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靈雲沉吟片刻,說:「玄機,你去請你叔父上山來幫忙照顧一下慈生,咱們師徒一起去見識見識這個人物!」看到老朋友身受重傷,靈雲十分激動,一向不喜歡出門的他竟然主動提出了要遠行。
玄機和南羽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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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朦朧,江南水鄉的一條鄉間小路上走來了三條人影,三人中兩男一女,都是道人打扮,向收工的農人客氣地打聽著路,正是靈雲道長和玄機、南羽師徒三人。
「師父,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伏馬山,我們是找個地方落腳還是連夜趕路?」玄機回來向靈雲道長稟報。
靈雲道長看看天色,想想他們三人的腳程,也不忍心讓徒弟們太累,便說:「找個地方住一夜吧,明天怎麼也會到了。」
玄機馬上說:「剛才問了村人,在村口山腳有座破廟,荒棄已久了,我們可以去那裡歇歇腳。」他早就料到了師父會這麼決定,所以事先打聽好了。
靈雲道長一笑:「好,就去那裡住一夜。」
這座土地廟已經荒棄了不知多久,總算還有個屋頂可以讓人棲身,師徒二人簡單地吃了點乾糧,然後便各自靠著牆壁休息。不過三人中真正睡得著的也只有靈雲而已。
玄機的應敵經驗比師父和南羽加起來都要豐富,他知道現在離敵人越來越近,當然不肯睡熟。而南羽一路走來,每個夜晚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過的,她知道自己身為殭屍,在夜裡擁有比白天更強大的力量,而且幾乎不需要睡眠,所以就默默地主動承擔了守夜的任務。
現在玄機和南羽都知道對方沒有睡著,但是彼此誰也不肯放棄守護去休息,破廟中只有靈雲道長均勻的呼吸聲響著。
「什麼人!」玄機忽然一聲暴喝。接著他扔下一句,「保護師父!」他沒有去管闖入廟中的敵人,而是揮劍衝了出去。
南羽橫簫當胸,冷冷地看著進入廟中的那個「人」。
「嘖嘖,好漂亮的臉蛋,跟了兩個道士可惜了。」這個男子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滿臉不在乎的神色,嬉皮笑臉地對著南羽上下打量,評頭論足道,「多漂亮的身段,那件袍子實在煞風景。這麼冷的臉孔,好一個冰美人,合我的胃口。」南羽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目光中漸漸透出殺機來。
「好凶的眼神,實在不是美人該有的,讓本公子調教調教,你就知道女人應該什麼樣了。」男子一步步向南羽走近。
南羽在瞬間有些慌亂,她畢竟沒真正和人動過手,一時竟不知怎麼開始向敵人攻擊,但是她很快冷靜下來,優雅地用簫在空中虛劃,一道紅光把自己包圍了起來,然後她把簫貼近唇邊,吹出了幾個音符。
簫聲響一聲男子便退一步,當南羽幾聲吹過,男子已經退到了破廟門口,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不敢再小看這個對手,搶在南羽再次吹動竹簫之前,化作一道黑氣向她撲來。其實南羽此時只要堅持吹奏,簫聲中的法力就足以把對方逼退,可是她一見對方撲來,自己先慌了手腳,忙揮簫去招架,反而讓對方一輪猛攻佔了上風。十餘招後,南羽漸漸冷靜下來,她發覺這個對手並不像外表表現得那麼可怕,自己的法力並不輸給他,這才能照著平時所學,開始一板一眼地進行還擊。
她的對手這時心裡卻越來越驚訝。殭屍絕對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妖怪,不但初生的殭屍連普通人類都可以對付,就算給他們幾百年的時間修煉,其他的妖怪們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畢竟這種妖怪為了生存要付出的時間太多了,比起其他妖怪來,他們的修為總是稍遜一籌。可是,眼前的這個殭屍卻與眾不同。
南羽口中念誦的是正宗的道家咒文,使出的法力卻令對手難以分辨她是人是妖,當對手見她極不熟練的使用法術,心中竊喜自以為佔了上風時,她的攻擊忽然又靈活和猛烈起來。其實南羽此時如果不是採用防守為主的戰術,她早就已經可以取得勝利了。作為殭屍,她的身體比人類和其他妖怪的肉體都要結實得多,元神又有上古的神器護持,法力方面也因為吸收了神器的力量和中等妖怪不相伯仲,她平日習武的練習對手不是靈雲道長就是玄機,靈雲道長劍術高明,玄機則有極豐富的實戰經驗。在這三年中,在南羽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的實力早已比靈雲道長、玄機和她自己所認為的都高強了許多。
今天這個來偷襲他們師徒的妖怪彷彿是專門來向南羽證明這一點的一樣。
當玄機提著殺掉的妖怪屍體回來,靜靜地看了一陣南羽和對手爭鬥,忽然大喝一聲:「還不以守為攻,讓他嘗嘗我玄通觀的手段!」
南羽毫不猶豫地相信了玄機的判斷,一揚簫向對手喉嚨點過去。她的對手絕望地發現自己連逃走的機會都失去了。玄機擋住了廟門,而靈雲道長站在廟頂的那個窟窿正下方,正滿臉欣慰地撫鬚看著南羽的表現。
南羽一輪疾攻,十餘招後,她擊飛了對手的兵刃,把玉簫指在了他的喉嚨上。玄機走上前來利落地在對方身上貼了數道符咒禁制住對方的行動,然後向靈雲道長稟告說:「師父,今夜一共有兩個妖怪來暗算,一個被我殺了,一個在這裡。」
靈雲道長點點頭,打量著這個被南羽生擒的妖怪,尋思著從這種被派出來打探的小妖口中可以打聽出什麼消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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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生大師原本是南山寺的住持,因為他生性和他的老朋友靈雲道長差不多,也沒有什麼治事的才能,所以早早就把住持的位子讓給了大弟子,自己閉門修行參禪,偶爾也四海雲遊,過得逍遙自在。
半年前慈生大師前往普陀山參佛,在那裡盤桓了許久,直到二十天前才回到南山寺。然而不等走進寺,他就發覺寺中妖氣沖天,血腥撲鼻。察覺有人走近,十幾個妖怪從寺裡衝出來。好在慈生大師法力高強,邊戰邊退,不但安然逃脫,還抓住了其中一隻妖怪,逼問出了發生的事。
雖然人間界居住有大量妖怪,也有很大一部分妖怪吃人作惡,但是妖怪們都認同一點:人間界屬於人類。妖怪們不會去干涉人類社會的進程,天下太平也好,改朝換代也好,這些大事妖怪們都不會去參與。這是諸神大戰之後顓頊帝定下的天條,想興風作浪的妖怪們寧願去別的空間,也不願意去觸怒這位執法嚴明的天帝。
可是凡事總有例外。
有一隻妖怪在人間界修煉了三千多年,自覺神通廣大,以殺戮和吃人為樂地過了許多年後,忽然冒出了要統治人間界的念頭。他的這個打算根本上說起來是很可笑的,一個妖怪想要統治人間界,就等於在向天帝宣戰,顓頊帝一統天地,最後連其他四方的天帝也不得不向他臣服,一個稍有點道行的妖怪向他的權威挑釁,不僅沒有什麼實現的可能,甚至連去實行的可能都不存在。這個妖怪雖然自大,可總算還沒到昏了頭的地步,於是就想出來一個瞞天欺地的辦法。
對於天界來說,只要不是人類以外的種族來統治人間界就行。換句話說,只要是人類,任憑他們在人間界怎麼折騰,天界也不會干涉。這個妖怪的計劃就是用法術把自己的氣息變得和人類一樣,讓天界以為是人類在發動戰爭,改朝換代就行了。
這個辦法說起來簡單,真實行起來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這個法術首先要找到一個能凝聚天地靈氣的所在作為施法的地點,然後就要用人的皮肉血骨四樣東西來施法,共需要剛出生的嬰兒三十六名、十歲孩童三十六名、二十歲的青年三十六名……直至七十歲老人三十六名,用這些人類作為原料,就可以使他的氣息變得和人類一樣,就連天界也難以分辨出來。
他一開始行動,自然就有些想分一杯羹的妖怪來投靠他。他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要招兵買馬,當然是「妖手」多多益善,只是這麼一來,每個妖怪都要用二百八十八個人類來施法,才能組成一支妖怪兵隊。經過一段時間的尋找,他們選中了南山寺做他們的施法地點。當年建寺的高僧千挑萬選的靈山寶地,卻給這座寺院帶來了災難。
南山寺中雖然有不少和尚,其中也不少高手,但幾百個妖怪突然湧來,和尚們毫無準備,法力最高的慈生大師又不在寺中。那個夜晚妖怪們大獲全勝,和尚們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南山寺也就成了妖怪的巢穴。
慈生大師知道事情始末後又怒又急,他既驚於這些妖怪的野心和殘忍手段,又擔心自己的徒子徒孫,他是個直性子人,竟然孤身闖進了寺中,一路降除了幾十個妖怪後,妖怪們的首領出手打傷了他。慈生大師拼盡全力才逃出南山寺,他知道憑自己的力量難以對付這些妖怪,於是一路抵擋著前來追殺的妖怪向玄通觀逃去,也幸虧他道行高深,才能在一波一波的襲擊中挺了下來,終於撐到玄通觀,見到了靈雲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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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機把手一鬆,那個成了俘虜的妖怪拚命呼吸起來,玄機冷酷地看著他,那妖怪知道自己再不說實話他馬上會再開始折磨自己,匆匆喘了口氣後忙說:「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你們到底有多少妖怪?已經傷了多少人命?那寺裡的和尚都怎麼了?」玄機惡狠狠地問。
「寺裡的和尚全被大家分著吃了……」妖怪看著玄機的臉色,雖然害怕卻沒敢說慌,「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只負責巡邏而已,要不是看見她……也不會……」
玄機又逼問了一陣子,這個妖怪始終沒有說出更多的情報,看來他確實只是個小嘍囉,只是因為看見南羽的姿容,一時起了邪心而已。玄機手起掌落將這個妖怪擊斃,然後向靈雲道長說:「從他的話聽來,看來我們聯絡的同道們都還沒到,我們是先一步趕過去,還是等等他們來了再去?」
靈雲道長沉吟一下,說:「晚一天不知道他們要多害多少人,我們先過去,大家見機行事就是了。」
玄機點點頭,雖然知道敵人數目眾多,但他其實也想直衝進去。他把兩隻妖怪的屍體扔給南羽說:「吃飽養好精神,我們天一亮就出發了。」
剛才玄機下手折磨那只妖怪時,南羽不忍地移開了目光,現在看到兩具屍體躺在了腳下,她驚慌地退了半步,向玄機搖搖頭。
「現在不是矜持的時候,不補足體力,待會難道要師父保護你?」玄機不相信她不喜歡飲血,「你想吃就吃吧。」
「不!」南羽忽然提高了聲音,她對玄機是一向謙讓客氣的,現在卻直視著他,目光中流露出憤怒。
「玄機,去把這兩具屍體處理了,別驚嚇到村民。南羽,弄點吃的我們吃了好趕路。」靈雲道長及時分開了這對徒弟。自從離開了玄通觀,這一路來玄機和南羽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明顯,南羽一心要做人,玄機卻總要有意無意地每天都提醒她幾遍:你是妖怪,我防著你呢,也難怪南羽忍不下去。只是現在大敵當前,身邊有個妖怪,玄機會緊張也正常,只是苦了靈雲這個做師父的,天天在裡面充當和事佬,他為此感到頗為頭疼。
「師父。」南羽捧了早飯送上來。
靈雲接飯過來,看著她說:「南羽,你師兄的經驗比咱們倆都豐富,多聽他的沒錯。」他斟酌著自己的用詞,生怕南羽覺得他這個師父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