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趙婧問我們,出發?去哪兒?我說,去那個水庫邊。
大概在早上8點左右,我們在足浴城結賬離開了,令人費解的是,這次的消費竟然是我請客。韓經理大概看出了我的不爽,於是對我說等事情辦完以後這次消費的錢會一起連同佣金支付給我們,才讓我平復了不少。足浴中心的位置在韓經理他們小區大門馬路對面大約300米左右的位置,當我們三男一女走出大堂的時候,我明顯聽到背後有個服務員在竊竊私語,希望她不會以為昨天晚上我們四個發生了什麼淫亂的行為。我問韓經理如果我們要去水庫邊,有沒有比較近一點的路,韓經理告訴我,以前有,以前小區有個側門,可以直接從側門走到水庫邊上,但是後來那條路也隨之而拆遷了,到處都是危房,這小區的業主如果經過被什麼東西給砸到了受傷,想找個負責的人都沒有,於是小區業主委員會就關閉了那道側門,不但顧全了業主們的安全,還防止了小偷從這裡進出。
韓經理告訴我們,自從那道門封了以後,如果小區的居民要到水庫邊去釣魚或者鍛煉的話,就只能順著門口這條路走大約500米,然後再掉頭朝著坡下走幾百米才能到。說完韓經理做了一個回轉的手勢。胡宗仁讓他打住說,你別說這麼詳細了,你就告訴我們,你找得到路嗎?韓經理說找得到,胡宗仁說那咱們這就走吧。
有韓經理帶路,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水庫邊上。途中經過一個烤全羊的農家樂,由於重慶的天氣開始漸漸轉冷,所以烤全羊的生意也逐漸的好了起來。我和胡宗仁發誓,如果今天咱們能夠順利辦完事的話,那麼收工以後一定要來這裡美餐一頓。說完胡宗仁還轉頭對趙婧說,也算上你一份,就當請你吃飯了。趙婧微微一笑,氣氛有所緩和。
韓經理帶著我們走的這一側,實則是水庫的另一側。所以韓經理小區外圍的一些設施,我們基本上能夠隔著水庫看個明白,但是由於是個荒坡,就水庫邊上有一條狹窄的健身步道,三三兩兩有幾個正在釣魚的老頭。胡宗仁問韓經理,這要怎麼才能過去?韓經理說他也不知道,雖然在這裡上班很久了,但是這下邊還是頭一次來。胡宗仁說既然那邊有人釣魚,就應該有路可以過去啊。當我們正在不知道從哪兒過去的時候,趙婧突然衝著水庫對面那些釣魚的老頭大聲喊道:喂!老師傅,你那邊怎麼過去啊?那個老師傅朝著我們右手側的一個地方一指,趙婧就對他大聲說了句謝謝。然後轉頭對我們攤開雙手,一副事情原本就這麼簡單的樣子。
我不禁覺得好笑,的確有時候在面臨困難的時刻,我們往往容易把很多簡單的問題想得非常複雜,隨著成長我們好像拚命在織著一張巨大的網,每織一下我們都在想辦法努力讓這個網更加堅固完善,卻常常讓自己掉進我們精心編織的網裡。胡宗仁不服氣的對著趙婧拍了拍巴掌,意思是你牛逼你厲害總行了吧的意思。接著我們就朝著那個老大爺指的方向走過去。
哪裡是一座預制板鋪設的建議的橋,橋的一側是水庫,另一側就是一個出水的水閘。早前胡宗仁說龍下水就是指的這裡。我們小心的過橋,很快就找到了那條健身步道。從地面上積攢的枯枝落葉來看,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人來打掃了,邊上原本一些老房子被拆得只剩下了根基,剩餘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和雜草。我們順著健身步道走著,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韓經理小區的位置,胡宗仁不時對比著天上,我知道他是在計算早上跟我說過的月亮和湖心之間形成夾角的那個扇形區域,然後胡宗仁突然說,大家別走了,就是這裡開始。我抬頭一看,在我們頭頂斜著幾十米的地方,就能夠看到小區的欄杆,而透過欄杆的縫隙,我們就能夠看到那棟外牆漆成黃色的物管大樓。
我四下觀望了一下,這周圍並沒有釣魚的老頭,地上也滿是灰塵,早前下雨的時候這裡還形成了一些水窪,那些泥漿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胡宗仁對我說,該你上場了,我點點頭,摸出羅盤,起了開盤咒後,以健身步道為起點,小區邊緣外的半坡為終點,呈Z字形來回走著,一邊走,一邊在羅盤上尋找著靈動的蹤跡。
在轉過一個小彎以後,羅盤開始不規律的跳動起來,這說明這附近不止一個能夠影響羅盤的靈動,才會在短短時間裡這麼沒有規律。於是我對坡下的胡宗仁喊道,快上來,這裡有動靜了。胡宗仁開始在灌木裡穿行,他高舉著雙手,那樣子實在很像一隻猴子。他走到我身邊後我讓他看了看羅盤,他說,肯定就在這附近,咱們找仔細點,於是我放回羅盤,和胡宗仁一起分頭尋找,很快胡宗仁衝著我揮手喊道,老李,你快來看看這裡。
我蹣跚的走到他身邊,他撥開灌木,我一看,傻眼了。
第一百零六章.【案十五】一排墓穴
胡宗仁看著我發傻的表情,於是笑了笑說,這下什麼都能解釋得通了,這就是開發商愚昧造成的啊。我沒有說話,依舊有些驚呆了。眼前這一幕,我的確是這麼多年從未見過,或者說我是見過的,只是沒想到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罷了。
眼前的半壁上,密密麻麻是一些壁墓,類似格子間的那種,許多都已經破碎了,有些保存還較好,還有青石板的墓碑。墓碑上的字大部分清晰可見,其中一個寫著某某某之墓,生於多少多少年,卒於1975年。原本這樣的壁墓是比較常見的,但是大多都在正規的公墓或者骨灰集中安放點,在市區裡尤其是小區的堡坎底下出現這麼一大排,還的確非常少見。而且我還注意到,因為這裡有個高度很大的堡坎,所以當初開發商在打地基的時候,相當於是從我們所在的這個步道的位置,往上眼神了接近10米左右,作為承重,或許那下邊是化糞池也說不定,但是這其中的一根承重梁,不偏不倚的就在這排壁墓邊上,而且還毀掉了好幾個。我再抬頭一看,恰好,這根承重梁,就是那棟物業大樓的。
胡宗仁跟我說,看樣子這些情況並不是最近才開始發生,而是最近突然規模變得很大,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罷了,這搞建築破壞了人家陰宅的事情,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那個小女孩為什麼會是個惡鬼,這我還真是有點想不通。我打斷胡宗仁的話,對他說,你看看這些還相對健全的壁墓,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地方。胡宗仁聳了聳肩膀說,這不就是墳墓嗎?有什麼特殊的,雜草叢生,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來祭拜了,這一群都是。我搖搖頭說,你看看現在這些還能分辨文字的墓碑,墓碑的顏色材質和款式字體都差不多是一致的,這說明這一批墓應該是同一個時期設下的。
我指著那些墓碑上只有名字和生卒的字說,一般來說,只有窮苦人才會選擇壁墓這種很便宜的墓葬,但是即便如此,每家每戶的條件情況不同,說什麼也該在墓碑上有些差異才對,但是你看這些字體,統統都是一樣的,並且沒有一個墓碑有碑文,墓穴連個數字編號都沒有,所以我覺得這些死者的家屬,有可能根本就沒有自主選擇墓碑樣式或者碑文的權利,那就是說,這裡的這個壁墓群,應該是當初政府來統一修建統一安置的。
我又對胡宗仁說,而且這個地方以前是農村,農村人對於祭祀的習俗其實比我們城裡人傳承得要好得多,既然選擇安葬,那個年代的交通也不算很方便,所以如果哪家哪戶有人死了,老百姓應該不會跑很遠的地方下葬才對,再說當時農村還比較流行土葬,這裡的壁墓都很小,無法放進去一個棺木,所以這裡的死者應該都是火化的。而這麼多年沒人祭拜,甚至連當初修建這個小區的時候,破壞了人家的墓穴也沒有人來追究責任,這意味著這裡死者的家屬應當是和他們沒有多大來往,甚至更有可能,家屬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葬在這裡。
胡宗仁聽我說了這麼多,似懂非懂的。他問我,那現在怎麼辦,是直接動手還是先查清楚了來?你說了半天還是沒弄明白那個小女孩為什麼會成為惡鬼。難道它生前的墓穴就是被這開發商破壞掉的幾個之一?我搖搖頭,我說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這個小女孩好像是這群鬼魂的一個領袖一樣,是發號施令的。而且昨天晚上我們也大致數了數那些鬼魂的數量,無非也就那麼幾十個而已,但是你看看這裡的墓穴,何止幾十個?我接著跟胡宗仁說,現在動手,還操之過急,如果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群,只是這裡這麼多壁墓裡的其中一小部分,那麼後邊的想要收拾,就非常困難了,搞不好還會出什麼亂子,要是傷害到這附近的老百姓,那咱們倆的罪過可就大了。
胡宗仁不說話了,於是我扯著嗓子衝著韓經理喊到,你們這個小區是什麼時候開始修建的?韓經理說,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進入公司,但是他知道開建的時間是2002年,正式有業主入駐,則是從2006年才開始的。我又對韓經理說,這裡有一排壁墓,你們當初開建的時候,有沒有這一方面的檔案記錄?韓經理說,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壁墓,這他完全就不知情了。我就沒再問了,而是仔細觀察著這些壁墓,那些還殘存著生卒時間的墓碑上,我又很快發現了一個共同點,這些死者,大多死亡的時間是在1974年到1978年之間,於是我看了看水庫對面的一個老房子,房子的院子裡曬了衣服,還養了雞鴨,如果這戶人家是這裡的老居民的話,也許他能夠知道點情況。於是我就跟胡宗仁說,走,咱們先下去,問問對面那家農戶再說。
胡宗仁則搖搖頭對我說,你先別忙著走,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玩意?於是我停下腳步又走到胡宗仁身邊,只見他在一個已經壞掉了小半邊的墓碑邊上,看著那個缺掉一個小口子的墓碑,他對我說,這裡頭好像有點東西。儘管是在早晨光線充足,但是我們本身處於一個明亮的環境下,想要看看那墓碑後邊黑洞洞的地方裡到底有什麼,明暗差別太大我根本看不清,只看到裡邊有一個半弧形的輪廓。於是我就摸出打火機,點亮照明。
從墓碑口子上的縫隙裡吹出來一陣風,我的打火機很快就被熄滅了。我開始意識到這種墓穴裡倒灌風好像意味著點什麼,因為墳墓裡是不該有這樣的氣流的。當我正緊張的打算拿出羅盤來一探究竟的時候,胡宗仁已經伸手到墓碑上,用力一扒,就把墓碑給扒下來不小一塊,掉在地上。我看了看羅盤,依舊有些輕微的攪動,和當初羅盤上的反應差不多,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因為胡宗仁扒掉了墓碑的關係。不過我看胡宗仁和我都沒事,也就放心了許多。
這下我們看清楚了,墓穴裡的範圍非常小,就跟一個普通尺寸的收納盒大小差不多,而裡邊只有一個泡菜罈子大小的瓦罐,棕色的,我想那應該是骨灰盒,除此之外,裡邊什麼都沒有。胡宗仁仔細看了看然後對我說,你看這罐子上,有裂紋,底部的地面上還有些灰白色的墳墓。胡宗仁對我說,這裝骨灰的罐子都是裂了的。說完他伸手想要去把那罐子給拿出來,就在胡宗仁的手碰到那個骨灰罐子的時候,一股子猛烈的風從墓穴裡吹了出來,我和胡宗仁都站在墓穴的正面,風力還夾雜著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不知道是骨灰還是一般灰塵,我們來不及防備,我和胡宗仁就摔到在地,然後好像兩根木頭一樣,從半坡上滾了下來。
趙婧和梁經理看我們摔了下來,急忙跑過來扶我們並問我們有沒有怎麼樣。我仔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除了帥到時候有點刮著疼之外,彷彿還沒受到什麼別的傷害。我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然後對胡宗仁說,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沒事動人家骨灰幹什麼。胡宗仁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哪知道這大白天的這些傢伙也這麼不友好啊,還好沒追擊咱們啊,失策了失策了。
我和胡宗仁把我們先前瞭解到的情況大致上跟趙婧了韓經理說了一下,並且我指著水庫對面那個在眾多高房子之間的矮小平房說,不知道那家人是不是這裡的老居民,但是不管怎麼樣咱們都得過去看看。胡宗仁還告訴韓經理,當初你們修建小區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堡坎太高的緣故,打基樁都把人家墳給打壞了不少個,可能是當時施工隊找不到責任方,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你不知道這也正常,搞不好咱們要是今天不來鑽這些灌木叢的話,這些墳再過多少年都不會被人發現呢。
雖然我們已經都知道了這次這個小區鬧鬼的原因,那必然是因為這片壁墓的關係。但弄清楚這些墓穴的來龍去脈也許能夠推斷出那個小女孩變成惡鬼的原因。於是我們四個人有順著原路返回,走到了水庫的對面,路上胡宗仁對趙婧說,你不是想要跟著學經驗嗎?你記住,我們這行不能夠過分的和人說實話,必須有一些善意的欺騙,但是這種欺騙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為了害人,所以等下你就仔細看一看,當有人可提供咨詢的時候,我們是怎麼從人家嘴裡套話的吧。
趙婧一臉不信的樣子,不過卻沒有說話。我們沿著一條蜿蜒的小路走到了半山坡上,才走到一半的時候,那戶人家養的一條小黃狗就開始老遠的叫喚起來,走到院子裡,有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婆婆坐在院子裡織鞋墊,當我正打算去問話的時候,胡宗仁似乎想要露一手,他走到那個老婆婆跟前說,大媽,跟你聊幾句要得不?
第一百零七章.【案十五】道人之血(加更謝謝池落語的皇冠)
不知是不是因為胡宗仁急切的想要表現,所以他問話的聲音有點大。老婆婆應該是早前在狗叫的時候就察覺到我們是要到她們家的院子裡來。她戴著一副老花眼鏡,但是抬頭的時候卻沒有從眼鏡裡看我們,而是直接揚著眉毛越過鏡片看著我們大家。胡宗仁走到她跟前蹲下說,大媽,我們是對面這個小區的工作人員。說完胡宗仁朝著韓經理的小區方向一指,接著說,我們這邊有些情況想要跟您瞭解一下,閒聊幾句好嗎。
老婆婆好像並不怎麼有興趣,只是低頭繼續繡著自己的鞋墊,一邊說,我認都認不到你們那個小區裡的人,你們要找我問撒子嘛。說話有點漏風,看樣子牙齒的情況不怎麼良好。胡宗仁接著對老婆婆說,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就是隨便聊聊,想知道大媽您是一直住在這裡的嗎?老婆婆說,她打小就在這裡了,已經快70年了。胡宗仁問她說,那您今年高壽啊?老婆婆說,翻年就70歲了。
70歲,又是一直住在這裡,那麼想必對這一帶的變遷是非常瞭解的。胡宗仁得意的看看我,我對他點點頭,胡宗仁就繼續問老婆婆說,那您身子骨還真是仙健啊,這附近好多像您這樣歲數的人,都已經老得快捲起來了,您還能夠做針線活,那可真不容易啊。
胡宗仁這就是在拍馬屁了,現在人的生活條件好了,平均壽命已經有所提高,只要保重身體那麼活到70歲80歲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很多這個年紀的人,也都不見得有眼前這個老婆婆這麼蒼老,說她70歲,但是看上去卻像快80的人了,我想大概是因為是農村人的緣故吧,平日更勞累,也就顯老一些。但是正所謂馬屁是不穿的,即便老婆婆心裡明知胡宗仁是在拍馬屁,但是還是覺得喜上眉梢,她樂呵呵的說,我們哪算仙健哦,比我們厲害的老頭兒老婆婆兒多得很!不過雖然她嘴上這麼說,眼神裡卻滿是高興的神采。
胡宗仁知道自己的馬屁奏效了,於是他對老婆婆說,是這樣的大媽,您知道這兒在70年代的時候是不是有個集體公墓之類的地方啊?老婆婆聽胡宗仁這麼一問,先是有點詫異,然後把針插在了鞋墊上,看著胡宗仁說,這地方以前是有個政府集中埋人的地方,我們本地人叫萬人坑。胡宗仁驚呼說,萬人坑?有那麼多人嗎?老婆婆搖頭說,倒也沒那麼多,就是那段時間常常有政府的人拖著一車一車的死人,本來是在這堰塘邊上準備挖深坑埋的,但是沒老百姓阻止了,才修了一排墓地。說完老婆婆朝著我們剛才找到的那排壁墓說,就在那裡,以前沒修房子的時候,那基本上一個山頭全都是。
我忍不住了,於是插嘴問老婆婆,我說這裡以前是個小山頭嗎?老婆婆說是啊,以前山上全是松樹,不止是這裡,這一整片區域以前都是亂山崗,山上密密麻麻全是松樹。說完老婆婆還對我說,這邊走過去沒好遠就是松樹橋,就是因為這個地方以前松樹坡坡多,才起的這個名字。老婆婆接著說,那些墳墓,就在對面那片山上,以前還不少,恐怕埋了好幾百上千個人。
胡宗仁問老婆婆說,那這些人都是這附近的人嗎?老婆婆說不是,都是政府從外頭拉來的,每次來都是用那種大貨車拉,有時候村子裡的人還要幫忙去搬死人,但是後來因為埋了些死人在堰塘邊上,於是每年都有人死在這個堰塘頭,村子裡的人覺得這個是因為死人把水源壞了,所以政府再來埋的時候,就不准了。而那以後,就在堰塘邊邊修了個觀音廟。
堰塘,就是水庫的意思。看來這個水庫早前頻頻淹死人並非傳聞,而當地人為了改善這個現象,特別修廟,也算是一大善舉了。老婆婆接著說,政府看村民不准埋了,於是隔了段時間就在這裡來修了一排排的墓,人還是送到這裡來,只不過不是用埋了,而是燒成灰灰以後就下葬了。胡宗仁問老婆婆說,那怎麼會長期是政府送死人來呢?這些死人都是什麼人啊?
老婆婆看著胡宗仁,然後一邊搖頭一邊歎氣說,這個就是造孽哦。那幾年,年辰不好,災荒過了沒多久,到處就又亂起來了,武鬥殺人,成天在街上拿著廣播吼得凶,一會又說這家人屋頭成分不好,一會兒又說那家人以前是資本家,亂成一團,那些袖子上有個袖章的穿得像解放軍的人,最惡的就是他們,他們說誰有罪,誰就是有罪了,跟官老爺告狀都沒得法。
老婆婆這麼一說我就懂了,難怪那上邊的死亡日期,大多都是在1974年到1978年之間呢,原來她說的是文化大革命。我的父母都是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人,所以在我漸漸長大以後,我父親曾跟我描繪過當初的一些場面,例如每個人都學著那些洗腦主義宣傳畫上的樣子,一隻手拿著一個紅色的本本,另一隻手振臂高呼,而且手上的袖子還都是捲起來的,他們以自己的道德標準去審判別人,拿雞毛當令箭,一場持續10年的鬥爭中,無數人因此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囚犯,甚至大量人因為盲目的參與鬥爭而成為犧牲者。燒掉學校,毀壞廟宇佛堂,而據說當年那些所謂的紅衛兵,要麼暴斃,要麼死於非命,總之到了最後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所以當老婆婆這麼說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些墓穴裡的死者,大概就是當年那場運動造成的死者。但是很快我又想不通了,早前在小區的監控視頻裡,我們看到了一些小孩子,甚至連那個帶頭的惡鬼,本身就是一個小女孩,你說這種歲數的小孩子,就算是不懂事參加了運動,也總不至於被處罰到死吧?於是我問老婆婆,可是我們剛才看了下墓碑,還有些死者都是小孩子啊。
老婆婆歎氣說,所以我才說造孽啊,修好墓以後,政府總是會三天兩頭拉一些罐子來,村子裡有人去幫忙,當時每個罐子外頭都貼了張紙,寫著生卒年歲,村子裡就有人發現了這當中有些小孩子,於是就問了當初運這些東西來的政府的人,說是有些是孤兒,沒有家人認領的,有些則是在當初那場浩劫中失去生命的孩子,這些孩子大多數都是參與鬥爭的人家屬或是被批鬥的人家屬。胡宗仁大罵道,這和古時候誅連有什麼區別啊,太可惡了。老婆婆雖然歎息,但語氣依然鎮定的說,那也是沒辦法,時局如此,人命輕賤啊。
短短八個字,卻說得如此沉重。胡宗仁繼續問老婆婆,說那您住在這兒這麼長時間了,就沒遇到過什麼怪事嗎?老婆婆問,什麼怪事?胡宗仁說,就是那種不可思議的,覺得古怪的事,例如鬧點邪門什麼的之類。老婆婆的眼神開始警覺起來,我趕緊解釋說,別誤會,我們是那個小區當初的開發商,有些問題只是問問而已,不會拿出去亂說的。
老婆婆疑惑的看著我,然後低下頭繼續繡自己的鞋墊,一邊繡一邊說,以前是有幾個時間鬧過邪門的,就是在當初你們這個小區開始修建的時候,那個時候堰塘的水比現在還要深,你們修房子打地基,成天放炮炸得轟隆隆的,從那以後,我們這裡就開始不太平了。老婆婆說,你們當時修那幾根大柱子,把人家墳給壞掉了,村裡的人那時候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些好心人還幫你們去給那些死者燒香,但是那麼多墳哪裡燒得過來,所以那段時間,一到晚上就不太平,基本上天天晚上如此,我們家的狗,一到那個時候就亂叫,經常看見一些白花花的人影在山坡上晃來晃去的。胡宗仁趕緊問道,是不是大概在晚上10點左右開始的?
老婆婆想了想說,具體幾點,自己倒是不記得了。不過每次看到那些影子,都是在這旁邊的部隊吹了熄燈號以後的事了。胡宗仁一拍大腿站起來,這個動作嚇了人家老太太一跳,胡宗仁說,熄燈號的時間,就是昨天晚上咱們發現的那個時間。胡宗仁繼續問老婆婆說,那您看到的那些邪門事裡,有沒有見過一個穿得很髒,大概只有這麼高一點的小女孩?說完胡宗仁比了比那個小女孩的高度。老婆婆看了一眼說,不記得了,她歲數大了,看到什麼東西也都是早晚的事了。這裡埋的小孩子,大多比較可憐,這麼小就死了,還死得不明不白的,要有個怨氣什麼的,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完老婆婆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那些線頭,接著問胡宗仁,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如果沒有了,我就去忙了。胡宗仁說沒有了,我們謝謝老婆婆後,就離開了。
胡宗仁說,部隊陽氣重,晚上熄燈號吹了以後,軍人們都休息了,所以只有這個時候它們才敢出來活動,至於那個小女孩,估計就是當初被承重梁壓碎的幾個墳墓之一,搞不好墳墓都已經不存在了,生前蒙冤而死,死後又不得安寧,換成我,我估計也得變惡鬼吧。
我歎了口氣,安慰胡宗仁說,你不用變,就你這德行,活著也是惡鬼。趙婧插嘴問,現在事情基本清楚了,這麼多墳墓如果你要一個一個挨個找,恐怕也有點不現實,萬一又被攻擊受傷了,那可怎麼辦。胡宗仁想了想說,走,咱們先去拜拜那個觀音廟。韓經理說,你們不是道士嗎,怎麼會去拜觀音菩薩?
胡宗仁鄙夷的說,所以說鬼就愛纏著你這樣的人,什麼都不懂。這觀音啊,我們不稱為觀音菩薩,我們稱之為慈航道人,在我們道教是屬於十二金仙之一,中國本土的佛教吸納了許多別派宗教的東西,例如佛教中伽藍尊者,在我們道教也稱之為關聖帝君,其實就是關二哥,但是在三國那個年代,雖然已經有佛教,但是遠遠不如道教昌盛。我們幾個道士去拜拜觀音,說起來也不算不正宗。接著他對著我笑笑說,你就不用拜了,你不算,哈哈哈。
於是我跟著大家一起沿著水庫邊上,找到了那個觀音廟,非常小的一個土廟,建立在一個凸出的斷崖底下,也算是能夠遮風避雨了,周圍的石壁上全是被香火熏烤的印記,說明這裡香火旺盛,而邊上有一個立於1988年功德碑,那上邊密密麻麻刻上了當初捐廟的那些善人們的姓名。胡宗仁自帶香燭,還分給了趙婧和韓經理,三人拜神敬香,胡宗仁還在觀音面前單膝下跪,口中唸唸有詞,我知道他提出來拜觀音是有一定緣由的,只不過他暫時還沒說罷了。
叩拜完畢後,胡宗仁在邊上一個背著竹筐的老居士婆婆那兒買了伏包,以及一些紙衣服,接著就又原路返回,過橋來到了水庫對面。壁墓周圍很多灌木,如果燒香的話,會引起火災,雖然消防隊就在一邊但是還是別惹麻煩的好。胡宗仁在讓我測算出來的最能夠聚集引起的位置,用紙錢做掃把,把地上的枯枝敗葉掃盡,點香點燭,接著將錢紙撕成Z字形,揚於空中,然後把那些紙做的一副均勻那圍繞著香燭,接著又取出自己身上的宣紙,幾次對折之後,他把那些紙撕成了一個個手拉著手的小人模樣,依然平放在地上。
接著胡宗仁手持黃裱紙,用右手捏指決做筆,寫了一份牒文,說是要發配到此地城隍,請城隍出面帶走這些冤魂小鬼,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那個小女孩。我看胡宗仁這招來得有點猛,於是問他說你要不要考慮下,再怎麼可惡,終究是個小孩兒啊。胡宗仁說,你別著急,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他說,這些沒人認領,沒人祭拜的鬼魂,走到哪裡下場都是一樣,與其讓它們被城隍捉拿,受苦受難,還不如讓我幫它們一把,少受點苦。說完,胡宗仁又把自己昨天手指上的傷口給摳破,在每個小紙人的身上,分別點上一點鮮血。
胡宗仁說,他們離人道已遠,以我道家人的血,助其修煉吧。如此這般折騰了一上午,直到我再度走到壁墓邊上,盡可能挨個用羅盤檢查那些壁墓,卻發現此刻卻沒有了絲毫鬼魂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