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第二十章一刀
我指了指下面熊熊燃燒的大火:「如果不炸了人頭墳,你的計劃一旦失敗,還能跑到墳裡躲起來,繼續等待時機。現在人頭墳沒了,就算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只能躲在草上飛身體裡,等著巡城鬼找上門來。」
淺草十九郎顯然沒有想到,他自己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不僅早就被我識破,還結結實實的耍了他一回,頓時惱羞成怒道:「你的笑容,我很不喜歡。我倒要看看,砍了你腦袋之後,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淺草十九郎獰笑之間從背後抽出一把東洋刀。
「這一路上,我竟然沒發現他身上還藏著把刀。」
我正驚訝時,淺草十九郎已經雙手握住刀柄,將長刀豎在面孔一側,雙腿虛蹲馬步,身體重心下移,將全身力道貫注雙臂,從他立刀的姿勢上就能看出,他是一個殺人的高手。
「你看能玩出多大花樣!」
我冷笑之中單手持刀,勢走半月,舉刀向天。體內的黃泉凶氣霎時間與厲魂的煞氣連為一體,刀鋒上肅殺之意驀然暴漲,刀光,目光同時鎖定了淺草十九郎的要害。
「殺--」
我與淺草十九郎同聲怒吼,同步附身前衝,同樣把鋒刃揚在身後,同時貫注全力揮刀斬向對手。
「當--」一聲金戈交鳴當中,我與對手各自倒退三步,我留下的六隻腳印個個入土兩寸,甚至地上岩石都被我踩成了粉屑。
淺草十九郎的雙腳已經踩進了土裡,嘴角上也跟著微微滲出了血跡。
「呦西!」淺草十九郎抬頭獰笑著露出一副染血的白牙,像是一頭剛剛吃過人的惡狼,眼冒凶光的再次揮刀衝了過來。
淺草十九郎刀鋒沒到,我已經揚刀而起,凜冽刀光連成縱橫交織的刀網,向淺草十九郎頭頂狂捲急洩!
淺草十九郎狂嘯之間,東洋刀上冷芒暴漲,刀刃像是在一瞬間擴大幾倍,冷森森的刀光在淺草十九郎雙臂揮動之間化作一面不定形的光網,奇快無比的向我手中的厲魂刀反兜了上去。
頃刻間,密集如雨的金鐵撞聲,直接敲進了我的耳膜。我只覺得眼前一花,雙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出去。等我收刀時,淺草十九郎也被我震退到了兩米之外。
第二次重擊,再度平分秋之後。淺草十九郎放棄了跟我硬拚臂力的打算。
雙手持刀忽然間躍騰半空,在空中連轉了十六個跟頭,每翻滾一下,都會在空中留下一個凝而不散的虛影,看上去就像是十六個淺草十九郎,在不同的角度上的向我揮刀狂擊。
銳氣呼嘯的東洋刀,在淺草十九郎手中彷彿囊括了天地一般,將他翻滾的點與線相連成面,絲毫不留空隙的捲動著勁力向我凌空壓下。
「黃泉如刃!」我雙手持刀,在原地旋回一周,手中厲魂凶刀有如龍卷似的幻成了一團強猛至極的淡青色螺影。冷森森的刀光在空氣中旋出的圓環,由小而大的繞轉著我四周飛旋而起,層層累疊著迎向半空。
我與對手的刀勢還沒碰撞到一起,方圓十米之內空氣已經泛起了沁骨的陰寒。
短短的剎那之間,兩記殺招就重疊在一起,就在兩把長刀光華穿舞的繽紛冷芒中,一蓬蓬的血點也同時飛揚灑拋,我對對方曾在瞬時間貼近到不到一米的距離,又在拚命狂擊的刀勢有忽然分來。
我明明知道剛才有那把東洋刀在我肩頭上割開了一道口子,卻彷彿是被刀勢凍結了思維,除了知道揮刀狂進,已經沒有時間去計算這一刀之後的代價。
淺草十九郎大概同樣如此,他的東洋刀也在微微停頓之後,寒光陡然暴起,像是爆散開來雷電,彎曲扭折著射彈橫飛,幾乎在瞬間控制厲魂凶刀有可能進擊的所有來路。我除了跟他硬碰硬的互換交擊之外,似乎已經沒有奇襲的可能。
「殺--」
既然只能硬拚,我就無法退縮,拼盡了全力迎擊而上,厲魂刀的冷虹也奇快的凝成橫穿長空的渾厚匹練,在與詭異凌厲的東洋刀接觸之前的瞬息間,出乎想像的彈出一柄似真似幻的刀刃,在虛無中凝形而動,以絕對無法想像的角度上,准對淺草十九郎腦袋,迅猛絕倫的劈出了一刀。
「啊--」淺草十九郎猛然踉踉蹌蹌的退出幾步。
淺草十九郎額頭上被我的刀氣劃出了一道口子。斑斑點點的血跡順著他的臉頰撲面而下,他的五官在猩紅鮮血的襯托下扭曲得異常猙獰。
淺草十九郎跳出圈外時,渾身上下出處滲溢著殷紅的鮮血。尤其他的前胸,從頸下斜橫至胯骨上端,翻捲開了一條兩尺多長的傷口。他顫動著的身軀扯著翻開皮肉,隱露一片白森森的骨頭。兩條褲腿完全被血浸染成了赤紅的顏色。
我也並非是完整無缺,左肩、胸口和腰肋綻裂開四條齊一的劃痕,破口上開的皮肉鮮血直流。如果不是我在用內力拚命壓制鮮血,只怕已經重創倒地了。
此時此刻,無論是我,還是淺草十九郎。都喘著粗氣,全身不時興起一陣陣的痙攣。
淺草十九郎嘿嘿冷笑道:「好刀法,不過,你不敢殺我!只要我躲在這個支那人的身體裡不出來,你殺我就等於殺了他。術士殺人,必定會遭到鬼神重罰。你殺我跟自殺沒有區別。」
我明明知道他是有意在擾亂我的心神,卻仍然不自覺的遲疑了一下。我究竟有多少黃泉買路錢,我自己心裡清楚。而且從草上飛的面相上看,他絕對不是什麼早夭之相,甚至,連橫死的惡相都不存在。殺了他,我至少要拿出四十個黃泉錢,甚至更多。可是,不下殺手,我實在難以跟淺草十九郎對抗!
「糟了!」我猛然醒悟之間,發現了一個極為致命的問題。淺草十九郎其實早就在我心裡埋下而來陰影,從我們墜崖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顧忌草上飛性命。以至於剛剛那場拚鬥中,我雖然也在進攻卻總是比對方慢了一步,這不就是畏懼的心理在作怪的結果麼?
淺草十九郎顯然不會給我留下過多的時間去思考對策。
僅僅在我失神的那會功夫,他悄無聲息的發動了攻勢,龐大的身形失去了重量的一朵棉絮輕輕飄了起來。被血浸透的頭髮也在一瞬間倒豎而起,像是一隻巨大的刺蝟漂浮在空中。一粒粒染滿鮮血的水珠在他皮膚上成片滲出,順著豎起來髮根一直滑向髮梢,圓溜溜的挑在毛髮的尖端上。
這是,他把體內真氣催動到頂峰產生的異象。
「絲--」我深吸一口氣後,再次握緊刀柄,催動黃泉真氣迎風而立,靜靜的等待著對手再次進擊。
下一刻,淺草十九郎矯捷又凶悍的自上撲下,數十道殷紅耀目水珠,隨著他的動作連成晶閃的弧線,如同漫天劍雨晃移不定的覆蓋了幾米方圓。
我仍然半步不退的打開鬼眼,掃向了漫天舞動的血珠。在我的意識裡,飛動的血水應該是為了迷惑我虛招,真正的殺勢還在對方的刀上,可是鬼眼卻偏偏被血珠上閃動的紅光的模糊了視線,根本分不清哪是血水,哪是刀光。
我在逼不得已之中,不得不閉上眼睛,僅憑著聽覺去辨別對方刀風的來路。
淺草十九郎顯然沒有想到,我會中途閉眼。想要中途變招卻為時已晚,只能按照原先的計劃探出了長刀。
東洋刀灑出千百條交錯的光影,在空中織成了縱橫飛舞光幕,與先前飛射的血珠結成連擊之勢,一前一後的向我狂轟而至。
「黃泉沖天!」我刀鋒上卷之中,同時發出七十六刀仰天暴射,自下而上的席捲半空,長刀所過之處刀鋒若霜,青氣濛濛,如同怒濤驚浪般層層重重的湧向淺草十九郎。
沉重的刀身撕裂空氣時發出的那種猶如撕裂棉布般的響聲還在我耳中迴盪,厲魂刀上迸濺的冷焰卻以雷霆萬鈞之勢掃向了雨幕。
血雨,刀光,在半空中狂衝對擊,本來已經十分細小的水珠,在刀風的連斬之下化成了一片濛濛雨霧,我與淺草十九郎也在一瞬間隱沒在霧氣當中。
我倆的動作已經快到了極致,兩道身影好像還留存著在對方的眼裡,本身的實體卻已在騰空五尺,無論是我行雲流水般的移動,還是淺草十九郎風馳電掣般衝擊,都變成了難以控制的突進,兩把長刀迅猛絕倫的千百次相撞之後,我與對方再一次互換了方位。
等我們同時落地之後,都不由自主往前踉蹌跌出數步,直到快要撲倒在地時才穩住了身形。
我握刀的右手止不住劇烈顫動,我猛地抬起左手按住了微微痙攣的右臂,竭盡全力將體內剩餘的真氣逼向刀鋒,厲魂刀在我手中發出了一陣輕泣似的震鳴,
不管我想與不想,都已經到了拚命的時候。可我無法退縮,也無法猶豫。
我還能再發出一刀。
一刀之後,必有一人的刀勢會全盤崩潰。
一刀之後,此戰將會完全終結。
一刀之後,勝負必分,生死必現。
第二十一章鬆不鬆手
「千--魂--泣--血--」
我揚刀而起時,千百道刀光在我四周翩然飛舞,首尾相連的刀芒變成了兩道上下交錯的大圓,以籠罩天地之勢,向淺草十九郎極速突進。
我斬出的這一刀雖然暴烈至極,卻帶著幾分飛蛾撲火的悲憫意味。
淺草十九郎也似乎感受到了這種攻勢中意味,他生前是個武林高手。高手之間的拚搏與激戰便是如此,到了該分存亡的關頭,到了勢必濺血的時光,總是有著一剎那的先兆。就好像是洪峰衝擊堤壩時必然會捲起狂暴的咆哮,勝負也就在那無可避免的一擊之間。
是躲?是戰?
淺草十九郎終於在刀光臨近的那一刻挪動了腳步,他腳下挪動的幅度雖然極小,但是速率極快,每在動一下都是在分寸之間迴避著銳利至極的刀鋒。
表面上看,淺草十九郎的動作奇詭快捷,無懈可擊,實際上,由於他所受數處創傷的影響,舉手投足之間,傷口的扯裂炙痛,簡直到了絞腸錐心的程度,但他卻只有強忍著,竭力撐持下去;他也非常明白,拼戰的時間越長,對他越為有利。像我這樣不顧一切的狠斬狠殺,追求速戰速決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可是他越是避讓,我的刀鋒也就越發猛烈,他躲避的速度也就越要迅捷。
我能看到淺草十九郎全身的傷口都在抽搐,在扯絞,那種痛法,能把人的血氣都給攪混,汗水從淺草十九郎額角上往下直滴,血合著汗與他的頭髮黏沾成一團。他呼吸開始變得粗渾,力道也越發虛浮,甚至眼神也開始變得朦朧渙散了。
而我需要的就是這僅似千鈞一髮的空間。
我原本不動如山的身形猝然後側狂旋,九刀合成一刀從那幾乎微不可見的縫隙中狂野的強攻而去。厲魂刀的寒電穿射之中,淺草十九郎龐大的軀體連連往前後跌,一股赤紅的鮮血從他身上四散飆射,僅僅剎那之間,「厲魂刀」已經三次扎進了淺草十九郎四肢,又毫不留情的拔了出來!
沒等天空中的血霧散去,我一氣呵成的第四刀,又直取中宮的砍向了淺草十九郎的頭顱,只要這一刀趨勢不變,鋒利的刀芒,必定能順著淺草十九郎脊樑,一直劈斷到他的小腹,他也必死無疑。
「開--」
就在淺草十九郎的眼中湧出絕望,垂下長刀,閉目等死的關口,我猛然踏出一步,一股真氣從我腳掌下蜿蜒而出,繞過正面的淺草十九郎,打向了他身後連環套棺。
兩層棺蓋在我真氣震盪之中同時飛上天空,我也緊跟著轉動了手腕,把刀身平拍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淺草十九郎哎呦一聲,仰天朝天的摔進了棺材。我緊跟著扔掉了厲魂,手忙腳亂把暈頭轉向的淺草十九郎塞進套棺裡層,抬手蓋上棺材蓋子。整個人一下趴在棺材上喘起了粗氣。
不是我不想去釘棺材,是實在沒了力氣。現在能做的,就只剩下用身體的重量去壓棺材了。
我在木材廠,向本門前輩描述的根本就算不是青銅車,而是淺草十九郎,所以他才教我打出連環套棺。
按照常理,淺草十九郎被裝進內層之後,會本能的脫離草上飛的軀殼順著內棺縫隙鑽出來。到了那時,藏在外層的「綿裡針」就會發揮作用,把他魂魄完全鉤掛在棺材蓋上。我就可以打開棺材從容救出草上飛,再重新把淺草十九郎埋回地裡。
要命的是,我偏偏做不出來最重要的「綿裡針」,只能在棺材裡面畫了一道禁魂符充數,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
我僅僅在棺材爬了不到一分鐘,棺材裡面就傳出一陣淒厲之極的慘叫,一縷像是燒焦皮肉時發出青煙順著棺材的縫隙冒了出來。
沒多久,就聽淺草十九郎在棺材裡鬼哭狼嚎的叫道:「放我出去……,你敢禁錮我,我就附在那個支那人身上不動,等他血液流光,他仍舊是死在你手裡。」
「去你爺爺的……」我拍著棺材蓋子罵道:「老子,不活了,跟你死磕到底。」
淺草十九郎抓著棺材蓋子尖叫道:「王魂,你給我想清楚。放我出去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相反……」
「反你奶奶個爪兒……,老子現在全身經脈都斷了。活著也是個廢人,不把你弄死,我死不瞑目!」
我受傷雖重但都是些皮外傷,修養一段時間一樣生龍活虎。我故意這麼說,就是要給他一個想要同歸於盡的假象,逼他掙扎。
「你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淺草十九郎慌了:「就算你重傷難癒吧!養好傷也能做一個普通人,你放我出去,我帶你去找當年皇軍留下的寶藏,保證你能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輩子……」
「去你媽的,老子不稀罕。」
淺草十九郎叫了兩聲之後忽然沒了動靜,這回輪到我懵了!
他究竟是死在裡面了,還是故意不出聲,等我自己開棺。
如果是前者還能好點,要是後者,他肯定還留著反擊的餘力。
情急之下,我又打開了鬼眼,可是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個人影,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那人雖然還能時不時的動兩下,可是看樣子卻離死不遠了。
現在最明智的辦法就是多等一會兒慢慢觀察,可是我等不起啊!棺材裡還有一個正在失血的草上飛呢!萬一他死了怎麼辦?
我還在猶豫不決,棺材裡卻忽然發出了一聲雷鳴似的爆響,就像有人平推著雙掌狠狠一下劈在了棺材上,我差點被他從棺材蓋子上掀下來。
好在我事先就知道在棺材裡畫符禁鬼的事情不怎麼靠譜,特意在棺材兩側挖了兩個扣手。棺材一響我馬上扳住兩個扣手,像是八爪魚一樣纏在了棺材上。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不讓淺草十九郎再出來。
可我身下的棺材就像是受驚的野馬,忽上忽下轟轟亂跳,沒有幾下的功夫就把震得眼冒金星,五臟六腑像是隨時都能嘴裡吐出來一樣,在肚子裡還會翻騰,一股子帶著腥味的熱流直往嗓子裡反。
這是明顯要吐血的前兆!
我的兩隻手差點扣進了木頭裡面,指甲蓋子一塊塊的從手指頭上掀了起來,鑽心的劇痛逼著我放聲大喊,我卻只能使勁憋著氣,把喉嚨裡的血一口口的往回咽。
到了這會兒,我拼的就是這一口氣,一旦我把一口血噴出來,體內元氣外洩,肯定會引起內傷加劇,到那時,我可就真的大禍臨頭了。
「誰能來幫我一下!」
我長這麼大從來就沒像今天這樣,這麼熱切盼望著能出來一個人。
可惜,我的這個想法僅僅在腦袋裡冒了一下,身子下面的棺材就忽然間直立了起來,顫巍巍豎在了一塊翹起來的石頭上,前搖後擺的來回直晃。
「它要往下倒!」我頓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是按草上飛的身材打造了這幅套棺,內棺足以一米八,外棺已經超過了兩米。一副棺材至少也有四百多斤,加上草上飛的重量,足足超過了千斤。這要是從兩米高的距離上拍下來,當場就能把我砸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