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這好像是人為開鑿出來的。」
師父點點頭說:「你有沒有發現,這座山和附近的其它山有什麼不同?」
我看了半天,茫然的搖了搖頭。
「這座山沒有一塊石頭。」
經師父這麼一說,我終於恍然大悟。是的,從這道崖坡往下看去,山體的成分一目瞭然,全是土,沒有一塊岩石。
我一拍腦袋,「是哦,怎麼會這樣?」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山,而是一座墳。」
我頓時目瞪口呆。
師父繼續說道:「其實,我也只是一種猜測,沒有切實的依據,憑借多年和墓地打交道的經驗,這裡的土,給我的感覺像是墳土。」
我驚奇的四處打量著,如果真的如師父所說,那我們此刻正站在墳頭上。
「那麼大一座墳,埋的會是什麼人?」我問。
「也許,埋的根本就不是人。」
師父說,在古代,一些王侯將相死後,陵寢的規模十分龐大,除了地宮以外,上面還有封土堆。但所選陵址,一定是依山傍水,風水絕佳之處。就我們所處的位置四周的風水來看,這裡根本就不適合葬貴人。那麼,腳下這座山,也就不可能是封土堆了,所以,師父稱它作『墳』。如果真的像師父所說,如此龐大的墳,是做什麼用的?
師父說,他也不知道,也許,這下面埋的根本就不是人,但是,山裡有東西,是可以肯定的,應該潛伏了很多年了,可能由於某種原因正要出來時,被納蘭雲空建了一座宅子給鎮住了。師父說,這麼大的工程,無論興建於哪個朝代,一定會在民間留下一些記錄或者傳說什麼的,我們回去問一問陳木升,讓他幫忙查一查地方志,應該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我笑了笑說,這老兒說要酬謝咱們,事後一拍屁股就把我們踢出來了,這點事派給他做,那也不用客氣。
師父眉頭一皺,說:「冷兒,陳木升雖然心術不正,但必竟比你大那麼多歲,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再說,我們也沒有跟他要求報酬,難道,每幫人做點事,事後就要拿人當傭人來使喚不成?」
我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心裡頗有些委屈,師父這是誤會我了,他並不是在回護陳木升,而是教導我做人的道理。幾年不見,我確實變化很大,痞了不少,但我也只對陳木升這樣的人痞。
師父見我臉色不快,歎了口氣,將手搭上我的肩膀說:「冷兒,說實話,我確實不大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從頭髮到衣服,活脫脫像個二流子。你也別怪師父,正因為我們情同父子,我才會說你。師父雖然很少出門,但知道的東西並不少。社會是個大染缸,到處都是誘惑與競爭,想要保持自我,求得一處立足之地,就要有一顆坐懷不亂,榮辱不驚的心,你太衝動了,要改一改。」
師父這一席話說的我臉上一熱,鄭重的點了點頭。
頓了頓,師父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回到村裡時已是傍晚,天邊的晚霞,就像燃燒的火。來到住處,只見對面陳木升家小店門口圍著不少人,巷子裡人更多,鬧哄哄的。走過去一問才知道,陳木升家裡挖出棺材的事很快就傳開了。據說請了幾個道士,正在家裡做法事。我心下暗笑,這老兒就會做一些場面上的,沒用的東西。
師父笑了笑說:「看樣子,明天再去問他。我們先回去睡會兒吧,我有點睏了。」
我做了個鬼臉,說我還不睏,我去看看他們搞什麼名堂,便朝巷子裡走去。
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陳木升家正門,只見門口擺著一隻巨大的火盆,裡面的紙元寶還在燃燒。門兩側分別立著兩個紙人,一男一女,睜著死魚一樣的眼睛,盯著觀望的人群。院子裡傳來『叮鈴噹啷』,搖鈴打鼓的聲音。
我撇了撇嘴,這裡的舊風俗還真多。正想著,忽然感覺身後有個人掐了我一下,一驚回頭,只見晨星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裡。
「你…你怎麼來了?」我心頭一喜,說話也結巴了。
晨星笑道:「真是個笨蛋,從你一進巷子我就跟在你後面,你卻一直都沒發現。」
我剛想說笑幾句,陳木升從院裡走了出來。
他看到我,迅速將目光移開了,衝著人群一拱手,說:「木升家裡挖出幾口先人的棺材,等一下抬去山裡重新葬了,需要十個人幫忙,六個人抬棺材,餘下四人拿一些紙物,有誰願意幫忙的,事後好酒好肉,還有重謝。」
人群裡喧鬧起來,一些光著膀子的壯漢聽說有酒肉,『叭唧』著嘴,連忙舉手。
最後,陳木升點了十個人,有些愛湊熱鬧的,也跟著往院裡擠,差點把火盆給踢翻了。陳木升叫道,一點!
我和晨星急忙讓到一旁,卻還是被人群擠到了門邊上。突然,我感覺身後有些異樣,一回頭,我看到一個紙人正瞪著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嚇了一跳,慌忙跳到一旁。晨星不明何故,也被我嚇到了,忙問究竟。當我仔細看時,只見那紙人正好端端的靠在牆上,一對紙畫的眼睛,茫然的盯著正前方,不見有絲毫異狀。我揉了揉眼睛,一時怔在了那裡,難道剛才是我看錯了?
「阿冷,你怎麼了?」晨星關切的問。
「啊?沒,沒事…」我回過神,嘴裡嘟囔道:「奇怪,真是奇怪…」
我走上前,伸手去摸那紙人。紙和顏料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有些刺鼻。
晨星笑道:「真是色冷,連女紙人你都要非禮。」
我凝神不答,只是這裡摸摸,那裡捏捏,紙人被我弄的『嘩啦啦』響。良久,我停下來說:「晨星,說出來你不要害怕。」
「怎麼了?」
「剛才我看到這紙人活了…」
晨星愣了一下,隨即伸手在我肩頭一拍:「別嚇唬我!」
我正要分辯時,就聽院子裡傳來一陣煩鬧的聲音,人群紛紛往後退去。
「讓一讓,讓一讓啦…」
當前兩個道士,身穿黃袍,手拿撥啷鼓和搖鈴,邊走邊發出『咚隆隆』『叮鈴鈴』的聲音,不斷吆喝著驅開人群。看樣子,這是村裡每逢喪葬,專門走法事的。
陳木升跟在後面,指揮著抬棺材的人。那三口棺材,每一口都繫著一根黃色的絲帶,飄飄曳曳,被六名大漢抬著,『咯吱吱』走了出來。看熱鬧的人,一個個就像吊死鬼,脖子拔的長長的。
來到門口,陳木升朝紙人一指,兩個光膀子的漢子便從後面擠了出來,一人扛起一個,跟在了棺材後頭。後面還有兩人,各拿一隻紙牌坊,成串的元寶垂下來,搖搖晃晃。
人群隨著棺材朝巷口湧去,我呆呆的站在原處,望著趴在兩名漢子肩頭的紙人,那女紙人長長的紙辮子垂下來,蕩來蕩去…
「看什麼呢你?」晨星擋在了我前面。
「我…」
「你什麼你,又要對我說那紙人活了?」晨星眼睛一瞪,撇了撇嘴,「就會嚇唬人。」
《殯葬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