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我想怎麼樣?」她的聲音低的像是情人的呢喃,「羅,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美麗的女人,一生要經歷兩次死亡,一次是美貌逝去,另一次,才是真正的死亡。」
「羅,我瞎了一隻眼,你已經殺了我一次了。」
她咯咯笑起來。
「看到你的小美人兒這麼漂亮,我真是嫉妒。」
羅韌死死攥住手機,骨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想怎麼樣,或者,見了面,我就知道了。」
「在哪見面?」
「你家就不錯。」
家?哪個家?
她繼續說下去:「古色古香,視野通透,斜對面就是你朋友的酒吧,羅,你回到中國之後,真是交了很多無聊又奇怪的朋友,為什麼會養一隻雞呢?」
她哈哈大笑,那笑聲,終於變得狠戾而又惡毒。
「你要盡快趕回來,因為我很不喜歡你的小美人兒,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我的眼睛,只剩下黑漆漆的洞。」
羅韌胸口起伏的厲害,他努力控制聲音的顫抖,不想讓獵豹聽出自己任何的情感起伏。
說:「讓我聽一下木代的聲音。」
「羅,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跟我講條件的人。」
羅韌沒有說話。
「醫生說,我的眼睛,已經不能再接受眼球移植了。可是,我總是還想試一試。」
她掛斷了電話。
霧已經散了,明亮的陽光,照著他,照著鄭明山,也照著再也沒有聲息的梅花九娘。
但是羅韌感覺不到溫度,只覺得冷,冰涼。
他抬起頭,看到鄭明山。
羅韌勉強去笑,嘴唇翕動了一下,說:「獵豹劫持了木代,木代有危險,我要盡快趕回去……」
話沒有說完,因為鄭明山突然狠狠出拳,角度刁鑽,重拳,擊在了他的下顎。
羅韌看到了,但他不想躲,巨大的衝擊力從下巴衝到腦子裡,混沌之下,整個人重重倒地,恍惚中,像是回到了菲律賓,地下拳場的拳台,觀眾席上,無數人瘋狂地呼喝:「打死他!打死他!」
他聽到鄭明山罵:「混賬。」
羅韌掙扎了一下,捂著下巴,從地上爬起來。
鄭明山不再看他,走過去抱起梅花九娘,經過羅韌身邊的時候,語氣剛硬的像鐵,泛著火的熔漿。
說:「你先回去。我先為師父善後,很快會去找你。」
羅韌「嗯」了一聲。
「她叫獵豹是嗎?我會把她變成一條死的獵狗。」
☆、176|第16章
風雲突變,曹嚴華緊急收拾好行李坐上羅韌車子的時候,腦袋還是懵的。
一夜之間,小師父失蹤了,太師父死了,剛被師門承認,師門就等同於不在了,曹嚴華生就水晶敏感心——猝不及防發生的這些事,讓他有自己是個掃把星的感覺。
很多話想問羅韌,又不敢,羅韌臉色沉的像冰,分分鐘要殺人的模樣。
曹嚴華只好老老實實坐在後座上。
羅韌在打電話。
先打給青木。
「獵豹劫持了木代,通知我回麗江見面。她昨晚剛得手,現在應該也在回去的路上。你盯好酒吧,酒吧裡的人不能再出事……什麼雞?沒死就好。」
雞?曹嚴華的心一下子揪起來了:是說他們家曹解放嗎?
覷著這個電話打完,他趕緊發問:「小羅哥,是我們家解放嗎?」
「嗯,說是昨晚差點被套走。」
曹嚴華大罵,罵的和張叔如出一轍:「套貓套狗也就算了,現在盯上雞了。」
羅韌面無表情:「應該是獵豹的人。」
「她素來喜歡玩這種心理遊戲,要動哪個場子,先從外圍的阿貓阿狗入手,又不肯一刀殺了,非得玩出些歹毒的花樣來。曹解放沒被套走,也是造化。」
曾經有過傳聞,獵豹動一個對頭,先差人捉了那人養的狗和貓,幾番手術動過,還回去的時候,寵物的一口氣還在,但四肢都被砍了,狗的腿續到貓的身上,貓的爪子續到狗的身上,箱子打開,血腥味中的嘶鳴哀嚎,在場的人無不膽戰心驚。
曹嚴華心裡拜了句阿彌陀佛。
羅韌打第二個電話,是給馬塗文的。
「把我的號碼給萬烽火,以後不需要通過你了,我沒必要再藏著掖著,我有事拜託他,讓他給我電話,價錢好商量。」
曹嚴華的手機也響了,微信群裡的信息,他低頭去看:「小羅哥,神先生發來的呢。」
「沒空看,他說什麼?」
「他說觀四牌樓有點眉目了,小羅哥,觀四牌樓是什麼樓?」
羅韌目視前方,車速加快:「沒空解釋,自己問他。」
曹嚴華問題拋過去,神棍奇道:「我不是都告訴小蘿蔔了嗎?怎麼他沒說嗎?那個魯班,那七根魯班造的物件,還有尹二馬房樑上的信?」
一萬三發過來一滴汗,炎紅砂跟著也發一滴汗,群裡的氣氛頓時戰戰兢兢。
神棍氣的跳腳:「羅小刀這個人,最近恍恍惚惚神遊太虛,他到底在搞什麼?」
發了一通脾氣之後,耐著性子發過來好幾張照片,有那封信的,也有那七根物件的,簡單解釋了一下,又提到七星長亮時,那些怪異的木頭物件,都要馳送什麼「雲嶺之下,觀四牌樓」。
神棍拜託了萬烽火幫他在圈定的雲南雲嶺山脈一帶尋找一座不合形制的「四牌樓」,原以為要等上一段時日,沒想到萬烽火那頭回的很快,說是雲嶺近哀牢山地段,有個鎮子叫有霧鎮,鎮上有個大宅,就叫觀四牌樓,當地不少人都知道。
怎麼是個大宅的名字呢?神棍百思不得其解,問他,那個宅子裡有修牌樓嗎?
萬烽火回答:沒有,就是一個宅子,很是氣派,只住了一個老太太。
還把宅子的照片發給神棍了,神棍所謂的「有點眉目」,就是指那張照片。
他把那張照片發到群裡。
是張正面的,門楣照片,曹嚴華點開了看,嘴巴越張越大:這不就是……太師父門口嗎?他在那門口被大師伯掀了個嘴啃泥,終身難忘。
神棍說:「這麼容易就找到,反而讓人起疑心。我覺得,這麼機密的事,絕沒這麼簡單,這個叫觀四牌樓的宅子,可能只是個幌子或者中轉點,真正的觀四牌樓,另有玄虛。」
說完了,他表示要跟羅韌割袍斷義,除非羅小刀當面對他道歉,包他半年的肯德基全家桶,還有給他充半年的手機網費。
曹嚴華沒敢轉達這些決絕的話,只是把觀四牌樓的照片遞給羅韌看了:「小羅哥,這不就是……我太師父的宅子嗎?」
羅韌忽然發脾氣:「我現在沒心思管他媽的凶簡!」
曹嚴華嚇的手一抖,險些把手機給丟了。
好在,萬烽火的電話過來了,羅韌很快收斂脾氣,對著那頭交代。
「幫我查人,這個人不是生在國內,但是我瞭解你們的耳目網絡,有人的地方,你們就有辦法。我給錢,你負責給我消息。菲律賓棉蘭老島,一兩年前,有個綁架團伙的幕後頭目,代號獵豹,是個女人,華人後裔。你打聽一下就知道。我要她的所有信息,哪怕祖上三代,查。」
曹嚴華聽著聽著,後背忽然發寒。
他沒有親見梅花九娘的屍體,所有事都是被傳達、被通知,木代被綁架這件事,聽起來總覺得雲裡霧裡般發虛,直到此刻,聽到羅韌的逐步安排,才突然覺得惶恐。
小師父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因著前一晚發生的「套雞」事件,為安全計,張叔終於鬆口,即日起,曹解放的宿舍可以從室外露天轉移到室內。
傍晚的時候,炎紅砂去就近的菜場買了個雞籠子,安置在靠近吧檯的樓梯下頭,采光不好,空間逼仄,曹解放似乎很不滿意。
所以,當一萬三拿著錘子,在樓梯下頭敲敲打打,把代表雞捨的木板牌子釘上的時候,曹解放一直拿頭去撞牆,也不是真撞,就是垂頭喪氣的,啪嗒一下拿腦袋頂過去,抬起之後,又啪嗒一下頂過去。
一萬三找來油漆刷子,在牌子上寫了兩個字:豪宅。
對曹解放說:「解放啊,你看,你住的是豪宅呢。」
曹解放掉轉頭,撅起屁股對著他。
一萬三說:「這樣,解放,你老老實實進去,我明天去到街上,給你買塊牌子,掛脖子上的那種,只有相當得寵的寵物才會有,你想想,這十里八村,你能找到一隻掛著雞牌的雞嗎?這種光宗耀祖的事,八輩子都修不來的。」
曹解放沒精打采,過了會,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真累了,慢吞吞挪進去了。
炎紅砂覺得好笑,晚上趁著店裡不忙的時候,湊到吧檯邊問單手作業的一萬三:「你說,解放能聽得懂嗎?」
一萬三瞥了一眼在雞籠子裡作思想者狀目光呆滯的曹解放:「我相信能。」
炎紅砂翻他白眼:「扯吧你就。」
一萬三趴到吧檯上,朝她勾勾手:「來,哥給你講個故事,哥有沒有跟你說過,哥當年,騎行過大江南北?」
事情發生川北草原,一個叫迭蓋的小縣城,一萬三騎行到那裡,身上的錢花光了,一時間,又沒什麼行騙的機會,只好老老實實,在一家小飯莊裡打了半個多月短工,飯莊的老闆叫老李頭。
老李頭養了隻猴子,說是早前外地來了個賣藝人,牽了這隻猴子上街賣藝,猴子稍稍做的不好,那個賣藝人就又打又踢的,老李頭看在眼裡,覺得猴子可憐,就朝那個賣藝人把猴子買下來了,當寵物養。
反正是小縣城,週遭就是茫茫草原,草原上狼啊鼠兔啊什麼的都有,多隻猴子也不稀奇,老李頭人好,見不得猴子被閂鐵鏈,買下之後就把鏈子解了,那猴子也聽話,平時就在屋裡待著,也不亂跑,一萬三打工的時候,還經常逗猴子玩兒。
有一天,老李頭有個相熟的朋友過來吃飯,吃的太歡,喝醉了,那人一喝酒脾氣就暴,不知怎麼的看那猴子不順眼,提溜過來又打又揍,猴子抱著頭吱吱直叫,但是也沒還手,後來叫一萬三救下來了。
一萬三斜眼看炎紅砂,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自調的酒:「你知道當晚,這猴崽子幹嘛了嗎?」
炎紅砂一顆心緊張的砰砰直跳:「拿把刀,把打它的人給殺了?」
一萬三一口酒全噴了。
「二火妹子,你腦子裡,能別都是這麼恐怖血腥的事嗎?」
炎紅砂沒好氣:「那幹嘛了?」
「半夜的時候,我們都睡熟了。那猴崽子偷跑到打它的那個人家裡,上了房,把所有的瓦都給掀了。那個人半夜酒醒,一睜眼,透過梁架,看到天上掛著月亮,還納悶說自家的房頂怎麼沒了。」
他嘖嘖兩聲:「所以你別以為它們什麼都不懂,我瞅著,這些貓啊狗的,雖然不會講話,心裡都門兒清,只是你不懂罷了。」
是嗎?猴子跟雞,還是有區別的吧,畢竟,猴子算是靈長類動物呢。
但覷著人不注意,炎紅砂還是期期艾艾的,挪到了雞籠子面前蹲下,手裡攥一把小米,淅淅瀝瀝灑到雞槽裡。
「解放啊,我問你啊。」
「昨天晚上,我在巷子裡堵你的時候,你不是被人抓住了嗎?那人是誰啊?」
曹解放一臉的「我哪知道」的表情,屁股一撅,自顧自啄米。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