?
我輾轉反側,一些列的問題讓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最後只好爬起來,盤膝而坐,習觀想之法。
叔跟我說過,觀想之法不拘一格,觀天,觀地,觀人,觀物均可,小之可以怡情養性,大之可以以身正道。
而叔教我的觀想之法,是觀兩幅由圓點拼成的圖,一幅形似八卦,一幅貌似棋盤。
叔沒有傳我具體要如何觀想,只是讓我牢記四句口訣:「存謂存我之神,想謂想我之身。閉目即見自己之目,收心即見自己之心。」
這四句口訣我剛開始不懂,隨著後來漸漸的長大,詞面的意思我還是大概瞭解了一些,每次觀想之時,閉目,我都會默背一遍這四句話,然後腦海中呈現出那兩幅圖,寧心靜氣,明淨而觀。
我不知道是不是觀想之法起了作用,總之後來我安靜了下來。
我想了很多,想起了叔說過的話,身為修道者,遇到有鬼怪作祟,理應制止,不為其它。
我算修道之人嗎?
捫心自問,應該算吧,叔從四歲開始,教我習讀《道德經》,到今日,道家的書籍,我讀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雖然其中意思我不太懂,可那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道家的門檻,叔不在,假若那個鬼再出來害人,我管還是不管?叔若在,叔會不會管?
我的心裡一下子有了答案,我打開了箱子,把叔壓箱底的那個包袱取了出來,打開。
「咦?」我驚訝的咦了一聲,包袱裡,叔最寶貝的『九天寶闕』那塊破石頭不見了?
難道是放在家裡不放心,叔把它帶走了?
不管那麼多,我從小包袱裡把那柄銹劍找了出來,然後又翻了翻,找了幾張符,一塊玉珮,把那些都裝進了我的書包裡。
隔天早晨,我給自己放了個假,不用跑步,不用背書,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後自己胡亂吃了兩口剩飯,背上書包就往學校走。
胖子還在老地方等著我,看到我就一瘸一拐的往外這兒跑。
「這腿咋還瘸了?」我盯著他那滿是青紫的臉,疑惑的問道。
「我爸打的唄,他放出狠話來,再管閒事打斷一條腿。」胖子唉聲歎氣,繼而又一臉熱切的問:「你呢?你叔咋教訓的你?」
我得意的一笑:「我叔進城給人看事去了,沒在家。」
胖子的臉當時就耷拉了下來,長歎道:「我這還尋思著在你這兒找找平衡感呢。」
「你他娘的少廢話,昨晚王巧巧說那話你都聽見了吧,聽她話音裡的意思,那鬼恐怕還要出來害人,它要真出來了,你管還是不管?」
昨晚我考慮了半宿,我雖然滿腔熱血,可畢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兒,加上天生膽就不大,就想著拉上胖子和我一起,做個伴也好。
胖子倆眼一瞪:「管,當然管,可我爸那邊交代不過去啊!」
「沒事,我都替你想好了,我叔不是不在家嗎,你就跟你爸說,我晚上一人在家住害怕,你去跟我作伴,你爸保準會答應你的。」
第049章糾纏
我倆去了學校,路上商量好,要時刻監視王巧巧,如果她再去亂葬崗找那個鬼,我們就跟進去,直接把符貼在鬼身上,把它幹掉。
我把昨晚翻出的符紙給了胖子兩張,另外把那塊玉珮暫時借給他戴著。玉珮和符是讓他護身用的,畢竟他看不見鬼,去了只能給我壯個膽,抓鬼還得我來。
叔用來壓箱底的東西,想來肯定會很厲害,所以有了小劍和符紙,我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王巧巧又遲到了,整個人一幅無精打采的樣子,可她剛進了教室門口,目光就『霍』的看向了胖子,眼神犀利,似是充滿怨恨。
我的心裡咯登一下,難道她發現了我們跟蹤她?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她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坐在最前排最好的位置上,悶聲不語。
一天無話。
同天下午,趙小滿來了我家,給我帶了一飯盒三鮮餡餃子,笑瞇瞇的看著我吃。
看我吃完後,她對我說:「小天,我給你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先聽壞消息吧,我正襟危坐,不知道趙小滿會給我帶來什麼壞消息。
「壞消息就是你叔讓我每天監督你的功課,完不成或敷衍了事,就讓我給你記著,回來他好收拾你。」
我吞了口口水又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你叔他一時半會回不來,你自由了。」
「這算啥好消息啊!」我挺失望,叔回不來,她監督我,那這日子跟平常還不是一樣嗎,自由啥。
叔偶有外出不回,有時候在外面待個一兩天,最多不過四五天,都是任由我一個人在家的,這回他讓趙小滿來看著我,想來真是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趙小滿見我滿臉失望的樣子,在我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我也沒那麼多時間天天看著你,你自己可別偷懶啊!」
「啊!」趙小滿一巴掌正好打在我腦後的傷口上,疼的我慘叫了一聲。
「你頭怎麼了?呦,這麼大個口子,這……」趙小滿話說一半留一半,一雙手一直扒拉著我的頭皮看。
「沒事的嬸,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我躲閃著,不讓她碰我。
她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沉默片刻,道:「我看是跟人家打架,被人打了吧?來,嬸給你個護身符,再有人打你,你就把這個拿出來。」說著她從兜裡掏出一個腰上繫著紅繩的小葫蘆,小葫蘆挺精緻,大小如同我的大拇指,上面有個瓶塞,我好奇裡面裝了什麼,伸手去拔,趙小滿按住我的手,道:「遇到困難的時候,才能用,早打開就不靈了。」
趙小滿的手段我見識過,所以我對她給的護身符深信不疑,又想著這幾天可能要去對付那個鬼,這小葫蘆正如虎添翼,我便把小葫蘆寶貝的揣進了兜裡。
要說這個趙小滿,十年如一日的往我們家跑,對叔的心思那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連我都在潛意識裡把她當成了一家人,可叔對她一直就那樣,不好不壞的。
趙小滿坐了一會就走了,她前腳剛走,胖子後腳就來了,肩上背著書包,氣喘吁吁的,進門就喊:「問天,快走,我來的路上,碰到王巧巧了,她一個人往北走,八成又要去亂葬崗了!」
「哦?快跟上!」我摸出書包裡的銹劍與紙符,跟胖子就跑了出去。
放學的時候,我們本來是跟蹤了王巧巧的,可今天,她哪兒都沒去,直接就回了家,現在怎麼又跑出來了。
結合早上她看胖子那怪異的眼神,難道她發現了我們跟蹤她,為了甩開我們,才假裝回家去的?
出去跑了沒多遠,我們就看到了王巧巧,她還沒走出村子呢,一個人不急不慢的,東瞅瞅西看看,完全不像昨天那樣,心無旁騖的徑直往前走,並且她走到村頭後,又轉了個彎,從另一條路往回走去。
「她這是幹嘛啊,吃飽了撐的出來遛彎兒?」胖子問我。
「我怎麼知道,跟著看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