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你們覺不覺得咱們好像回歸八十年代末了?明天去理髮店弄個中分,買條喇叭褲,背著吉他邊走邊唱,忒瀟灑。」尹舟感歎道。
這句話讓林言覺得不太舒服。
「弄不好不止三天,等那姑娘過來,咱們問她打聽打聽墓裡的事,古墓離這裡很近了,以前發生過什麼本地人應該最清楚。」
尹舟踢了踢林言的行李箱:「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林言苦笑:「我家那少爺難伺候。」
尹舟沉默了一會,突然轉過頭說:「林子,知不知道你現在就像個小媳婦,我快不認識你了。」
林言聞言一驚,手裡拈著的勺子磕在瓷碗上,叮的一聲脆響,輕聲道:「失望了?」
尹舟搖搖頭,從鼻子哼了一聲:「沒,我就是想說,有什麼事別瞞著,不管怎麼樣咱們都是哥們,變不了。」
林言愣住了,喉頭有點發酸,猶豫半晌,點了點頭。
餃子端上來時冒著熱氣,味道很不錯,有股地道的農家味,牛肉新鮮,辣椒馨香,最帶勁的是醋,酸中有糧食醇香,幾個人在出租車上顛簸一路都餓了,很快一掃而空。店裡的女孩性格開朗,坐在櫃檯後一個勁扯著三人聊天,聽聞他們在打聽古墓,有點詫異,露出一臉要講鬼故事似的神秘表情。
「我知道那裡,以前聽奶奶說過,說那塊地本來就邪,前是山後是水,太陽都曬不著,種東西也不太長,附近的孩子不願意去玩,說風一吹冷颼颼的,可瘆的慌。我們這的人老拿那地方編故事,有一個我小時候聽的記得特別清楚,說那裡以前搬來過一戶外地人,房子剛蓋好,突然有一天不知出了什麼事,一家人都吊死了,後來每到半夜有人路過那房子,還看見那破屋裡面亮著燈,窗戶上透出個影子,搖搖晃晃的掛在房樑上,嚇死人!」
林言正喝餃子湯,含了一口在嘴裡,沒憋住全灌了下去,燙的臉都扭曲了。
蕭郁坐在他旁邊的空椅子上,很無辜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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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索性抽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高深莫測道:「還有別的事呢,奶奶說我還沒出生那會兒,好些北京來的人要去墓裡,從鎮上雇了人,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個結果就散了,回來的人嚇得哆裡哆嗦的,說那兒啊……」女孩故作神秘的湊近林言耳畔,壓低了聲音,「鬧鬼。」
「呦,可離得不遠,你這不鬧鬼吧?」尹舟逗她。
小姑娘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我們店風水好,要不你們怎麼搶著來呢。」
女孩嘰嘰呱呱的又講了許多,誰家孩子在野地裡遇上了殭屍,誰家鬧黃鼠狼,誰家男人幹活回來鬼打牆被困了一夜的事全算在內,聽得林言直懷疑蕭郁是個村官,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嚇唬無知百姓。
房頂的野貓叫了一聲,夜越來越深了,幾個人沒心情再聽她胡扯,各自回屋睡覺。
房間在二樓,佈置簡陋,推門便聞到一股霉味,地方不大,只有床,衣櫃和一台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電視機,窗台上放著只空啤酒罐,窗欞是木頭的,塗著綠油漆,一隻褪色的絲帶風鈴掛在上面,林言開窗通風,銅鈴鐺被風一吹,嘩啦嘩啦的響。
衛生間的白瓷盆許久不用,結著一層水垢。
「地方破了點,能湊合麼?」林言問。
「你在就好。」
林言疲倦的點點頭,擰滅了檯燈。
「睡吧,東西明天再收拾,跑了一天累了。」
山間潮濕,受了潮的被子蓋在身上沉甸甸的,藉著一點月色,牆壁上的霉斑像一群大號飛蛾,林言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倚在床頭抽煙,一手隨意撥弄蕭郁的頭髮,那鬼閉著眼睛,黑髮委頓身後,皮膚顯現出病態的青白。
林言看著他的臉,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死時什麼樣子?穿一身白色的書生服,鮮血湧出來,臉上越來越沒了血色,嘴唇發紫,一個人躺在棺材裡,皮膚長出屍斑,腐爛,流出濃黃的屍油,白骨森森。
他被自己的想像力嚇得哆嗦了一下。
房間裡安靜極了,能聽見風從山間呼嘯而過,院裡的水缸翻起水泡,蕭郁捉住林言的手,輕聲說:「她說的那些,不是我做的。」
林言笑了:「知道,我家公子當鬼都當的有節操。」
蕭郁把他往被子裡拽,林言掐了手裡的半支煙,回頭吻上那鬼的嘴唇,四條腿相互纏著蹭著,吻得急了都不受控制起來。
硬硬的物事抵著林言的腿根,黑暗裡蕭郁盯著他的眼神像著了火。
「想要?」
蕭郁讓林言轉身背對自己,雙手扣住他的腰,臉頰埋在他頸窩裡,嗯了聲便不再動了。
林言沿著他的手指撫摸上去:「就一次。」
「不行。」
兩人對視一眼,都無奈的笑了,不多時平靜了些,擁抱著慢慢睡了過去。
天陰了,下起了雨,那條不知潛伏在何處的狗拚命的叫,林言從蕭郁懷裡掙出來,趿拉著鞋子推門下樓,一樓服務台沒人值班,過街不遠便是野地,遠處的山體黑乎乎的,一點月亮也看不見,到處開滿了不知名的小白花。
林言無知無覺的往前走,他總覺得有人在前方等他,走著走著,曠野裡出現一盞孤燈,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老式窗戶上蒙著白紙,透出一個長長的黑影子,像垂著肩膀的人,被吊在窗欞上朝外張望。
他一下子想起女孩的話,加快了步子想繞過去,走到平房門口時那門忽然開了,一對農村夫婦走出來,慢悠悠的朝林言招手,女的扎麻花辮,男的瘦而高,他們的臉格外蒼白,動作也比正常人緩慢,林言不敢停,低頭小跑了起來。
群山環繞,再看不見城鎮的影子,四下荒無人煙。
蒿草越來越高,路開始難走了,林言折了根樹枝握在手裡,穿過大片野高粱,來到一處平整的荒草地,正前方出現了一口半人多高的大棺材,被雨水淋透了,反射著濕淋淋的白光。
他認識這口黑黢黢的棺材,六十四枚銅釘封殮,金絲楠木打造,千年不朽。
一道閃電劃過,棺材忽然開了,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坐起來,穿大紅大紫的壽衣,黑髮垂頹,一雙怨毒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林言。
是蕭郁。
林言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蕭郁怎麼在這裡?他迷茫的想,一邊加緊小跑了兩步,難道他看到自己出門,特意在這裡等著?還是說……根本就是他叫自己來的?
棺槨中的人臉色慘白,像塗了粉,嘴唇卻病態的紅,青白的手指緊緊抓著棺材兩側,見林言上前,往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
「我等了你很久……」聲音瘖啞而緩慢,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怪異的絲絲聲,像哪裡漏了氣。
林言用袖子擦拭蕭郁臉上的雨水,心疼的把濕透的黑髮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