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等到彗星再進時,碩大的星團已經幻化成了一張女人的臉孔,隨著星雲漸漸逼近,女人的眉眼也變得越發清晰,到了最後甚至已經讓人覺得那就是一張活人的面孔。
「九尾狐!」我鬼使神差的喊出了一個名字之後,猛然聽見墓穴下方傳來一聲井噴似的巨響。再看時,整座血池已經變得血浪沸騰,滾滾血流在翻滾之間節節攀升著托起了一副青銅棺槨。
原本還在與術道精銳廝殺的無數亡靈,在同一時間偃旗息鼓,安安靜靜的退回血池之後,腳踏著血浪舉起銅棺,拚命的向上空中推去。
那些倖存的術道高手就算再笨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個發瘋似的向墓穴上方衝去。互相擁擠之下,竟有大半跌落在血浪當中,化成了抬棺的亡魂。
我一下明瞭,血海的棺材裡肯定是九尾狐的肉身,天上落下來的是她的元神。等到元神與棺內的屍體合而為一,就能讓九尾狐重生於世。
上有元神,下有血棺,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用不上一會兒就會全部變成九尾狐的祭品。
這一瞬間,我真的生出了一種想要躺下來等死的感覺,沒有退路,沒有外援,除了被吞噬已經沒有其他的出路了。
就在我準備放棄一切,安安靜靜的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齊墨忽然喊道:「王魂過來,這裡有一方王家的大印。肯定是當年冥衛封印秘葬用的,你試試能不能用它鎮住棺材。」
等我衝到齊墨那邊,果然看見地上立著一個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頂上嵌著一方墨玉製成的漆黑大印,印章的握手不是什麼常見的瑞獸,而是一個頭生雙角的猙獰惡鬼。
「別信他!」老閻王忽然喊道:「大印就在秘葬正中心,萬一是王家用來阻擋血棺和元神融合的法器,你把他弄下來,我們就真沒有生路了。」
齊墨也火冒三丈:「都什麼時候了,我自顧不暇,還有心思騙你們?」
信,與不信,其實已經不再我考慮之中了。
等我看到那方大印時,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握住了把手。我只覺得那方大印似乎本來就是我的一部分,而我就是為了來找它,從千里迢迢漂洋過海。
那一瞬間,我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著把他拔出來據為己有。等我揭開印章時,石台上忽然爆開了一個漆黑的氣旋。
「快往後退!」;駭然變色的老閻王剛喊了一句就聽石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原本只有拳頭大小的氣旋陡然擴張了幾十倍,變成了一個直徑五米的黑色漩渦,乍看上去就如同通往地獄的大門被鬼神巨力忽然開啟,無數鬼神在門後猙獰怒號,迫不及待的準備接受血肉獻祭。
我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抓住了雙腿,橫向拉扯了起來,猛然向漩渦深處拖去。老閻王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臂死命的向後拉扯,另一隻手掌單手結印,不斷攻向漩渦中心。
「嗚--」
漩渦深處的鬼神,似乎在老閻王的「挑釁」之下勃然大怒,不僅拉扯我的巨力陡然翻出了幾倍,黑色的氣旋也跟著帶起了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瘋狂席捲了十丈方圓。
原本向這邊聚攏過來的幾個幾個術道高手,猝不及防之下陡然橫在了空中,跟著嗖的一聲被吸進了漩渦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距離我最近的小貓兒和吳子奕,雖然得到了老閻王的提示,沒被當場吸走,卻不得不抓著附近可以固定身體的東西苦苦支撐。
第一六六章靈棺墜
「吳子奕殺了王魂!」
聽見有人喊她的吳子奕,轉頭之間卻看見了混在人群中的槍妖。
雙手抓進石壁的槍妖,猛然轉過頭去向落在我側面的吳子奕喊道:「殺了王魂快!」
我能明白槍妖的想法,那道氣旋的主要目標是我。殺我,就有可能讓它停下來。給他們換來短暫的喘息。這點時間,雖然未必能讓他們活命,卻能拿到我手裡的大印。
只要大印進了他們手裡,或許他們還能賭出一次希望。
為了這點渺茫的希望,他們必須殺我。
「你敢……」老閻王怒吼道:「再敢滿嘴噴糞,老子活剮了你!」
槍妖根本沒有理會對方的威脅:「吳子奕還不動手?你連我的命令也不聽!」
「不行!」吳子奕搖頭:「王魂救過我的命……」
吳子奕的聲音不小,在場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老閻王嘿嘿冷笑道:「看到沒有,一個小女子都比你明事理,堂堂槍妖的臉面都長到狗身上了!」
槍妖陰沉面孔怒喝道:「吳子奕,馬上開槍,你再不動手,犧牲的就是你六組的同伴。」
「不……」吳子奕看著附近幾個苦苦支撐的人。那種哀求的眼神,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
小貓兒雖然一言不發,右手卻悄悄的扣上了刀柄,只要有人做出威脅我的舉動,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對方斬殺。
「卡--」
我的身上傳來的一聲的脆響。讓剛剛還在爭執不休的人一齊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向他看去。我的右臂陡然抻長了一截,顯然已經在拉扯之中脫臼。
槍妖爭疾聲道:「王魂。你已經必死無疑了。何必還要拖人陪葬?如果你是男人就該選擇自行了斷!」
「閉嘴!」小貓兒尖利叫道:「你給我閉嘴,聽見沒有。」
槍妖卻怒吼:「吳子奕,王魂對你有恩。難道我就對你沒有恩?你的一身功夫都是我教的,你想背叛師門麼?」
吳子奕緩緩拔槍舉了起來。對準自己的腦袋:「你們的恩,我都會還!」
「別聽他的……」老閻王看到了吳子奕眼中的絕然,立刻開口阻止道:「堅持住,堅持住就有生機!」
老閻王話沒說完,就見我肩頭上飆起了一蓬鮮血。
我手臂上的皮膚終於在來回的拉扯之中斷開了一個的裂開,很快我手臂的上的皮肉開始一層層的被生生撕裂,傷口上噴濺的鮮血化成一片片的血珠。向漩渦中蜂擁而去。
我慘笑道:「放手吧……」
「等等……」老閻王見我死志已生不由得睚眥欲裂:「不到最後關頭,不能放棄!」
「住手--」
漩渦背後忽然傳出一聲怒喝,聲音威嚴無比,攝人心魄,強如老閻王這樣的高手,也不由自主的鬆開了雙手,面對漩渦屈膝跪倒。
我忽然覺得身體一輕,自然而然的從空中落了下來,穩穩當當的站在了原地。等我回頭看時,虛空中的那個漩渦還在轉動,可是不僅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足以吞噬一切的威勢,而且漩渦後背的哭鬼神號也在瞬間寂靜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
再看周圍,除了我自己還能站著之外,所有人都像是叩見神明一般惶恐之極跪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漩渦一眼。
片刻之後,那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好大的膽子,連本王的話都敢不聽!本王是不是說過,只要有人揭開那方大印,立刻通知本王。」
漩渦背後另一個人惶恐至極的顫聲答道:「王上恕罪……,我只是……」
「不必解釋,以死謝罪吧!」鬼王霸道之極,根本不允許對方辯解。
「王上……王上饒命……」
「砰--」
漩渦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被人生生捏爆,緊接著虛空中的漩渦開始反向轉動,大量精純至極的陰氣從漩渦中心噴湧而出,衝向我體內一遍遍的洗刷著他全身的經脈。
我那條幾乎被生生扯斷的右臂竟然在陰氣的作用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邊的鬼神是我的先祖?還是他前世欠了我的人情?不可能啊!我會這麼輕易碰上大運?」我還在胡思亂想,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幽冥之門在轟然巨震之中,再次擴大了的數倍。一隻長達數米的鬼爪,像是在瞬間撕開了陰陽兩世的屏障,穿過虛空,直臨人間。
幾個倖存的高手,眼見一隻燃燒著熊熊金焰的鬼爪,在自己頭頂掠過。嚇得再次跪伏在地,將面孔緊貼在地上絲毫不敢亂動。
唯獨我看清那隻鬼爪--那與其說是一隻鬼爪,倒不如說是一把打造成利爪形狀的奇門兵刃,爪子的形狀貌似虎爪又按人手的關節設計為三折,爪刃銳利如刀,鬼爪通體覆蓋著詭異符文,在陽世的空氣中激起陣陣金色火焰,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冒火的巨手,從幽冥之中擎天而起。
「他要幹什麼?」
一個念頭剛在我腦袋裡閃過,鬼爪已經輕而易舉的戳開了擋在墓穴中段的天羅地網,直奔空中的九尾狐抓了過去。
「是你,破軍……」九尾狐如同的受到驚嚇的少女尖聲叫道:「我們的恩怨已經過去幾百年,你還不肯放過我!你真以為我怕你!」
「嘿嘿……手下敗將何足言勇?對付你,本王連真身臨世的興趣都欠奉多多,一隻手就足夠了。」鬼王冷笑之間,張開的手掌以遮天蔽日之勢,九尾狐的魂魄抓了過去。
剛才還如同彗星般光耀一州,威懾河山的九尾狐,竟在一瞬之間被鬼王用單爪攥進了手心。
「你好狠毒,砰--」
憤怒至極的九尾狐竟在鬼神利爪之中自爆了元神。那一剎那,像是有百萬斤的火藥在鬼王手心中轟然爆開,鬼王緊握的手掌始終沒有鬆開一絲一毫。
「哼--」鬼王冷哼之間,爪心一翻向墓穴當中抓落下來,鬼爪所到之處數以千記的鬼魂同時爆成了磷火,星星點點的火光瞬間連成了一道道飛舞的光線向鬼爪匯聚而去,融入爪身上的熊熊金焱。
下一刻,火焰翻騰的鬼爪驀然沉落墓穴底部,將無盡血池中的冤魂厲鬼,漂浮在血池的中的棺材一併抓了起來,舉著血水四溢的手掌退向幽冥深處。
就在眾人以為鬼王退回九幽的當口,尚未閉合的幽冥漩渦之中忽然彈出一道金光直射我面門,我下意識的伸手一擋,把光團抓在了手中。
等我張開掌心看時,手裡卻多了一個三寸多長的紫銅棺材。女介邊巴。
「這個玩意送給你了。說的不定,咱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哈哈哈……」鬼王像是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之後徹底消失了,被打開的冥界大門也完全封閉。
槍妖臉色陰沉的走了過來:「吳子奕,你敢不聽命令!」
我閃身擋在吳子奕身前:「她現在是鬼手組的人,不聽你命令又怎麼樣?」
槍妖陰沉的面孔道:「我在跟我的徒弟說話,沒有你的事兒。」
我冷笑道:「你自己都自顧不暇,還在那耍什麼威風?你替齊家做事,就不怕術道誅你九族麼?」
槍妖臉色陰沉的冷喝道:「你找死!」
「想動手,那就比劃比劃!」老閻王乾脆一步站了出來。
槍妖用手指了指吳子奕:「你的功夫是我教的,我現在要收回來,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弟。」
吳子奕面無表情抬起槍來最準自己右手手心就是一槍,等她打穿了自己手掌之後才扔掉手槍,雙眼含淚的看向了槍妖:「夠了麼?」
吳子奕那一槍正中手心,她的手應該是廢掉了。
槍妖一言不發的轉身而起,我當即怒吼道:「你給我站住!」
吳子奕含淚道:「讓他走!我跟他之間的恩怨瞭解了。」
我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幫子奕包紮傷口。耳邊卻傳來了槍妖的傳音:「王魂,照顧好我徒弟,否則,我做鬼也不饒你!」
我愣住了。
槍妖這個人我開始看不懂了。
我肯定他是個極度自私的人,不然,他不會為了一線渺茫生機就讓吳子奕出手殺我。
可是,他在臨死前卻偏偏做了一件無私的事兒。
他逼吳子奕自廢修為,脫離師門,其實是對吳子奕的一種的保護。
此戰之後,齊家以及他的黨羽必然會遭到術道的毀滅性打擊,甚至株連九族。
他死定了。他逼走吳子奕卻能換回她的一條命。
他之所以做得如此決絕,就是為了讓吳子奕忘掉他這個師父,忘掉他的一切,或許,將來吳子奕在陷入對他的仇恨,但是,總比對他念念不忘讓他心裡好受。或許這就是他最後留給吳子奕的維護。
就在這短短的瞬間,老閻王不見了,齊墨也不見了。老閻王不辭而別,齊墨卻留下一瓶解藥。
等我找到葉木立刻敢向了祖母山,那邊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間地獄,我不知道那裡究竟死了多少人,只知道,被血浸過土滑得不行,每走一步腳下都在打滑,說不定下拌著的是石頭還是人頭。封禪台已經被人砸了個稀爛,龍形燈和引龍閘全都毀了,曉月增國被人剝了個精光,赤條條的吊在一顆樹上,前胸上開了一個碗大的窟窿,心臟已經被完全絞碎,看來聶麟那一下打的不輕。
我在附近找了半天,才找到左島熊一的屍首,他的屍體已經被人打沒了一半,要不是腦袋還完好無損,我就是想找也找不著他,我本來還想把他的魂魄招出來燒成飛灰祭奠聶麟,可鼓搗了半天才發現他的魂魄已經被打散了。
我現在才發現一個問題,我師父他們真狠,殺人就算了,來魂魄都沒留下,難怪我從山下上來,沿途上連一個冤魂都沒見著。
我只能按照和聶麟的約定,那聶家的信物掛在身上沿著戰場走了一圈,聶麟說了,只要他沒魂飛魄散就會跟著信物走。
等我趕到碼頭時,我師父他們不僅先一步到了那裡,而且在那裡停放了數百口棺材,看樣子,參與此次遠征的華夏術士,已經有一大半長眠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