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只是,已經是下午了,憑白耽誤了好長的時間啊。
炎紅砂站在樹上,拿著木代的望遠鏡看了很久,疑惑地放下,說:「木代,沒有啊,你是不是……眼花了?」
木代說:「我眼花了,我眼花還能知道那是一塊琥珀的吊墜,黑色的絲絛,形狀像個眼睛——我眼花的這麼仔細?」
炎紅砂不吭聲了。
下了樹,她問炎老頭:「爺爺,這怎麼辦啊?」
炎老頭倒很鎮定:「八成是截寶的,不過也沒辦法了。」
「炎家是這一行裡的大家,有人白天黑夜的盯著也不奇怪,或許是瞅著我這趟出門,一路盯上了。」
是嗎?木代沒吭聲,這一路上,至少從麗江到進山,她是沒有被人盯梢的感覺的。
「寶井的位置已經洩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如果對方好說話,大不了談個分成。如果不好說話,一來就下死手……」
炎老頭壓低聲音,「你們也得提早有個提防。」
木代的心裡一沉,頓了頓,她走到邊上,俯身去撿平直的樹枝:她當然是不想打架搏命的,但如果對方不講道理,也沒理由坐以待斃。
炎紅砂也過來,問:「做什麼啊?」
「甩手箭。」
炎紅砂悶頭幫她撿了幾根,忽然煩躁:「我快要被我爺爺氣死了!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危險,為什麼不多帶幾個人來?」
木代說:「你爺爺沒什麼功夫,你又是半吊子,他怕帶了有本事的人來,人家中途見財眼開,反了水,他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是這個理兒,小裡小氣,反而壞事。
炎紅砂覺得很對不起木代:「連累你了啊,木代。」
木代笑笑,有點惆悵:「也不是你連累我,還不是我自己想來賺錢的?這種時候,就不要來來去去的道歉埋怨了。」
她摟了樹枝,去到寶井邊細細削著加工,每根樹枝截一樣長短,削掉凸起的樹疙瘩,一頭削的尖尖。
馬刀用的不趁手,她很想念羅韌的小刀。
炎紅砂又在挖坑了,天色漸暗,看來今天幹不完,難不成真要連夜幹活?
正想著,坑裡的炎紅砂忽然哎呦一聲,身子往下一沉,打了個趔趄,木代還以為她摔下去了,趕緊奔過來。
俯身一看,才知道內裡玄虛。
底下是一大塊板,板面上釘著兩條拉繩,拿鐵掀去敲板,下頭彭彭的聲音,中空,距井口約莫1.5米,應該是先在井壁四周都鑿了托釘,又蓋上板,板上埋土壓實了的。
木代把炎紅砂拉上來,炎紅砂用鐵掀清了土,直到那塊蓋板的邊緣都清晰可見。
兩個人站在坑邊,下望那塊木板,都有些惴惴。
炎老頭說:「你們一人拉一根繩,把板拉出來吧。」
木代俯下身子,去拉其中一根吊繩,炎紅砂忽然小聲說了句:「慢著。」
她小跑著過來,從兜裡掏出一包餐巾紙,扯了一張給木代:「塞住鼻子啊,可能會很臭的。」
想想都心頭發毛,這裡常年下雨,會不會水滲下去,裡頭積了半井的水,水面上漂著一具屍體?
木代心裡發堵,把紙巾搓成了條塞住鼻孔,又和炎紅砂同時俯下身去,各抓一根拉繩,想著:以後,給再多錢,也不來幹這種事了。
她看著炎紅砂,報數:「一、二、三,起!」
第一下,邊上的土鬆了鬆,沒拉起來。
沒關係,再來,木代吁了口氣,又和炎紅砂俯下身去:「一、二、三……」
木板起來了,歪歪斜斜,還真挺沉,木代和炎紅砂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木板抬扔到一邊。
井壁現出來了,黑漆漆的,幽深,四壁都滲了水。
炎紅砂腿又軟了,小聲說:「木代,我哪裡敢下去,到時候,讓我在屍體旁邊采寶……」
想想都一陣作嘔。
木代說:「你別慌啊,我們先看看。」
天有點暗了,木代哆嗦著,擰亮了手電筒,向著井底下照了過去。
黑色的滲水的井壁,井底雜亂的石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塵封多年的霉氣嗎?熏得人睜不開眼睛,想流淚。
木代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她又看了一遍,脫口說了句:「沒有啊。」
炎紅砂沒反應過來:「沒有什麼?」
木代膽子大些了,她俯身又看了一回,很肯定:「沒有屍體。」
沒有?炎紅砂愣了一下,趕緊探頭朝下看,連一旁的炎老頭都撐著手杖過來了,須臾都不肯離身的眼罩戴在額頭上,看著有幾分滑稽。
真沒有,那麼小的井底,光打下去,一目瞭然。
炎老頭的臉色有點變了,喃喃著說:「怎麼會沒有呢?」
他有些失神,撐著手杖茫然地往邊上走了兩步,又重複了句:「怎麼會沒有呢?」
就在這個時候,林子裡忽然飛出一個繩套,像是套馬的圈索,準確無誤的套中了炎老頭的脖子。
木代看到,炎老頭的身子猛烈撲了一下,整個人被拽倒,迅速向著林子深處拖拽了去。
炎紅砂尖叫:「爺爺!」
到底是至親血肉,這個時候,她反應反而是比木代來的快,身子往前一撲,死死抓住了炎老頭的雙腳,但那股拖力來的好強,只是稍稍頓了一下,又迅速連帶著炎紅砂都拖了進去。
木代提刀就追,覷到林子裡一個模糊的高大黑影,想也不想,一把甩手箭狠擲了出去,半空一個翻轉,一刀劈在牽引的繩子上。
那個黑影似乎踉蹌了一下,沒收住,就地翻了個滾,樹身一擋,忽然就不見了。
整件事情,只三秒?五秒?
林子裡安靜地像死的一樣,只餘幾個人滯重的呼吸,炎紅砂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去晃炎老頭:「爺爺?爺爺?」
炎老頭呻吟了一聲,還好,沒死就好。
木代拎著刀,手臂有些顫,戰戰兢兢往前走了兩步,藉著昏暗的光,看到甩手箭灑了一地。
沒打中嗎?不可能,距離這麼近,明明是根根都招呼到的。
木代忽然害怕起來,她連退了好幾步,一把拽起炎紅砂,語無倫次:「走走走,快走。」
☆、第77章
一路跌跌撞撞,疑神疑鬼,天已經全黑了,炎老頭夜間辨路艱難,幾次帶錯了路,有兩次,木代甚至以為是在林子裡轉了向了,頓生生還渺茫之感,想哭,又拚命忍住。
她覺得自己是保鏢,邊上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的,她一定不能露怯,哪怕裝,也要裝出信心滿滿的樣子來。
她們在林子裡昏頭轉向,摸了好久,直到半夜,才終於摸回通往石屋的路。
一路上,除了催促找路,沒人講題外話,直到遙遙望見石屋的輪廓,提著的那口氣才都先後松下。
炎紅砂問她:「木代,那是野人吧?力氣那麼大,一個人拖我們倆,普通人沒那樣的。」
木代覺得是,皮也厚,木頭削的甩手箭都戳不傷它。
不過,這突發的一出,倒是把她對那個掃晴娘的猜疑沖淡不少。
她把炎紅砂叫過來,壓低聲音,講了掃晴娘的事。
布娃娃能走路的想法到底是荒唐,木代起初就比較傾向周圍可能還有別人,今天在林子裡發生的事,算是佐證了她的想法。
炎紅砂後背發涼:「那就是說,回到住處也不安全了?」
「總比林子裡好的。」
是的,總比林子裡好的。
回到石屋,點上火把,明晃晃的光驅散了不少黑暗的恐怖,木代和炎紅砂去井裡打了水,燒了一鍋,洗了臉,又倒水泡腳。
趕路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發現,腳上有幾處都磨出水泡了。
熱氣從腳底衝到全身,乾麵包也沒那麼難啃了,撫慰了身體撫慰了胃,萎靡的精神也終於舒展開來。
炎老頭坐在角落裡,喃喃:「井裡,怎麼會沒屍體呢?」
炎紅砂聽著就來氣,覺得這輩子就算讓她砸鍋賣鐵沿街乞討也不想採什麼寶了。
木代猶豫了一下,問他:「爺爺,你當時埋進井裡的那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炎老頭沉默了好久,沙啞著嗓子答:「女的。」
「是多久前的事?」
「十多……二十年前吧。」
「她真的……死了嗎?」
炎老頭身子一凜,抬頭看她:「什麼意思?」
木代斟酌了一下:「因為井裡沒有屍體,我在想,會不會是她又逃出來了……」
炎老頭厲聲:「怎麼可能!割喉的人,血噴的滿井都是……」
他突然發覺說漏了嘴,驀地停住。
屋子裡死一樣的寂靜。
炎紅砂渾身發冷,忽然就帶了哭音:「爺爺,你不是說,是病死的人嗎?」
其實,炎老頭哄木代說是病死的人,炎紅砂心裡也有懷疑,但她強迫著自己去相信:到底是親人,她不希望爺爺是真殺了人的。
現在知道了,割喉,血噴的到處都是。
這是謀殺。
靜默中,炎紅砂忽然抱著膝蓋,小聲哭了起來。
這一晚,木代無論如何都睡不踏實,當然不止是她,她聽到炎紅砂也在床板上翻來覆去的,只有炎老頭的呼吸聲。
他倒是睡的安穩的。
嘀嗒,嘀嗒。
又下雨了嗎?
木代靜心聽了一會,忽然坐起來,悄聲地:「紅砂?」
炎紅砂也坐起來:「怎麼了?」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