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當年,幾百年前,凶簡就在肆虐嗎?而另外有五個人,像她們一樣,收伏凶簡?
瀰散在廣袤時空裡的相似和聯繫,讓炎紅砂的胳膊上忽然泛起細小的顫慄。
曹嚴華怯怯問了句:「那他們收伏成功了嗎?」
羅韌回答:「很難說,也許成功了,但那之後,因為什麼事,鳳凰鸞扣又被解開了。也可能並未成功,凶簡繼續遷徙流動,又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曹嚴華倒吸一口涼氣,過了會喃喃:「獵豹這麼能耐,再加上凶簡,可比亞鳳要棘手多了啊。」
羅韌說:「不是棘手多了,是棘手的多了多了。難道你沒注意到,這件事情,跟我們之前遇到的,還有一個特別明顯的不同嗎?」
有嗎?曹嚴華亂猜:「因為那人下南洋了?出國了?」
羅韌壓低聲音:「是因為那個七人塘,在一段時間裡,接連淹死了七個人,七樁兇案。」
「還記不記得亞鳳說,凶簡的很多秘密,都跟七有關,有七則滿,又說,有一個『七七之數』。」
——漁線人偶的案子,羅韌記得已知的是三起兇案。
——五珠村,死亡人數不明,加上後來村子長期廢棄,即便算上紅砂的叔叔炎九霄,也未必有七個。
——四寨是山裡,人更少。
——南田縣,項思蘭可能借助騰馬雕台影響了很多人,但是致死的或許尚還寥寥。
——曹家村,亞鳳是想對他們大開殺戒,但好在,大家全身而退。
只有這個鎮子,傳達出準確的信息,「接連淹死了七個人」,而且獵豹的祖上,在這之後頗具微妙性的收手了,直到那幾個外地人追查到這裡。
為什麼是七,而不是八,或者九?亞鳳曾經說「生來就跟你們不一樣」、「因為我心腸壞啊」,如果她也完成七樁凶簡,會不會又有什麼變化?
三個人一起陷入沉默,門響,一萬三送外賣回來了,見他們聚在一起,納悶地朝這頭走。
電話又響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羅韌接起來。
那頭是近乎尖利的冷笑。
「羅,保持微笑,不要讓身邊的人看出異樣,隨意地離開酒吧,不要試圖給任何一個人遞眼色、打手勢,我布下的眼睛在盯著你,你有一個地方做的不好,我就在你的小美人兒身上捅一刀。」
羅韌衝著過來的一萬三笑了笑,說:「我去趟洗手間,剛剛聊了些事,讓紅砂給你講講。」
他往酒吧後頭走,經過青木時說了句:「晚上出去吃嗎?換換口味。」
隨意的問話,一如平常。
繞過後頭的樓梯時,臉色驟然冷下,步伐加快,幾乎是推開後門衝出去的,問:「你想怎麼樣?」
「動作很快啊,我想了半天,才想清楚是你的小美人兒把消息洩出去的。羅,被人耍的感覺,讓我很不高興。」
什麼意思?
羅韌先還以為獵豹在說他出來的動作很快,接著才反應過來:獵豹知道木代傳遞位置消息的事了。
她怎麼會知道?鄭明山沒打電話回來啊,還是說鄭明山也出事了?
羅韌覺得自己的脊背都繃僵了,獵豹說「很不高興」,她就必然要發洩,她是個不喜歡輸的人。
他幾乎沉不住氣:「你想怎麼樣?」
獵豹說:「羅,我想看看你。」
電話掛斷,視頻請求進來,羅韌咬牙,還是點了接通,那一頭出現畫面。
獵豹在室外,林子裡,陰沉的、但是帶著詭異笑容的臉,摘下墨鏡,露出黑色皮質眼罩罩著的眼睛。
繼慘烈的那一戰之後,這還是羅韌頭一次見到獵豹。
「好久不見啊,羅。」
鏡頭移開,取景在身周很快轉了一圈,是在林子深處,一圈都是樹,羅韌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鏡頭陡然轉向地下。
他看到,有人正填平最後一掀土,那是一個……埋人的坑。
羅韌渾身的血一下子衝到了顱頂,兩條腿幾乎不受控,獵豹的臉重又出現在屏幕上:「剛已經讓你看過周圍的環境了,來救她吧,羅。如果又是你贏,我會考慮給她轉盤的機會,我說話算話的。」
她咯咯笑著,掛斷電話。
羅韌額上滲出冷汗,迅速四下查望,看周圍所有的地形地貌,腦子裡快速回放剛剛看到的碎片場景。
——林子,地勢相對平緩,從進深來看面積不小,印象裡,遠近確實有幾片林子。
——獵豹讓他玩這個遊戲,說明這個遊戲很難,但不是不可能。她不會選很遠的林子,這樣他根本趕不到,沒有意義。
——較近的有兩處,一處在城外,一處是向上半山,城外的路好走,他可以一路狂奔,這不是獵豹想看到的。最可能是在半山,因為這個時候遊人如織,明明距離近,他卻處處受阻,獵豹會喜歡看這種「眼睜睜的五內俱焚」。
羅韌再無猶疑,發足便奔。
以前從未覺得,古城裡的遊客居然這麼多,擺姿勢的、照相的、立三腳架的,居然遇上老年旅遊團,銀髮旅遊帽,想推都不敢用力。
羅韌吼:「都給我讓開!」
顧不得有人在身後斥罵,也不管會不會踢翻路邊的攤子,大不了事後賠錢就是,但是木代不能等,之前在菲律賓的時候好像培訓過,被活埋的人,有生存時段,是多久?分鐘計,還是秒計?
腦子裡一片混沌,機械地往前,又往前。
——羅,如果又是你贏,我會考慮給她轉盤的機會。
轉盤?
在棉蘭,有很多關於獵豹的傳聞,她是那麼的喜怒無常,常人永遠摸不透她心意,有得罪她的人被送到面前,大家都以為這人必死無疑,卻不知為什麼獵豹那日心情好,說:「來,不如轉個轉盤。」
像那種電視上常見的幸運轉盤,兩個指向,要麼生,要麼死。
那人嚇尿了褲子,抖抖索索伸手,指針一撥,那旋針在盤面上轉動,緩緩停下,居然真的轉到了生。
獵豹揮揮手說:「走吧。」
竟真放走了。
但多數時候,她的轉盤並不是生死選擇,指針轉向可以決定的,是一種死法,或者另一種死法。
羅韌心頭發緊,跌跌撞撞間,那片林子已然在望了。
並不密,但很大,枝椏密集,現在並不是落葉的季節,但這林子常年的自生自滅,地上堆了厚厚的枝葉——獵豹一定會用地面的枝葉去偽裝的,不會讓他輕易發現挖過的痕跡。
隨便站在稍微深處的哪個點去看,都跟獵豹當時讓他看的圖景類似。
到底在哪?哪呢?
羅韌近乎瘋狂的跪下身子,迅速用手撥開地上的枝葉,一處沒有,另一處還是沒有,羅韌額上的汗滴下來,忽然間,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林子,他來過的。
那個晚上,他在這個林子裡嚇哭過木代,自己也吃了她一肘,痛的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
時間以秒計,木代在哪呢,她可能很快停止呼吸,這一秒,或者下一秒。
羅韌咬牙,繼續掃撥枝葉,有那麼一瞬間,情緒忽然到了臨界點,大吼了句:「木代!」
居然有回應,有只受了驚的山雞,撲騰騰從一棵樹後頭飛了出來,兩隻小眼睛直溜溜看著他。
這是……曹解放?
☆、184|第24章
曹解放怎麼跑這兒來了,不是讓鄭明山送到鄭伯那兒去了嗎?
不過他現在沒心思理這個,愛跑哪跑哪吧。
曹解放卻雙眼放光,熱絡的一溜煙跑過來,伸著脖子昂著頭對著羅韌。
羅韌心裡煩燥,伸手就把它撥到邊上:「讓開。」
哪知曹解放不屈不撓,撲騰撲騰翅膀又跟過來,還在他邊上繞著圈兒,使勁伸著脖子,昂著頭,跟索吻似的。
明白了,它雞嘴上纏著透明膠,自己解不開,估計是餓了半天了,所以見著羅韌像見到親人,一直昂頭等他幫忙。
這麼一大隻雞,老在邊上晃,礙事之至,想一腳踢開,又怕它的小身板經不住——三番兩次,羅韌終於忍不住,一把拽過來,揪住膠帶頭用力一撕,又狠狠把它推了開去。
曹解放在地上翻了個滾站起來,討厭的膠帶終於被撕掉了,實在舒心舒肺。
它不知道羅韌撥來撥去的是在找什麼,只知道這是自己人,所以羅韌往哪它也往哪,間或轉來轉去的找食吃,有幾次,還衝到羅韌前頭去了。
羅韌手心冒汗,覺得自己這麼找不是辦法,但是一時間又不得要領。
就在這個時候,目光忽然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是曹解放,本來在一棵樹邊啄食的,剎那間渾身雞毛立起,連雞脖子都奓毛了,活脫脫的鬥雞架勢。
怎麼了?那棵樹前後也不見有活物啊。
羅韌罵自己分心,正要繼續,曹解放一聲尖利的「呵……哆……囉」,調子都比往日異樣。
動物總是比人敏銳的,難道它發現什麼了?羅韌遲疑著往那棵樹走了兩步,驀地瞥到什麼,心中一震,迅速蹲下身子。
一般來說,這樣長的有些年頭的樹,樹身上都是有皸裂的豎紋的,但在靠近根部的地方,正發生著詭異的變化,豎紋都在轉橫,乍一看,像是蟲子在蠕動。
難怪曹解放嚇成那樣。
這不合理,也不可能,羅韌迅速轉到另一棵樹下,靠近根部的地方,豎紋也在轉橫,像是……
電光火石間,羅韌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場景來。
那還是在曹家村,晚上,他借住在青山家裡,雨下的很大,院子裡積了水,然後,他忽然看到,水面中央,一萬三掙扎著探出頭來,伸手向他求救。
後來,他和木代推測,在「金木水火土」中,一萬三是屬水的,所以,當他的生命受到死亡威脅的時候,他可以通過連成一片的水幕,向外界求救。
那現在呢?
羅韌的腦子快速瘋轉著。
木代是屬木的,這是片林子,樹與樹之間的間距不遠,在土壤之下,根須可以抽升很長,甚至可以說,樹的根須在地下互相挽手,結成一張四通八達的網。
木代被埋在地下,她是可以借助樹木的,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
所以,樹身樹皮的詭異變化,有90%的可能,是在給他指向!
羅韌再無猶疑,迅速根據這個方向奔過去,間或踉蹌止步,看就近的樹根變化,最終撲伏在一塊空地上,拚命撥開表層的枝葉。
沒錯了,一眼就能看出,這裡的土是挖過的。
羅韌用手去撥,這土沒有填實,很快讓他撥到什麼,銀亮的口哨,邊上綴一顆扁圓的白色珍珠,這是木代掛著的項鏈。
羅韌眼睛發濕,伸手探到她身後,硬生生把她整個人抱出來,先探鼻息,有熱氣,臉頰還溫,胸口有心跳,但是人醒不過來,應該是被注射了藥劑。
羅韌一顆心落回實地,這時候才覺得四肢乏力,腿一軟跪倒在地,摟住木代,把她的頭摁進自己懷裡,幾乎用自己的身體和手,把她所有要害部位擋住了。
獵豹當然是以逸待勞藏身在附近的,不會聽任他帶人走,以獵豹的性格,甚至可能會放冷槍,在他最鬆懈的時候一槍把木代結果在他懷裡,所有這些可能性,他都要做好防備。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