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這一層全部是配套單人病房,因此公共衛生間很少有人,確認各個隔間都空著後,林言卡噠一聲反鎖上門。
  「組織表示很滿意,說吧,採用了什麼非常手段?」林言撐著大理石洗臉台盆,歪著腦袋問蕭郁。
  蕭郁搖了搖頭。
  「組織表示很好奇。」 林言挑著眉毛:「那人看著也沒傷,怎麼辦到的?」
  「真想知道?」
  「嗯。」林言點點頭。
  蕭郁用一根手指點著他的下巴,想了想說:「做好準備。」
  林言見蕭郁背過身去,一陣不祥的預感突然湧上來,不由脫口而出:「不行不行我不看了,啊!」
  誰知還沒等他閉上眼睛,一張猙獰的臉出現在面前,雙眼成了兩個深深的黑洞,腐爛到一半面部肌肉流出屍油和濃血,沾著一縷縷亂髮,牙床露在外面,暗綠屍斑像豆腐上生出的霉塊。喪衣中一對陰白骨爪撐在林言身側,聲音如同破了洞的風箱,林言簡直能感覺到從那東西口中噴出的腐臭之氣:「你……兒……子……在……我……這……裡……」
  「啊!」林言狠狠把那東西推開,毫無心理準備的對視讓他頭皮都麻了,下意識別過頭死死摀住眼睛。雙手隨即被一陣冰涼強制性掰開了,眼前出現的還是那副英氣的面孔,林言被嚇的狠了,一急之下掐住蕭郁邊搖邊吆喝,聲音都帶了哭腔:「你……你嚇死我算了,嚇死我算了!」
  「林言……」見玩笑開大了,蕭郁把林言抱到洗手台上,環著他的肩膀輕輕在後背拍著,半晌林言才回過神,從蕭郁懷裡掙出來委委屈屈的瞪著他,兩個人臉貼臉大眼瞪小眼,最後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蕭郁雙手撐在林言兩側,兩人一個坐在大理石檯子上,一個站在他面前往前傾著身子,離得太近鼻尖都要撞到一起。
  林言莫名的有點心跳加快。
  好像事情發展不太對,他的迷迷糊糊的想,剛才還恐怖片,怎麼一下子就小清新了,他使勁推了推蕭郁的肩膀,想從他兩臂的禁錮中溜出去,可那鬼的胳膊像鐵釬似的,林言只能用膝蓋死撐著不讓他過來,餘光一個勁往門口瞟,悲憤的想他怎麼這麼不小心,把這鬼跟自己關在一起……不是惹事嘛!
  蕭郁索性掰開他的雙腿,擠進來貼上他的胸膛,還沒等林言使出下一個防禦措施,那鬼便不客氣的吻上了他的嘴唇。先是輕柔的磨蹭和點啄,接著壓上來含著他的下唇一下下舔磨,微涼而柔軟的觸覺讓林言覺得簡直像濡漉一片花瓣,接著乾脆利落撬開了他的齒關,把舌欺進來肆意吸吮。
  林言使勁搖頭想擺脫他,蕭郁把他往懷裡按著,舌頭粗暴的頂到喉嚨口,一手摸索上林言的大腿,沿著大理石檯面往他後臀擠過去。
  草泥馬狂奔而過,把草原踏出一片亂七八糟的窟窿。
  好像……有反應了……
  好像……反應有點強……
  林言悲憤的瞪著眼睛,近距離注視下那鬼的睫毛抖的像蜻蜓翅膀,放在他腰側的大腿下緣被他用手掌來回磨蹭,林言摟住蕭郁的脖子,一邊用舌軟軟的纏上他,一邊在心裡發誓這次結束一定得回去收拾他家不聽話的小兄弟。
  蕭郁騰出一隻手解林言的牛仔褲扣子,因為不熟練,摸索半天也不得要領,林言被他撩撥的有點急躁,索性單手撐著台盆幫他。
  「哎不行不行……停!」林言忽然倒吸了口涼氣,整個人僵硬的往後倒著,扶著蕭郁半天才支起身子,不好意思的說:「我……我腰疼。」
  「昨天睡沙發睡的,疼的快斷了。」林言尷尬的解釋。
  尼瑪操蛋的人生,林言在被蕭郁攙著用一種詭異的姿勢走回病房時尹舟盯了他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中氣十足大吼一聲:「林子你這是縱慾過度了麼?」
  林言一臉黑線,氣的恨不得擰了他從十七樓扔下去,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沒戰鬥力,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好狠狠嚥了口口水,黑著臉說:「睡沙發抻著了……趁哥們還能動彈,趕緊收拾收拾把小鬼送了去。」說著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扔給尹舟:「你開車。」
  給小陽辦完臨時出院手續,又按照小道士的吩咐圍繞全城搜索一家家叫不出名字的小店湊齊需要的東西,趕到郊區的墓園時已經下午六點了,正值夕陽西下,餘暉將大片修剪的一絲不苟的草坪染上一層細膩的金黃。
  一行人安靜的跟著周墨沿著小道往裡走,在最正中的A區一座新墳前停了下來,墓碑上端正的刻著愛子周錦天幾個字,黑白遺照上一個秀氣的男孩睜著彎彎的眼睛,笑得天真燦爛。林言回頭看了一眼在旁邊獨自站著小陽,對阿顏說:「他肯走麼?」
  「沒問題。」小道士肯定的點點頭,把供果和香火在墓前擺好,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青煙裊裊升起,一件件玩具和紙糊的衣服被投入火中,嗶嗶剝剝的焚燒著,紙錢捲了火苗被風吹著在空中揚起又落下,很快墳前便均勻落了一層細細的灰燼。
  林言不願意近前,一個人走到遠處靜靜坐下,看著一行人忙碌的身影他忽然覺得有些辛酸,所有的錯都可以被原諒麼?他想,被親人背叛,遺棄,孤零零的留在黑暗與冰冷之中,真的可以一筆勾銷麼?
  阿顏開始低低的吟誦地藏經,平和的調子在青翠的墓園中聽起來格外靜謐,接著令林言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只見一直無知無覺的小陽忽然轉過頭,雙目直勾勾的盯著周墨,就在他以為要出事的時候,小陽慢悠悠的走過去,伸開雙臂抱住他的大腿,腦袋埋在周墨腰上。
  像個普通在校門口等待父親的孩子一樣,摟著爸爸的腰,歡欣雀躍的講學校裡發生的事情。
  可惜這個孩子已經沒了未來,沒了學校,林言想,他即將走上這輩子最長最孤單的一條路,一個人走下去,不管路的盡頭是不是開滿繁花。也許他會輪迴,也許他會去童話中一個叫做天堂的地方,對死亡世界的暢想不過是生者對亡人最後的哀思,但那有什麼關係,這麼一個好孩子,上天不會捨得對他太差的。
  儘管世界功利而冷漠,總有些感情不計回報,歷經傷害,背叛和遺忘,還能捧著一顆碎的不成樣子的心,努力伸開雙臂去擁抱。
  女孩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小陽媽終於克制不住撲上前把女兒一把抱在懷裡,這次小道士沒有制止她,只是抬頭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晚霞將一切都浸染在昏暗的燦金色光暈中,林言突然瞪大了眼睛,只見蕭郁牽著一個秀氣的小男孩從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繞出來,男孩有些羞澀的咬著手指,飛快的看了一眼林言又扭過頭去。
  蕭郁在男孩面前蹲下來,溫和的摸摸他的腦袋,似乎在認真囑咐著什麼。夕陽給他全身鍍上一層毛茸茸的橙黃光芒,甚至他們兩人都像是泥金塑的偶像,蕭郁和善的笑著,男孩則輕輕的點頭,半晌站起來一個人朝墓碑的方向走去,最後留戀的回頭環視一眼,從腳開始慢慢化成淡藍氣霧,在晚霞中消失不見了。
  蕭郁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手被一個人牽住,穿白襯衫的清秀男人捉了他的手指,長長歎了口氣。
  「我們講和吧。」林言轉過臉輕輕說:「不吵了。」
  蕭郁點了點頭。
  「走啦,回家。」
  墓碑前一行人還在忙碌著收拾東西,兩個人已經牽著手走出去很遠,夕陽下一座座墳塚默默無語,林言將步子放的很輕,盡量不打擾他們,觸摸著指縫中傳來的冰涼體溫,林言想,今天可以終於睡個好覺了。
  26、照片
  從南三環的天橋下來往右一拐,穿過一條被梧桐樹掩映的小路就到沈家園。
  成片的低矮樓房和兩側雜亂無章的地攤跟這座城市的現代化格格不入,但這裡卻是全國有名的古玩市場,每天數以萬計的人懷揣重金來到這裡,冒著被烈日烘烤中暑的危險在一個個攤點徘徊不休,盼望能在角落慧眼發現一兩件被埋沒的珍玩,行內人謂之撿漏。他們中不乏投機者,收藏家,觀光客,書畫名手,甚至賭徒,他們堅信一座數千年歷史的城市到處掩藏不為人知的財富,而正是這種心情給了他們相似的神態,陶醉而狂熱眼神像一條長長伸出的舌頭,水淋淋的舔過兩側小攤上粗製濫造的高古仿品。
  這裡是留給少年時的林言無數回憶的地方,他讀書的中學離這裡很近,放學後常常一個人背了書包來這裡,那時候人還沒這麼多,附近有一條污染厲害的河還沒被填埋,空氣總瀰漫著一股臭鹹魚的味道,擺攤的小販也還沒學會一邊懶洋洋的打瞌睡,一邊偷瞄客人的表情來判斷一筆生意能騙多少錢。
  舊日時光彷彿一卷泛黃的報紙,穿淺藍校服的少年穿行其中,用零用錢換一顆清末時期的琉璃,他蹲在攤點前挑挑揀揀,擺攤的老漢一邊抽旱煙,一邊講晚清琉璃廠的故事,林言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同年齡的孩子攢錢買明星海報時他只對舊貨店充滿興趣,就像當他們對親戚帶回的比利時巧克力津津樂道時他還數年如一日執著於校門口老奶奶掂著的一鍋蜂蜜纏糖。
  木頭,宣紙,舊物特有的塵土氣中有時光的味道,少年時代的林言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像一條落單的魚。
  下午三點的陽光明晃晃的鋪在地上,林言左手拎著一隻鼓鼓囊囊的袋子,右手握著一杯燒仙草奶茶,慢悠悠的在人群中踱著步子,草綠色V領T恤和棉麻七分褲的打扮在人群中顯得有些突兀,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淘古董的人喜歡穿黑,風塵僕僕的像剛從地裡鑽出來。
  「喏,怪熱的,喝不喝?」林言晃了晃奶茶杯,冰塊撞上杯壁,撲稜一聲輕響,旁人看來他在對著空氣小聲說話,實際上一個看不見的人正走在他旁邊,幫忙分了袋子的一半重量,因此林言雖然提了不少東西,但並沒費多大力氣。
《挖墳挖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