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我總覺得這水草有些古怪,轉念一想,哪有黑色的水草。等我揉了揉眼再看,那些水草卻隱入了渾濁的黃河水中,再也看不見了。
我正奇怪,這時突然吹過來一陣大風,懸崖上的沙石紛紛滾落,啪啦啪啦落在地上。我怕被山上掉下來的石頭砸著,也學著大腦殼蹲下身子,雙手護著腦袋。只聽見撲通撲通幾聲響,我偷眼一看,卻是那山崖上的懸屍被風吹落,跌入水中。我趕緊站起來,把身子緊緊貼住山崖,想著祖宗保佑,寧可淹死在黃河裡,也不願讓懸屍把我砸死。
隨著懸屍落到水裡,半空中突然捲起了一股黑霧。黑霧四散開來,又慢慢聚攏,重新回到了山崖上。我仔細一看,發現那些黑霧竟是成百上千隻大蝙蝠。原來山崖上掛了好多具懸屍,招來了好多蝙蝠,蝙蝠好吃腐肉,平時就以懸屍為食,這些蝙蝠被驚得飛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片黑霧。好在這時候剛開春,天還較冷,蝙蝠還沒從冬眠中完全醒過來,不然就這些鋪天蓋地的蝙蝠,我們都夠嗆能過去古棧道。
我看著這些蝙蝠,想著懸崖上不知道掛了多少具懸屍,才能養活那麼多蝙蝠。心中也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這些懸屍會不會是被人專門安置在山崖上,用來飼養這些大蝙蝠的呢?
正想著,就覺得腳脖子一陣發癢,我撓了撓,覺得有些不對,低頭一看,發現腳腕上纏了一束黑色的水草。我使勁拽開水草,發現水草很堅韌,拽了幾下才拽斷。剛想往前走,大腦殼也叫起來,原來他腳上也纏上了這種古怪水草,嚇得他嗷嗷直叫。
這時懸崖上的乾屍還在不斷往下落,古怪的水草也源源不斷從水中蔓延出來,直往我們腳上纏。我見大腦殼傻在那裡,想是嚇住了,忙大聲叫著他,兩人撿了河灘上的碎石割水草。可那水草韌性十足,怎麼也割不斷。這時金子寒轉回身來,手一抖,手中多了把金燦燦的短刀,他用金刀一挑,纏在一起的水草齊刷刷被切斷,他拉著我和大腦殼往前急走。
我走在後面,看得真切,這些古怪的水草只朝我和大腦殼纏過來,並不往金子寒身上纏,金子寒待在我們身邊,水草也老老實實伏在水邊,一動也不動。我懷疑金子寒身上戴了什麼辟邪的物件,這些古怪水草才會怕他。
我和大腦殼終於擺脫掉這些古怪的水草,也顧不得害怕,撒腿就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衝過了老褲衩灣,才鬆了一口氣。大腦殼手搭涼棚四下裡看了一遍,說古桑園就在這附近了,翻過前面那道山梁就是。
這時已是半下午,三人又累又餓,坐在地上休息。大腦殼剛坐下就蹦了起來,驚叫道:「糟了,糟了,剛才跑得太慌,咱們帶的吃的都掉在路上了!」他站起身就要回去找,我一把拽住他,說:「不就一點吃的嗎,你小子捨命不捨吃呀,回去要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大腦殼從小餓怕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安慰大腦殼,三個大活人,餓不死,總有辦法。但肚子這時也不聽話的咕咕叫。
金子寒看著遠處的山梁一直不說話,我用胳膊碰一下他,意思讓他拿個主意。
金子寒看了我一眼低聲說:「保持體力。」
大腦殼一聽從地上躍起來,我不賠你們去送死了,說著往前方的河灘跑去。
我怕大腦殼出事,他可是我們中唯一知道路的人,便匆忙對金子寒說了句,你等我們回來,就朝大腦殼跑的方向追去。
大腦殼越跑越快,像有意甩開我,很快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這時已經拐過了好幾個河灣,我前不見大腦殼,後面也望不到金子寒,如果這是一個陰謀怎麼辦?我心裡突然一陣發涼。為什麼老支書派這個人來帶路,我們會一點懷疑都沒有?就因為他年紀小?我心裡越想越怕,決定還是追上去看看,但願金子寒那邊別出什麼事。
剛跑過一個彎,迎面吹來一股冷風,在一片闊大的沙灘前,我看到了大腦殼。
大腦殼正朝沙灘裡走,能明顯看出他的身體在慢慢往沙子裡陷,可是他像被什麼東西牽著一樣繼續往沙灘中央走。
我大喊一聲「大腦殼你停下!」大腦殼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繼續往前走。
我急忙猛跑幾步,衝進了沙堆,想拉住大腦殼。大腦殼回頭朝我噓了一聲,指著沙堆裡的一個碗大的黑洞,黑洞周圍的沙子上都堆著爛草、淤泥,黑洞周圍幾米內的沙子卻很鬆軟、白細、乾乾淨淨,像被人專門打掃過一般。
大腦殼走到洞旁,我才發現他手裡拿著一根胳膊粗細的棍子,蹲下身就開始呼啦呼啦扒開沙子。我想阻止,但見他那麼從容,也覺得不會有什麼危險,便看著他往下掏。
一會兒,大腦殼從沙子裡挖出了一層黑糊糊的東西,這東西怎麼看起來像是燒過的煤渣一樣,而且越挖越多。
大腦殼哼哧哼哧挖了半天,也不說讓我幫忙,不一會就挖了個半米深的大坑,招手讓我上去看,我上前一看,發現坑底有一堆蛋。那些蛋有十多個,一個個潔白渾圓,不過卻是大得驚人,差不多有小排球那麼大,滿滿堆在坑底下。
大腦殼臉上掠過一絲笑,脫下衣服鋪在地上就把坑裡的蛋一個一個往衣服上放。他要吃這些蛋。
我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在北京見過鴕鳥蛋,還沒它那麼大,不管這個是什麼動物產的蛋,以剛才過老褲叉的邪乎勁,我怕碰這些蛋會引來不好的東西。
我問大腦殼:「你知道這是什麼蛋嗎?」
大腦殼只顧裝蛋,搖搖頭說:「不知道,反正肯定能吃。」
我說:「你以前吃過?」
大腦殼看我一眼:「俺沒有。反正不吃也會餓死。」
我一把攔住大腦殼:「你沒吃過就放下,我們再到別的地方找。這黑煤渣裡埋的東西,也不知道埋了多長時間,是什麼東西,我們還是別動了。」
大腦殼看著我,似乎也有些猶豫,我說:「埋上吧。誰知道這會惹出什麼事來。」
大腦殼極不情願地看我一眼:「那你保證能找到吃的?」
我說:「我保證不了。可這個蛋太奇怪了,我們還是別動為好。」
大腦殼熱著眼看了一會兒,戀戀不捨地重新用沙子把這些蛋埋上了。
天漸漸要黑了,大腦殼還要往前找,我拉著他往回走。
我說:「金子寒也許有辦法。」
提起金子寒,大腦殼來了點精神,他說:「嗯,和你一起的這個小哥,倒真有些能耐,水倒頭髮用柴刀都砍不斷,只能用拌了香灰的牛油燈才能燒斷,或者用抹上黑狗血的古劍才能斬斷,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就拔出來一把刀,卡嚓卡嚓,俺當時眼睛一晃,那頭髮茬子都被齊刷刷割斷了!」
我問:「你說什麼水倒頭髮?」
大腦殼盯住我:「就剛才纏住我們腳下那個。」
「那不是水草麼?」我說。
大腦殼費勁地說:「是……是人頭髮!」
我大吃一驚,這才回想起來,那些黑色的水草還真像是人的頭髮,不過這人頭髮又怎麼能跑到水底下去,還能逆水行走,甚至上來纏住我們?
我讓大腦殼仔細給我講講,大腦殼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他聽老輩們講過,因為水底下有死人,死人頭髮漂到水面上,看起來就像水草一樣。
我問他:「不對呀,這死人不都要浮上來嗎,怎麼只有頭髮漂上來?」
大腦殼說:「這你就不懂了,黃河裡的死人吧,好多沉在水底下,屍體也不會浮上來。就像活人一樣,還是直挺挺地站在水中,甚至還能看見他在水底下走路,有時候是順著水漂著走,有時候是逆著水走。」
他接著說:「俺聽挖河的人說過,每年挖河時,挖到河中央,都能看到水中間有一行行腳印,順著河道走。俺跟你說,這些都是在黃河裡冤死的人,怨氣太大,不肯去黃河大王那報到,就在水底下等著害人!這些在黃河裡的活死人,也叫水倒,據說這些水倒能在晚上爬上船抓人,還會用頭髮纏住岸上的人,一般撈屍人都不敢動它,得請專業的水鬼才能降住它。」
大腦殼說得太邪乎,讓我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雖然我以前也聽爺爺說過類似的故事,但是這和親身經歷完全是兩碼事。你想呀,你乘船在黃河上好好走,船行至河心,突然不動了,你往水底下一看,就看到一個人在水下緩緩走著,一邊走,一邊對你陰森一笑。這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