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節
張大狗見她去按住弟弟,立刻向她撲了上來,狐女冷笑一聲,因為張二狗的險些掙脫,她已經打算盡快結束這場爭鬥了。她出手如電,幾招使把張大狗牢牢抓在手中,雖然張大狗力大無窮,在這個外表纖柔的女子手中,卻怎麼也掙扎不開。
「來,給我殺了他!」狐女向張二狗說,「把他的頭砍下來,他就再也不能欺負我,來,來呀,你是我的相公,你應該保護我,為我出氣的,快來啊,只要殺了他,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今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人了……」在她極具誘惑力的聲音中,張二狗提刀的手反覆交換幾次,然後著張大狗走去。
張大狗見弟弟滿臉殺氣,五官扭曲地走過來,雙眼盯著正是自己的脖子。他又驚又懼又恨,拼盡了全力的掙扎。可是那個狐女的力量使他如同被蛛網粘住了的小飛蟲,越掙扎,被束縛得就越緊。
張二狗已經走到了近前,向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刀。
張大狗忽然放棄了掙扎,低沉地從喉嚨中發出幾聲哽咽:「二狗,你要殺我……」
張二狗眼看著他的臉上滾下一串淚珠,手中的刀稍一停頓,還是用盡了全力砍了下來,但是在快要落在張大狗的脖子上的一剎那,他的手腕忽然一翻,砍刀改變方向,直取狐女的咽喉,狐女毫無防範之下只得把張大狗向前的推,讓兩兄弟撞在一起,成了滾地葫蘆,自己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算躲了過去。可是她頸邊飄下幾縷斷髮還是說明了,剛才的情形對她而言有多麼的凶險。狐女把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兩眼發出幽光,雙手伸出指甲,口中突出獠牙。她已經對兩兄弟都生出了殺心,當然也就不必再在張二狗面前偽裝出那副千妖百媚的模樣了。
看到那個絕色佳人瞬間化為了女妖,張二狗打了個激靈,狐女施加在他身上的媚術終於被完全的破除了。他一步衝到張大狗身邊,伸砍刀向狐女一指:「大哥,她,她是妖怪……」
張大狗喉中咕嚕幾聲,表示他對弟弟清醒過來的喜悅。張二狗的腦子還不是十分清醒,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懵懵懂懂的,可是心裡十分明白,眼前這個長著狐狸尾巴的女妖對自己兄弟充滿了惡意。他緊張地盯著妖女,現在他也知道怕了,不由自主地向張大狗的身後挪了挪身子。
「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與我做對!」狐女現在可不再把張二狗這個「如意郎君」當回事了,恨不得立刻把他們兩個全部撕碎,然後生啖其肉,以抵消他們給她造成的挫敗感。
「哥哥,我們怎麼辦?」張二狗小聲向張大狗問。他看到活生生的妖怪,人之常情地感到了害怕,首先生出的念頭,當然是可不可以逃走。
張大狗把他攔在了自己的身後,向著狐女擺出了攻擊的架式。
狐女真的動起手來怎麼會把這個不成氣候的殭屍放在眼中,雙方交鋒不出幾下,她已經把張大狗一掌打飛了出去。砰的一聲之後,牆上塵土亂落,張大狗把抹了泥灰的牆壁撞出一條裂紋來。張大狗見狐女又撲向張二狗,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向狐女,結果還是不出幾下便又被打倒,這次只聽卡嚓一聲,狐女居然徒手折斷了他的一條腿。
張大狗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狐女抓住了弟弟,大吼一聲,雙手在地上用力一撐,整個人像在冰上一樣向前滑竄,一把抱住狐女的雙腿,不但帶著她衝出了幾步把她死死抵在牆上,而且恨恨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頭一揚,獠牙帶動下了一大塊衣服皮肉,然後俯頭又咬。
狐女疼地發出一聲尖叫,揮手向著張大狗連砸數下,無奈對方就是咬定不放開。狐女也是一時受痛糊塗了,竟然沒有使用法術,等她反應過來,抬手一個雷打張大狗的頭上時,張大狗已經把她的腿啃出了一個大洞。
掌心雷打在身上,張大狗發出悶悶地吼叫,身上頓時傳來肌肉焦糊的氣味,可他居然硬是沒鬆口,依舊死死地抱著狐女的雙腿,死死咬著她的小腿肚。狐女又是接連兩個掌心雷,然後手指一劃,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出現在她手中,晃動一下,向著已經被雷打得焦黑的張大狗刺下去。
「鐺……」的一聲,張二狗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砍刀擋住了她的短劍。狐女收劍重新刺向張二狗,卻被腳下的張大狗用力一拖,使她重心不穩地沒有刺中。
張二狗躲過了她快如閃電的一劍,馬上雙手握刀,向著她當頭劈下去。
兩兄弟這樣一上一下的輪番攻擊,一時令狐女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好不容易得到一個空隙,狐女手指一彈,一道火光劃過,張大狗的一雙手臂齊肩而斷,她飛起一腳把失去雙臂的張大狗踢開,然後從腿上用力撕下那雙手指已經扣到了她肉中去的手臂,咒罵著向張大狗扔了過去。
張二狗聲嘶力竭的大叫:「哥……」他兩眼充血,把平日裡的膽小懦弱全拋到了九霄雲外,衝上去對著狐女就是一通亂劈,狐女抬手對他連扇了十幾個耳光,然後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冷笑著收攏手指。
張大狗單腿蹦過來,一頭撞向她的腰眼,狐女身形一飄,便讓他這一頭撞在了牆上,在狐女手上亂蹭亂刨的張二狗趁勢用手攥住了她的衣服,「唰」的一下扯下了她半副衣衫,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背與紅色的末胸。狐女雖然水性楊花,浪蕩成性,可是被撕開衣服之後還是一愣,張二狗趁機掙開她的手,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張大狗的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我決饒不了你們……」狐女在他們兩兄弟手下連連受挫,羞怒交加,雙手虛劃,兩兄弟飛起來跌向兩個方向,都重重地跌在地上,張二狗頓時被摔的喘不上氣來,張大狗卻是三肢傷殘,一時也動彈不得了。
三個故事之行路難(二)
狐女眼中儘是凶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目光在兩兄弟身上掃去,略一盤算便決定先從張二狗下手,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向著他慢慢走了過去。
張二狗驚恐地掙扎著向後挪動身體,可是怎麼躲避得了步步逼近的女妖,張大狗憤怒的吼叫著,卻對於弟弟的處境難以幫助。就在狐女臉上的笑容越加的燦爛,準備伸爪挖出這個少年的心臟之時,突然張口發出一聲慘叫。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口透出一截劍尖。這時站在她身後的人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劍抽了回去,帶出了一大篷血花。
狐女支撐著轉過身,看到的是身後一個白衣男子,手持長劍又是一劍向著自己的前胸刺下來。寶劍再次惡狠狠的穿胸而過之後,想要反擊的狐女發現自己一絲法力都提不起來,生命力正快速地從身體中流失,縱然有著一身的本事,卻一點都施展不出來。
她難以接受自己會敗在這樣的情況下,敗在這樣的對手手中,跌撞著企圖逃走,可是白衣男子不肯放過她,猛地從她的胸口抽回寶劍,然後伸手拍在她的額頭上。狐女不由自主地張口,吐出了一顆光芒流轉的珠子。那個白衣男子把珠子抄在手中,隨手一推,狐女的屍體應勢而倒,倒地之後衣裳委頓散落,露出裡面一條火紅的三尾狐狸來。
張二狗已經爬了起來,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這事情突兀的轉機。
白衣男子手中舉著那個珠子哈哈大笑:「胡七娘啊胡七娘,想不到你這個毒婦也會有今天!想不到老天有眼,讓我今天可以手刃仇人!哈……惡有惡報,老天有眼,胡七娘啊胡七娘,你身上背的纍纍血債,今天就都還了出來吧。」白衣男子不知道與狐女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一隻腳踩著狐屍,一邊縱聲大笑了良久。
在旁邊看著的張二狗心中一動,他悄悄地靠近,裝作在看那具狐屍的樣子,忽然出手,一把奪走了白衣男子手中拿的那顆核桃大小、光彩奪目的珠子。
白衣男子大仇得報,心情正在十分的激動之中,猝不及防之下被張二狗得手,等他愣了愣回過神來,張二狗已經衝到了張大狗的身邊,把那個珠子塞進了張大狗的口中,催促說:「哥,快,快吃掉。」
白衣男子一個箭步衝過去,可是終於還是晚了片刻,張大狗已經一揚脖子,把那個光珠吞了下去。白衣男子又氣又急,在張大狗身上踢了一腳吩咐:「吐出來!」
張大狗只覺得一陣清冷的感覺隨著那顆光珠滑入了腹中,可是還來不及對他的行為作出什麼反應,腹中原本很舒適的感覺突然產生了變化,由冷到熱,然後彷彿生起了一團烈火灸烤著他的五臟六腑,使他不禁痛苦地呻吟起來。張二狗見狀大急:「哥,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白衣男子冷笑一聲:「誰讓你這個小子那麼『聰明』居然能猜到那是什麼東西,竟然還敢從我手中搶去給他吃。你也不想想,一個八百年道行狐妖的內丹,是他這個小妖怪吃得起的嗎?看著吧,他馬上就會被內丹反噬之力變成灰燼了。」說完抱臂而立,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竟然是自己害了哥哥!看著張大狗痛苦不堪的樣子,張二狗跪在他的身邊,雙手緊緊抱住他呼叫:「哥,你把那個東西吐出來啊,哥,你快吐出來!都怪我不好,我只會給你添麻煩!都是我不好……哥,你快把它吐出來……」只是現在的張大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吐出那顆妖狐的內丹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張二狗死死抱住他,似乎想從他身上把痛苦吸引到自己身體上來一樣。
白衣男子一直看著他們,到口的煮熟鴨子又飛走了,他的心中當然懊惱氣憤,對這兩兄弟的際遇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情緒。可是看著看著,那兄弟兩個狼狽不堪、痛苦不堪的滾動呻吟,他心中的一根弦被觸動了,往事從腦海中閃過,令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然後走到張大狗的身邊,一把把張二狗扯到一邊。
他把張大狗扶著盤腿坐好,自己坐在他的對面,把一隻手按在他的頭頂,一隻手按在他的丹田,然後向張二狗大聲吩咐:「去把他的手拿過來!」
「啊。」張二狗還以為他要傷害哥哥,正準備去拿砍柴刀跟他拚命,聽了他的話愣了一下。
「去把他的手拿來按上,別等我改變主意。」
「啊……」張二狗這才明白,這個白衣男子是想幫助哥哥,這種時候就算他還懷疑對方是別有企圖,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連忙把張大狗的兩條斷臂撿了過來,按照白衣男子的吩咐分別按在張大狗的兩肩上,然後坐在了張大狗背後,用兩手死死按住。
白衣男子開始為張大狗的體內輸送法力之後,張大狗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的難受了,白衣男子用自己的力量緩緩化開內丹,然後開始向張大狗的全身輸送:「不要抵抗,忍著點,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對於張大狗這樣一個智力低下的妖怪,白衣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夠聽得懂自己的話。而且接下來的過程會像剝骨抽筋一樣的痛苦,雖然事先向張大狗說明,如果張大狗理解不了,或者自己承受不了,感到痛苦後開始掙扎的話,他也就會馬上放棄救助對方的舉動——對於自己會一時頭腦發熱而打算大量消耗自己的法力,幫助一個搶了自己到口的內丹吃了的傢伙的行為,他自己現在還在深深的自責中,如果因為外因而終止的話,他會很高興地這麼做。
張大狗出乎他意料的沒有什麼反抗的舉動,也出乎他的意料的堅忍,在他用法力把內丹的力量化開,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著張大狗的身體,讓張大狗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脫胎換骨的痛苦的過程中,雖然張大狗不停地在痛苦地嚎叫,但是硬是忍著沒有動。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白衣男子收回手,聲音嘶啞地說:「好了……」他的話音剛落,張二狗便手一鬆,在張大狗的身後倒了下去。
剛才三個人連成一串坐著,內丹的法力從張二狗按著張大狗雙肩的手或多或少地也在衝進他的身體,張二狗可是個凡夫俗子,那樣的妖力侵蝕足夠使他元氣大傷,大病一場的了。其實張大狗的雙臂在妖力第一次循環全身的時候已經接上了,只是那個白衣男子當時根本沒有餘心分心去告訴他可以放手了,於是張二狗就硬是舉著那兩條手臂,跟他們一起撐了下來。現在聽說哥哥沒有事了,心情一放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白衣男子自己也十分地疲倦,坐在那裡靜靜調息。
這個時候的張大狗繼續在那裡靜靜地坐著,全身的骨骼發出了嗶嗶啪啪的響聲。他的樣子與兩個時辰前有了很大的變化,皮包骨頭的身體已經生出了「肉」,雖然看起來還是個比較消瘦的人,可也不再是那個蒼白的「骷髏」了。他的臉上有了些血色,雙眼也不再深深陷在眼眶之中,口中的獠牙收縮了不少,藏在了嘴唇之內,不仔細看只會認為他是長了一對「虎牙」罷了。總而言之一句話,現在的他已經很像一個「人」了,而且是一個二十左右歲的青年人。這使得他因為六年來一直沒有什麼變化的外表,而與弟弟看起來已經差不多的樣子,不再像個代替了父母職責的哥哥了。
「哥,你好了,你好了……」張二狗爬過去一把抱住哥哥,放聲大哭了起來。
※※※
這幾年中雖然兩兄弟一同生活,可是張大狗的情形使得他與張二狗記憶中的哥哥完全不同。張二狗無日不盼望著哥哥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現在願望一朝成真,他當然再也忍不住要把這六年委屈向哥哥傾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