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當時留了個心眼,問老支書多要了一個香包給金子寒,金子寒擺擺手拒絕了,雖然還是沒對我說什麼話,好在對我的態度也不那麼冷了。
出發前,我問了問大腦殼古桑園的事情。大腦殼這人一緊張,就愛結巴,他結結巴巴地說,老褲衩灣不光死人多,水底下也不太平,有人說那水底下有個吃人的怪物,專門候在水底下吃人。他聽一個從水裡逃出來的人說,大白天在老褲衩灣裡行船,本來走得好好的,天突然就黑得像墨汁,啥都看不見了,黑霧裡就出現了兩盞紅燈籠,然後卡嚓一聲響,一個物件劈頭打下來,將他們的船打翻了。他運氣好,被巨浪沖到了岸邊,撿了半條命,不過這輩子再也不敢下水了。
他結結巴巴扯了半天,最後才說了去古桑園的路。古桑園在黃河下游的峽谷深處,要去古桑園,先要過老褲衩灣,那裡是黃河上的一個關卡,四周全是懸崖峭壁,就老褲衩灣中間一條縫,黃河水從石縫裡穿過去,水裡漂的東西就卡在石縫裡,待洪水退下,就看見石頭縫裡卡的都是死人。
大腦殼心有餘悸地對我們說,那些懸崖上掛的死人,屍體都被水泡爛了,經太陽一曬,腫得像口水缸,誰撐船從底下過去,有時候屍體會突然爆開,爛肉飛濺,腸子能纏到船夫的脖子上!
比起這些懸崖掛屍,大腦殼更怕古桑園。他說自己雖然去過古桑園,但是只摘了一些桑葚子就出來了,沒敢多待,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有什麼。
三人沿著黃河古道走了大半日,就到了老褲衩灣。老褲衩灣地處深山峽谷中,水流很急,河水中看不到一點浮冰,老遠就聽見河水沖刷在岩石上的轟隆聲。
到了老褲衩,我往四週一看,發現這黃河水順著連綿起伏的群山一路奔騰而來,到了這裡,群山漸漸合攏,只留下了一線入口,那狂暴的黃河水便在這裡聚成了一條高高的瀑布,往下傾瀉,一時間水花四濺,聲震十里。
我們貼著巖壁小心走了一程,腳底下是轟隆隆的流水,飛瀑直濺,好容易走過了這段飛瀑,卻發現前面的巖壁已經崩塌了。大腦殼說,我們可以沿著河道過去。但是我們走過去一看,卻發現河道全是滿滿的黃河水,水中還豎起了一叢叢的尖石,尖石陣中散落著船板、船篙,依稀還看得到大堆大堆的骨頭。
這到處都是亂石的河道,我們怎麼可能走過去?
大腦殼也直呼奇怪,他結結巴巴地說:「俺們……俺們當時來的時候,這裡沒那麼多大石頭……」
金子寒這時突然停下,說道:「這路不能走了。」
我們順金子寒望著的山梁看去,不覺大吃一驚。
黃河古道兩邊都是數千米高的懸崖,懸崖彷彿刀劈一般筆直,石縫中頑強生長著許多蒼松。最古怪的是,那些枝丫斜出的蒼松上,竟然吊著一具具死狀可怖的屍體。
這些懸掛在松樹上的死人,應該是汛期時死在黃河中的人。那時黃河水大,整個峽谷都被水填滿了,屍體順著黃河一路衝下來,最後流到這個峽谷中,被掛在了懸崖上的古松樹上,成為了獨特的懸崖掛屍。
我看了看,那些懸屍身上黑糊糊的,像披上了一件大黑袍子。這些屍體不知道在山崖上掛了多久,皆是一具具面目猙獰的乾屍,外面裹著件爛成破布條的衣服,還有些屍體被老鷲啄開,腸子流在外面,拉得老長。
我以前也聽說過這懸崖掛屍,但是真見到那一具具流著腸子的乾屍,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陣噁心。大腦殼更是死死摀住嘴,臉色蒼白,幾乎要當場吐出來。
金子寒卻很平常地看著這些懸屍,說:「我們走黃河棧道過。」
他說的黃河棧道,是古人圍繞著懸崖修建的一條古石道。那古棧道荒廢多時,好多扶手和石板沒有了,有的地方甚至和黃河水齊平。黃河水咆哮著衝過棧道,我心裡直發顫,不知道這棧道能不能走得通。
金子寒沒等我們回話,自己先翻上了古棧道,在前面帶路,我和大腦殼只好跟在他身後走。
這古棧道不知道已經修建了幾百年,棧道旁的木頭扶手早腐爛了,好多處石路也崩壞了,踩上去碎石亂滾,落到奔騰的河水中,瞬間就被衝到了下游。
大腦殼兩腿發軟,戰戰兢兢走在古棧道上,看著下面奔騰的河水,幾乎一陣風就能將他吹下去。
我和他相互鼓勵著,兩個人戰戰兢兢走了一程,終於到了懸屍下。我走在晃晃悠悠的古棧道上,越想走快,腿腳越邁不開步子,我想著上面就是一具具慘不忍睹的懸屍,禁不住要往下看。到了這裡,黃河水已經趨近平緩,呈現出一派黃褐色,水上漂著一叢叢的水草,順著河水緩緩流著。
金子寒這時候回過頭說了聲:「別看水裡。」
我一愣,收回眼神,緊趕了幾步,走了過去。
走過去一看,大腦殼竟然在搖搖欲墜的古棧道上停了下來,驚恐地看著水下,渾身顫抖,身子一歪,眼看著就要從古棧道上墜下去了。
金子寒一個箭步跳過去,一把拽住他,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輕鬆就背起了他,三兩下就走過了棧道,將大腦殼放下了。
大腦殼依舊眼神迷茫,看看水裡,又看看金子寒,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叫道:「咋?這……這水底下有水倒!」
金子寒冷冷說道:「你再往下看,下一個水倒就是你。」
大腦殼的臉一下子白了,再不敢說什麼。
我拉著大腦殼緊跟著金子寒的步子走,想著不管怎麼樣,先過了這個邪門的懸屍棧道再說。
又走了一會兒,棧道越來越陡,我偷眼看了一下上面,上面的懸崖彷彿是一線天,樹上吊著的乾屍在隨風搖晃著,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我不敢再看,強迫自己收回心思,只跟著金子寒疾走。
這時,前面的金子寒突然停下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急忙停下,差點和後面的大腦殼撞在一起。
金子寒低頭看著黃河水,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是怎麼了?
我看看黃河水,黃河水像一匹黃褐色的緞子,緩緩流著,水上漂著些樹枝、水草,河水異常平靜,甚至連個水泡都沒有,他為何那麼緊張?
大腦殼看了看水,神色大變,在我耳邊神神道道地說:「水……水底下有東西。」
我問:「什麼東西,我怎麼看不到?」
大腦殼說:「你……你看,看水上的東西。」
我看了看,水上漂著樹枝、水草,這有什麼問題呢?
大腦殼說:「這……這些東西在逆著水走!」
我的頭嗡的一聲大了,往水裡仔細一看,水上漂著的東西竟然像長了腿腳一般,緩緩向著上游漂過去。
這事情就邪門了。
這裡本是深山峽谷,兩座大山中間裂開了一條口子,供黃河奔騰流過,而且水面落差很大,絕不會出現黃河倒流現象,這些水上之物為何能逆水行走呢?
難道真像大腦殼所說的一樣,這水下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水下之物又會是什麼呢?
第九章 黃河鬼窟(三)
這時,平靜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串氣泡,又是一串,緊接著一嘟嚕、一嘟嚕大水泡一起湧了出來。整段黃河就像開了鍋一般,咕嘟咕嘟響。
我緊張得要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水下會突然冒出來什麼邪乎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