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她帶著炎紅砂去最近的村子打聽,得到的答覆讓她覺得不妙。
「五珠村?早廢了啊,從海邊那條路過去會好一點,你們怎麼從這條路來?這沒車去的,要走一兩個小時呢。」
木代奇怪,怎麼就廢了呢?
人家給她解釋,賺不著錢,陸續搬走了的。
木代跟炎紅砂商量了一下,兩個人都決定繼續往裡走,畢竟到都到了,再說了,時間還算早,即便在五珠村一無所獲,還是來得及在天黑前趕回來的。
好心的村裡人找了拖拉機,送了她們一程。
木代在拖拉機上顛的七葷八素,還不忘跟開車的大叔打聽:「這兩天,有外人來嗎?開那種黑色的越野車?」
否定的答覆,看來羅韌他們走的不是這條路,木代有些失望,回頭看炎紅砂,她倒是喜滋滋的,連不和木代說話這一條都忘了:「我第一次坐拖拉機呢。」
「你不擔心你叔叔嗎?」
炎紅砂想了想:「有點吧,其實我叔叔經常往外跑,好久不跟家裡聯繫也是有的。要不是……」
要不是那個夢,還有那個沒頭沒尾,接起來只聽到海浪聲,又很快電量耗盡的電話。
拖拉機把兩人送到一處土山下頭,大叔比劃著讓兩人翻山,過去了沿著礁貼著海往東走,五珠村好認,因為村落裡沒人,再不行,認祠堂就行。
哦,祠堂,角脊上十個小獸,仙人指路,沒理由認錯的。
翻過土山,再走一段,就到了海邊,這邊的海相對平靜,海灘的沙子也細,炎紅砂脫了鞋拎在手裡,沿著海灘往前走,身後留下一長串淺淺的腳印。
想招呼木代一起玩,忽然想到被她踹的那一腳,念頭登時就消了。
再走了一段,她興奮大叫:「船!船!」
海邊上,靠礁石的地方,修了一段不長的望海橋,大概是年代久遠,橋板大部分朽爛,但橋墩子上,鐵絲連了好幾條橫七豎八的採珠船,正隨著海水一漾一漾的。
炎紅砂小跑著過去,木代的目光卻被別的什麼吸引了開去。
不遠處,距離沙灘有一段的地方,有車子的車轍印打彎,看情形,是想下到沙灘,但中途改變主意,又折回去了。
木代把手搭在眼前,向著遠處高處看過去,似乎,真的是有村子的模樣呢。
她的唇角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炎紅砂搖搖晃晃地站在其中一條船裡,也不知道她從哪找來的漿,梆梆梆地往船沿上敲,又驚喜的叫:「木代,這船不漏水呢。」
木代招呼她:「先到村子裡看看。」
炎紅砂抱著槳不撒手:「先划著船轉一圈唄,我叔叔那時候是在沙灘上拍的蚌,沒準在海邊留下了什麼呢。」
真是滿滿的借口,說白了就是想划船——就算炎九霄真的在海邊留下什麼,那也是在沙灘上,總不會跑到海裡去。
木代站著不動。
炎紅砂也不管她,自顧自鼓著腮幫子拗開了掛船的鐵絲,接著很是不成章法地划著船槳。
左一下子右一下子,也不知道是槳起了作用還是海流的作用力,小船真的晃晃悠悠開始移動了。
她又「哈哈哈」的笑,典型的炎紅砂式笑法,笑一聲停頓一下,笑三聲才笑完:「你不是保鏢嗎?我現在要划船,你是跟我來呢還是不跟呢?」
木代沒吭聲。
海很平,浪很靜,應該沒什麼問題,小船穩穩的,看來也不會漏水,所以,雖然她不會游泳,也不能叫炎紅砂看扁了。
她在心裡默默計算著小船和岸邊的距離。
炎紅砂劃的很賣力,她倒也並不是很想划船,只是借題發揮,心裡巴望著她上不了船:「讓你拎東西你不拎,讓你幫忙教訓流氓你也不願意,現在我出海你也不跟著,讓老天評評理,有沒有這樣的保鏢?該不該扣錢?」
天高海闊,木代又離著遠奈何不到她,炎紅砂簡直是手舞足蹈了,聲音也高了八度:「你說!該不該扣錢?」
話音未落,木代退後幾步,忽然發力奔跑,炎紅砂還沒鬧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眼前突然一花,她看到木代在離海最遠的一塊礁石上借力一點,身子如燕子抄翼般掠將過來。
她能一直飛到船上嗎?不可能吧。
是不可能,到一半時,身子已墜,但木代在海面上踏下腳去,虛虛一點,瞬間又提氣躍起,下一秒,船身一晃,木代已經進來了。
炎紅砂把著槳,看著木代乾笑:「你你……還會水上漂啊?」
木代盤腿在船頭坐下,下意識把濕了的那隻腳往裡收了收,哪是飄啊,那時候,半隻腳已經踏進水裡了,好在輕功的底子不錯,距離又計算的得當,一落一起,還是能叫炎紅砂不敢多話。
她垂著眼,不冷不熱:「繼續劃啊。」
炎紅砂悻悻的,自己也覺得無趣:「那就回去唄。」
她掉轉方向往回劃,估計力道不對,光見漲紅了臉使力氣,船左右打著晃,反而離岸越來越遠了。
木代有點慌:這距離,她再燕子抄水也抄不回去了啊。
炎紅砂也氣,說不清是氣木代還是氣槳,船槳掄起,再往下狠命使力時,一個沒拿住,船槳撲通一聲落水。
她趕緊扒著船沿去夠,就差一點就能挨到了,哪知道一個浪湧,那槳瞬間就離得遠了。
炎紅砂倒不慌:「木代,你會水上漂,把船槳拿回來啊。」
木代差點被她氣樂了:「我那不叫水上漂,我那是藉著衝力,提一口氣,有輕功打底,在水上能比別人掠的更遠。這裡水深,我才不會為了個破槳去踩水。」
水流一漾一漾的,小船也被推的一晃一晃,周圍安靜的很,抬頭看,陽光刺眼,左右看,望不到邊的海,小船真好像一片無依的葉子。
炎紅砂先怯了:「那木代,我們怎麼辦啊?」
木代說:「沒怎麼辦,就這樣漂著吧,說不定你叔叔漂在我們前頭呢。也說不定漂到菲律賓去,人家以為我們是間諜,砰砰兩槍!」
炎紅砂差點哭了:「我想回家。」
木代斜了她一眼:「你現在老實了?你還劃不划船了?」
炎紅砂帶著哭音搖頭:「不劃了。」
可憐見的,跟個紅了眼睛的兔子似的,木代也不嚇她了:「既然這樣,我想辦法吧。」
她拿出手機。
還好,信號雖然不是滿格,打電話還是沒問題的,木代翻出通訊簿,找到了羅韌的名字。
又不是自己主動要找他的,江湖救急嘛。
她伸出手指,輕觸撥號鍵。
就在這個時候,船身猛地震了一下。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水底下,忽然重重地衝撞了一下她們的小船。
木代僵了一下,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小臂的汗毛根根豎起。
炎紅砂也傻了,她不自覺地向木代靠近,聲音低的像耳語:「木……代,你感覺到了嗎?」
木代的聲音也低的不能再低:「別……別說話。」
也許,不說話,就沒事了?
接下來的時間,不知道是一分鐘,還是三十秒,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安靜,木代和炎紅砂互相勉強著笑,心裡存著僥倖:沒事了吧?
電話接通了,羅韌的聲音傳來:「喂?木代?」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船底傳來砰的一聲重擊,小船幾乎被撞得離開了水面,木代頭皮發麻,對著電話沒命尖叫:「救命救命救命啊,海上,我不會游泳啊……」
又是一聲重擊,船頭翹起,木代還沒來得及跟羅韌說自己在哪,身子忽然掉轉,無數的海水湧至眼前,瞬間遮住了浮著白雲的碧空。
☆、第15章
木代嗆了一口水,那鹹澀味,激的人想把頭髮連頭皮都揪開了去。
她在心裡提醒自己:不慌,不慌。
師父教她,慌和亂從來就是連在一起的,慌了陣腳,自然就亂了,一旦亂了,本來能補救的事都會辦砸了。
她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盡量舒展身體,腳踝忽然勾觸到什麼。
小船!是翻掉的小船!
木代精神為之一振,腳背上繃內勾,抵死不離小船,兩手張開划水用力,盡量把身子往小船的方向送,待到一邊的身子挨到船邊時,簡直如同撈到救命稻草,一個抓沿借力趴到了船上。
嘩啦一聲出水,鼻子裡終於進了空氣,歡喜的簡直想哭。
她睜開眼睛看,船已經翻掉了,船底向上,她現在正趴在船的底上,炎紅砂離著她有幾米遠,已經浮起來了,腦袋在水面上一浮一沉的。
看起來是會游泳,木代鬆了口氣,伸手在船邊上摸索,她記得船沿邊上捆著麻繩,想拽起來把自己和船捆在一起,反正船不沉她不死,如果連船都沉了,她這旱鴨子為了活命也是盡力了。
一邊摸一邊往水裡看,水下,有個模糊的黑影,往一邊盪開了去。
那是……什麼玩意?
木代的汗毛根根豎起,落水之後驚慌失措,只顧著活命,現在忽然想起來,船是被水底下什麼東西撞翻的了。
水怪?鱷魚?大白鯊?
曾經看過的恐怖片鏡頭一個勁往腦子裡撲,她八爪魚樣抱住船身,動都不敢動了,只能用表情和口型示意炎紅砂:快!快!
周圍沒有小島,唯一倚仗的就是這條小船,儘管船上也不絕對安全,但總比水下來的踏實。
炎紅砂也有點慌,劃拉著水往這邊游,木代緊張的很,在心裡默念著給她鼓勁:過來,過來,動靜小點……
眼看著就快到船邊了,炎紅砂忽然臉色煞白,站在水裡不動了。
是真的站著,原本划水的手臂慢慢抬了起來,乍一看像在投降。
但奇怪的,她沒下沉。
已經踩到陸地了?不可能吧。
木代的臉也跟著她白了,顫抖著問她:「你……怎麼了?」
炎紅砂哆嗦著,嘴唇都沒了血色,小小聲說了句:「我被夾住了。」
水紋蕩著,那麼安靜,但往往就是炸裂的徵兆。
下一秒,炎紅砂突然繃不住,嘶聲尖叫:「我被夾住了啊木代,拉我上去啊!」
她拚命用力打水,木代腦子也炸開了,但怎麼都夠不著她,也是人有急智,忽然想到什麼:「你往水裡倒!倒!手伸給我!」
炎紅砂站的位置,伸手是夠不到,但是她如果能把身體加手臂伸成一條斜邊倒到水裡,直角三角形斜邊最長,那就有希望了。
炎紅砂聽懂了,憋一口氣,斜斜往水裡倒,手臂繃直,只留了手腕以上在水面,木代這頭借力划水,稍近了些之後覷準位置,一把抓住炎紅砂的手,但怎麼拽都拽不動,反作用力過來,反而把小船給拉近了。
木代正焦躁的不行,水底忽然一股大力下拽,要不是她把船扒的緊,早就一頭下去了,這一下把木代嚇的魂飛魄散,沒命地尖叫起來。
接下來,一切都亂了,她不知道水下是什麼,只曉得要死死拽住炎紅砂的手,周圍昏天黑地水花亂濺,小船忽而顛簸如斗忽而被拽的半身入水,木代結結實實喝了好幾口水,但她就是擰著一股子卯勁——這頭不鬆手,那頭不放船。
有一兩次,她整個人也被拖到水下去了,兩腳還死死夾住船舷。
又一次浮出水面時,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迷迷糊糊的,遠處居然駛來一條船,還有嗒嗒嗒的馬達聲。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