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夜色裡蕭郁笑的陰森,冷硬的手扣住林言的脖頸,像金屬的爪,他突然覺得不對勁,然而脖子上的手卻扣的更緊。
「你看著我,林言,你看我到底什麼樣子。」
林言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那鬼的臉慢慢變了,一塊塊青綠屍斑長出來,嘴唇開始腐爛,露出森白的牙齒,因為嘴角肌肉萎縮,他看起來一直在笑,頭髮一縷縷掛搭下來,皮膚像蠟受了熱,啪嗒啪嗒往下掉。
一顆軟綿綿的東西落在林言手上,低頭一看,是一粒眼珠。
頭皮像被一萬根鋼針紮著,林言想推開蕭郁,手一碰到他的肩膀竟噗嗤一下滑開了,他的肌肉像泡爛的肥皂,軟的,滑的,一碰就陷進去……
林言失聲高叫,一邊胡亂喊蕭郁的名字一邊用力掙扎,按在脖子上的手已經成了枯骨,力氣卻奇大無比,骷髏靠近他,聲音高亢起來:「你看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走開……你走……」林言咬著牙,胸口發悶,像壓了一隻米袋子,怎麼都動不了。
「林言,醒醒!」
有人在用力搖他的肩膀。
林言費勁的睜開眼睛,他自以為的大叫竟只是無意識的呢喃,檯燈光線暖融融的,蕭郁的臉近距離出現在視野裡,眼神關切,夢境中骸骨的影像浮上眼前,林言猛地翻起來,連滾帶爬往後退,靠著床頭瑟縮成一團。
「走開。」他委屈的說,噩夢真實的不像話,冷汗打濕衣服,冷颼颼的貼在身上。
蕭郁拉開林言抱著膝蓋的胳膊,不顧反抗把他箍在懷裡,安撫地從側臉吻下去,好半天懷裡的人才不抖了,仍低著頭不敢看他。
「魘住了?」
林言點頭,啞聲道:「我……我夢到一口棺材,還有你,你……」
「死後的樣子。」蕭郁平靜道。
「你怎麼知道?」
蕭鬱沉默一會,輕輕說:「林言,你很怕我。你經常露出那種表情,好像我突然會變成惡鬼山魈,瘟神,或者別的什麼。」
「若是不願看明日就別去了,早成了一堆骨頭,看完不知讓你再做多少個噩夢。」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了……」林言尷尬的想去抱蕭郁,被他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兩人並排躺在床上,各想各的心事,林言盯著天花板,黑暗中牆上的霉斑彷彿放大了,他聽到蕭郁長長的歎了口氣,但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寬慰他,老式窗框關不緊,風從窗縫裡鑽進來,滋溜溜的響。
「你睡了麼?」
「沒。」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那鬼沒答話,林言自顧自的輕聲說:「是個很有名的鬼故事,說的是一對情侶跟朋友們一起爬山,半山腰上女孩走不動了,決定讓其餘人先上山,她留在營地等待,沒想到眾人離開不久就發生了雪崩,女孩戰戰兢兢的等了七天,本以為沒希望時突然看見一隊人從風雪裡返回,正是她的朋友們,但一群人裡惟獨少了女孩的男友。」
「朋友們告訴女孩,她男友已經死在雪崩中了,女孩傷心欲絕,三天後眾人圍在篝火邊取暖,一個滿臉是血的人突然從山上衝出來,正是女孩的男友,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說:『我們在山上遇上了雪崩,其餘人全死了,只有我一個活著。』」
「你說,到底死的是誰?」
蕭郁背對林言,接道:「你認為呢?」
「不知道。」林言歎道,「不過如果換了咱們,我跟你走。」
那鬼沒答話,林言把側臉貼在蕭郁後背上,這次他沒躲,任由他抱著。
「不知道這一趟會發生什麼,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讓我選,我一定選你。」林言扳著蕭郁的肩膀,不好意思的小聲嘀咕:「轉過來睡,我是有點怕你……看不見你的臉,更怕了。」
蕭郁撲哧一笑,轉過身跟林言額頭相抵,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等會變成骷髏,看你怎麼辦。」
「熬大骨湯。」林言笑嘻嘻的把下巴支在蕭郁肩上,「滋補養顏……」
話還沒說完,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窗戶外有一張臉,白的發青的一張臉正靜靜盯著他們,圓寸,穿空蕩蕩的土黃長袍,頭往一側歪著,見林言看他,竟往上一扯嘴角露出個古怪的笑,一晃便不見了。
窗外只剩下墨般的夜色和呼嘯而過的風。
林言指著窗外半天說不出話,蕭郁眉頭緊皺,心裡都禁不住咯登一聲。
十分鐘後,尹舟,小道士和林言聚在賓館門口的土路上四下張望,幾個人都睡眼惺忪,尹舟被林言從床上拖起來順道從枕頭下抽了把匕首,此刻只穿著短褲,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顯得有些呆頭呆腦。
「林言哥哥,你是不是睡懵了看花眼了?」阿顏疑惑道。
林言搖搖頭:「我根本還沒睡。」
尹舟一改往日的迷糊勁,往著土路盡頭的濃重夜色突然開口:「林子,你看到的是什麼東西?」
「廟主,我確定是他的臉,他發現咱們了。」林言道,「咱們得小心……」
「不對。」尹舟盯著林言的臉,「你想過麼,你住的是二樓。」
林言愣住了,半晌他脫下腳上的拖鞋,看了眼鞋底,沉聲道:「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夢見我去了野地,見到一口棺材……問題是,這是賓館的一次性拖鞋,我從沒穿它出過門,鞋底怎麼會有泥和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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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打著手電在賓館周圍搜尋到凌晨才回房睡覺,阿顏仍不死心,被尹舟拽著胳膊拖了回去,為了安全,小道士往門窗上貼了符紙,林言怕蕭郁禁不起鎮鬼符便執意不肯,坐在床沿上拎著拖鞋左看右看,怎麼都想不通。
「從現在開始,不要一個人去任何地方,即便在夢裡。」蕭郁若有所思道,「記住你說的話。」
「我說的話?」
蕭郁凝視著窗外連綿起伏的群山輪廓,輕輕說:「別離我太遠,無論如何,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