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林言懶得跟老頭再廢話,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哎!等等!」老頭大喊一聲,林言剛走到門口,被這一嗓子嚇得一個激靈,只好又站住了。
「你長得挺好,我給你拍張照片。」老頭突然幾大步又從櫃檯後舉著相機繞出來,揪住林言的領子把他往屋裡推,三兩下給推到小女孩旁邊,接著不由分說半蹲下去,卡卡幾聲快門響,老頭溝壑縱橫的臉從鏡頭後露出來,滿意的咂咂嘴。
茲茲細響過後,幾張照片接連從相機頂部冒了出來,老頭捏在手裡看了一眼,抽出一張塞給林言:「你拿著。」
林言這次又領教了一回老頭的威力,氣的一轉臉,揉著肩膀往外走:「我不要。」
「拿著!」老頭在林言耳畔大吼一聲,震的整個腦袋鐘鼓不絕。
林言無語的接過來掃了一眼,只見黑白畫面裡他像個木頭桿子似的,面無表情戳在牆邊,背景昏暗,他整個人像網上流傳的靈異圖片。
有什麼不對……
林言突然睜大了眼睛,腦袋裡一根神經突突的跳,他不由往後退了一步,打量著照片裡的自己,再看看拍照時自己站立的地方,一陣冰冷像水一樣從頭澆下來。
剛才和他一起拍照的那個小女孩不在照片裡,靈異電影似的黑白背景中,只有他一個人。
林言艱難的抬頭,紅衣女孩正站在他剛才站的地方,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破棉襖,咬著手指頭衝他咧嘴陰笑。
「嘿嘿,嘿嘿。」老頭扶了扶歪斜的眼睛,一片鏡片啪的掉在地上。「照的真好,真好。」
林言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子。
陽光凜冽毒辣,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潮湧動,蕭郁正百無聊賴的站在門口,林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努力吞了口口水,幾大步奔過去狠狠抱住了他。
27、招魂
敵人和朋友其實可以相互轉化,比如之前林言一直小心翼翼的提防這隻鬼,而當新敵方出現時,他才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蕭郁和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林言的餘光瞥過那間幽暗的小屋,腦袋枕在蕭郁胸口,微涼的體溫讓他冒出一個莫名的念頭,自己竟然因為這只二十四小時守在身邊的鬼魂的存在而感到安全。
「怎麼了?」蕭郁摸了摸林言的後腦勺。
「沒……沒事。」林言臉一紅,從蕭郁懷裡掙出來,掩飾著低頭看老頭塞給他的照片,黑白畫面配上呆滯的表情像極了一張遺照,仔細看去,紅衣女孩站著的地方並不是完全沒有東西,林言使勁在照片上抹了抹,一團稀薄的灰霧浮蕩在他的腿邊,不細心分辨大概會當成照片的質量問題忽略過去。
「豌豆黃,山楂糕,果料糖蜂糕,栗子涼糕、驢打滾,愛窩窩。」推著貨車賣小吃的商販見林言站著不走,撈起一條抹布使勁擦了擦貨車的玻璃櫥窗,愈發起勁的吆喝起來,「您來一份嘗嘗?」
乾燥晃眼的陽光投射下來,小販的聲音像來自另一個世界,遙遠的讓人聽不清楚。
事情在朝著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林言搖搖頭,拽著蕭郁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一邊努力回想,他第一次見到這小女孩是在自家樓道裡,那天電梯出了問題,他爬樓梯上十二樓,在三樓的拐角看到這小姑娘攀著扶手玩。後來幾乎每次回家都能在樓下碰到她,但林言到家的時間正值孩子放學,大群學生在院子裡踢球,他並沒有單獨注意過這小姑娘。現在一想,的確從來沒見她跟別人說過話。
似乎已經很久沒再見過這小女孩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林言低著頭邊走邊踢一塊小石子,眼角餘光掠過蕭郁的直綴下擺,一隻鮮亮的白底青翠色懷古從雲紋腰帶垂下來,隨著他的步子搖搖晃晃。林言猶豫著把視線投向身邊的鬼魂,記憶中蕭郁出現的那個雨夜,當林言失魂落魄的衝下樓時便看見小女孩站在雨中咬著大拇指看他,要不是他被鬼威脅一定會忍不住問清楚為什麼她要在下雨天獨自站在外面。
從那一天開始林言的生活完全變了樣子,他默默的想,似乎也是自從蕭郁跟上他,紅衣女孩就再沒出現過。
一個念頭猛地劃過他的腦海,林言幾乎站立不穩,抖抖索索的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通了尹舟的號碼。
「嘟……嘟……」接電話,快接電話,林言暗暗催促。
「……林子?」鈴聲響過七聲之後,尹舟含糊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睡覺呢,沒事我掛了啊。」
林言鬆了口氣,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一邊掏車鑰匙一邊問:「阿舟,你記得上次找二仙姑驅鬼時她怎麼跟咱們說的嗎?」
「神婆騙錢的管它幹嘛……」尹舟不情願的嘟囔,「好像是說有個小女孩來著,什麼在陰間沒錢沒衣服,還潑了你一身水,純扯淡。」
林言心裡募得一涼:「然後二仙姑就死了,死亡時間被人故意改過。」
「對。」尹舟打了個哈欠:「有線索了?」
林言拽著蕭郁大步往停車處走,狠狠一關車門:「她應該不全是在胡扯,真的有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跟著我,我跟她一起拍照,但沖洗出的照片裡沒有她。」
「我靠!」尹舟徹底清醒了,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開什麼玩笑!又是鬼?」
「還不確定。」林言擰鑰匙發動車,目光死死的盯著擋風玻璃,「那隻手,咱們去找二仙姑時拍在擋風玻璃上,差點害咱們出車禍的手,當時我覺得不對勁,但一閃就不見了,沒看清。」
「現在想想那隻手太小了,根本不是住我家的那隻鬼。」林言瞥了一眼蕭郁,「還有去酒吧找你碰上鬼打牆那天我也看見過那小女孩,那時候還以為她是活的,我懷疑她和那次鬼打牆,還有二仙姑的死都脫不了關係。」
「等會我去阿顏那兒問問,最近一段當心注意點。」
尹舟沉默了一會:「……你注意安全。」
林言掛了電話,小心翼翼的把車從停車位倒出來。沈家園關門的早,滿載而歸的淘金者們一批一批從大門口湧出來,魚群一樣略過林言的車窗,路旁的玉器店迴響著刺耳的砂輪聲,林言歎了口氣伏在方向盤上等聚在車前的人群散去,轉頭看著蕭郁時便忍不住有些愧疚。
「一直都不是你對麼?」林言小聲說。
「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個晚上,我開車在立交橋轉了三個小時,直到看見你才找到出口。」
淅淅瀝瀝的小雨,路燈下立著的孤單身影,像在等一個永遠實現不了的約定。
「那時候還以為因為你才迷路,沒想到反倒是你把我帶出來。」林言回想起當時自己像沒頭蒼蠅一樣在立交橋兜圈子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把他嚇得半死的鬼現在天天分享他的屋子,分享他的副駕駛座,甚至分享他偶爾不受控制的性慾。
蕭郁用食指和拇指撐著額頭努力回憶,阿顏說剛回人世的鬼魂處於混沌之中,它們只憑生前的一點記憶不斷找尋自己滯留於陽間的原因,有些找到的能夠順利投胎,有些一直找不到,心懷怨念越溺越深。林言掰開他的手放在手裡纏著,有點心疼,輕輕說:「算了,別想了。」
忍不住苦笑:「現在有你忙的了,有人跟你搶我的命。」
「……你是我的。」蕭郁回握著他的手,緩緩道。
「我不是。」 林言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進行到這個話題自己就特別固執:「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你是誰,不知道你想帶我去哪,一個月前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可是現在新認識的鬼比人還多,生活已經一團糟了,今天又碰上一個差點讓我死在高速路上的小姑娘。」
喉嚨哽住了,林言抽了抽鼻子,不知為什麼心裡泛上一陣強烈的委屈:「我到底招惹誰了,為什麼都不肯讓我好好過日子呢?」
蕭郁攬過林言的肩頭,下巴蹭著他的額角,林言咬著牙,眼睛的酸澀感更嚴重了。
「等會要去阿顏那兒問小女孩的事,蕭郁你別動,讓我歇會。」林言摟住他的腰,弓著背整個人蜷在蕭郁懷裡,「實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