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她也希望,自己能有這個本事,給紅砂送個好夢。
木代輕手輕腳地退出去,悄悄關上門。
羅韌一直站在外頭,撐著扶手,似乎在想什麼,聽到聲音,回頭看她。
木代也看他,看著看著,心裡忽然泛出難過來,向前走了兩步,停在面前。
羅韌伸手,摩挲幾下她的頭髮:「小口袋求安慰嗎?」
「求安慰。」
羅韌笑起來,頓了頓兩手張開:「來。」
很多時候,不需要說太多話,擁抱是最好的慰藉。
木代伏在他懷裡,靜靜聽他心跳,喃喃地說:「曹胖胖和一萬三還沒找到呢。」
「他們兩個,不在那個女人的山洞。三個可能:死了,在山裡沒頭蒼蠅樣亂晃,或者在那個女野人的住處。」
「死了」兩個字,讓木代身子瑟縮了一下。
羅韌察覺到了:「這個可能性最小,如果是因為馬蜂攻擊,屍體應該在附近,但周圍我們都找過了,沒有。」
又說:「木代,你還真別瞧不起他們兩個,他們功夫是不行,但是你要知道,一萬三,十多歲就被趕出村子,跌爬滾打,怎麼活下來的?曹嚴華,也算是『稱霸』過解放碑的,三教九流,什麼場合沒見過?他們未必應付的不如你,甚至還可能比你強。」
木代輕聲說:「比我強最好了,我希望他們都是強人。」
羅韌的懷抱像是有魔力,她眼皮沉重著,張也張不開,腦袋在他胸口噌啊挪的,去找最舒服的姿勢。
羅韌察覺到她的身體有往下墜的趨勢:「木代,你要睡著了。」
「那你別讓我掉下去啊。」
羅韌身子微微後側,讓她靠的傾斜些,胳膊在她腰上收緊,說:「怎麼會啊。」
又問:「要進去嗎?」
她搖頭:「咱們說會話吧。」
「說什麼?」
說什麼呢,木代腦子裡忽然閃出一幀畫面來。
她說:「我前兩天做了一個噩夢。」
羅韌笑,他低頭看木代,伸出手指,輕輕摩挲她的嘴唇,她覺得癢,閉著眼睛,眉頭極輕微地抽了一下。
這樣的山,一連串發生的事,真是想不做噩夢都難,羅韌問:「夢到野人嗎?」
木代搖頭,意識昏昏的,像在夢裡。
她歎氣:「被車撞了啊。」
羅韌有一段時間沒說話,她鼻息淺淺的,覺得夢境像巨大綿軟黑色的雲,就要頭朝下一頭栽進去時,羅韌忽然問她:「還有呢,只夢見車嗎?」
「有人拖我啊,拖著拖著,扔到路上……車就來了。」
「那個人長什麼樣?」
「看不清啊,胭脂的,琥珀的顏色……」
想再問,她有點惱了,負氣似的,腦袋在他胸口蹭來蹭去,像在說:別煩我睡覺。
拖著她,扔到路上,睜開眼睛,看不清,只能看到胭脂的、琥珀的顏色。
所以那個人,一定是彎腰的,從肩膀的位置,去拖拽她。
她看到的,是那個人的……脖子。
羅韌眸底掠過一絲陰霾,他低下頭,輕輕吻在木代唇上。
星火可以燎原,在火燒起來之前,就該把草除掉。
與此同時,兩位山頂洞人……呃,山頂洞裡的強人,正趕在女野人歸來之前,梳理最後的對策。
——「友好,必須友好!」
——「什麼招兒都上,三三兄,為了活命,不丟人。白貓黑貓,抓到耗子才是好貓!」
——「從野人畫畫來看,三三兄,她的基因裡可能有藝術因子,藝術家的心都是相通的,你不如抓緊時間,在牆上作畫一幅,用你的才華碾壓她!全方位的……碾壓!」
——「我擦我擦我擦,回來了回來了,快,各就各位……」
☆、第86章
女野人進洞的時候,看到的是這麼一副場景。愛玩愛看就來
曹嚴華面對著她,雙手垂在身側,笑的溫柔親切,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一萬三則完全背對,手裡拿著石塊,在石壁上作畫。
畫的是她。
確切地說,畫的是她正在遞蘋果,雖然筆畫不多,但寥寥幾筆,逼真傳神,她雖然沒有照過鏡子,但曾經在水面看過自己的樣子,沒錯,就是這樣的。
感覺好新鮮。
女野人盯著石壁上的畫看,眼睛發亮。
一萬三雖然努力表現出超然物外氣定神閒的樣子,但是實則手抖腳抖腿肚子也抖。
他低聲,顫抖:「曹兄,什麼狀況?」
「嗐!」曹嚴華保持著微笑,盡量不引人注目,嘴裡小聲嘟嚷,「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繼續。」
又忽然咦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遞給他一個重要情報:「她走不穩,腿上有血跡,八成是我小羅哥干的!」
聲音裡透著興奮。
一萬三心說,這有什麼可興奮的,那兩槍雖然是羅韌打的,但是野人還是回來了——誰知道羅韌到底有沒有出事?
雖然擔心,但是顧不上那許多了,只能繼續,畫完了野人,又畫曹嚴華和自己。
野人走過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曹嚴華唯唯諾諾般讓路,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野人的背後。
野人去抓一萬三的手。
媽呀!這是嫌他糟蹋了畫板,要把他的手拗斷的節奏嗎?
一萬三頭皮發炸,抖抖索索,眼睛閉的死緊。
幾秒鐘過去的,預想中的劇痛沒有來臨,一萬三瞇縫著睜開眼睛。
野人在看他的手,翻來覆去的,有時候還用毛茸茸的大手捏他的指尖,像是好奇這樣的手是怎麼畫出畫來的。
野人的身後,曹嚴華向他擠眉弄眼的狂使眼色,用口型告訴他:很好,就這樣,繼續保持。
似乎誘敵成功了,那就下一步吧。
一萬三從地上撿了另一塊石頭,遞給女野人,女野人沒接,一萬三拿石頭敲敲石壁,做了個畫畫的姿勢,又遞給她。
這一次,她接住了。
接住了之後,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想要畫什麼好,頓了頓,盤腿坐下來,動靜很大地開始畫畫。
畫的粗劣,但是一萬三一眼就看出來她畫的什麼了。
因為她畫的是兩個人,一個人身材高大,超出常人很多,披著幾根頭髮,明顯是她自己,另一個人雖然畫的奇形怪狀,但是手裡端了一橫,像根樹枝。
那應該是長桿獵槍。
一萬三和曹嚴華對視了一眼,曹嚴華有些不知所措,明顯緊張,一萬三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強迫自己鎮定,又畫了一幅。
畫的很快,手有點抖,石頭和石壁相磨的石屑簌簌落下。
他畫的是,羅韌躺在地上,女野人正一拳狠狠砸在他頭上,殲滅敵人大獲全勝的模樣。
女野人看了半天,遲疑地又開始畫。
一萬三的心砰砰直跳,他看到,那幅畫上,女野人喪氣地坐在地上,羅韌則一溜煙的跑向……遠方。
漂亮!一萬三激動極了,和曹嚴華對視一眼,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羅韌跑了!
曹嚴華興奮之餘,心裡感慨萬千:我三三兄真是個天生的諜報人員,一下子就套出這麼重要的情報了。
當然,還得感謝這女野人是個二愣子、一根筋,不曉得繞腦子……
不對!
曹嚴華忽然想到什麼,這樣一個智商欠奉的角色,居然能想到在樹上刻痕讓他們迷路,又用馬蜂窩襲擊他們?
女野人居然沒有停下來,那幅畫上,自己身邊,她又加了一個女人,身材矮小,披頭散髮。
擦!什麼情況?
曹嚴華湊近一萬三:「想個辦法套一下,這是我妹妹小師父還是紅砂啊?」
一萬三覺得是炎紅砂:「小老闆娘怎麼說也是他女朋友,扔下她自己逃命有點不地道吧,不過那個富婆……要我就把她扔了。」
嘴上這麼說,還是必須得確認一下。
一萬三用手指點點那個女人,做出一副疑惑的神色來,野人居然看懂了,目光在石壁上溜了又溜,忽然伸手指向一處。
那是她先前畫的一幅畫,畫上,像是井的橫剖面,上頭的口已經封死了,女人頭朝下吊在井中央,並沒有觸到地,像掛鐘的鐘擺。
女野人指的,就是那個頭朝下被吊的女人。
曹嚴華兩眼一黑:「她,她什麼意思,她要把我紅砂妹妹吊死嗎?還是已經吊死了?」
一萬三後背發涼,過了很久,他才轉頭看曹嚴華,聲音壓得低低:「我覺得,好像是當年的那個女人,還沒死。」
羅韌和木代、炎紅砂商量,當務之急,是確定一萬三和曹嚴華的死活。
「野人的巢穴和那個女人的住處在兩處,曹嚴華和一萬三如果不是迷失在山裡,十有八九是和野人在一起。但是野人有些神出鬼沒,冒冒然沒法找,我們從那個女人的住處下手。」
羅韌的計劃是:先抓住那個女人,根據前一天的經驗,那個女人有辦法和野人用聲音聯絡,引來野人之後,他們可以追問曹嚴華和一萬三的下落。
炎紅砂有點擔心:「野人聽不懂我們說話吧?」
「咱們曲線救國,那個女人一定能聽懂我們說話,讓她當翻譯好了。」
木代也有顧慮:「但是你昨天,才在她的洞裡鬧過一番,萬一她跑了呢?」
羅韌笑:「跑或不跑,各有作用。跑了的話,說明她對我忌憚,更加表明她沒那麼可怕。不跑的話,也正中下懷,省得滿山去找她了。」
想了想又說:「多半不會跑,畢竟昨天,我才是那個在他們夾攻之下落荒而逃的人。」
炎紅砂看羅韌:「然後呢?」
「什麼然後?」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