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於是胡宗仁開始在牆角蹲下,與其說是蹲,到不如說是坐下。他背靠著兩面牆的夾角,屁股坐在自己盤膝後捲起的小腿上,右手背在背後,手裡卻拿著自己的玲瓏八卦袋。左手從我的角度是看不到的,所以我不知道他在作何準備。而我算準了時間,在電子感應門即將關閉的時候,收回了我手上的繩子,卡嚓一聲,感應門已經閉合,我拖動訂書機在地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當我把訂書機收回手裡之後,此刻整個ATM機的範圍內,都處在我一個重疊的陣當中,除了有繩頭釘保護最外層,還有接連好幾個敷震懾著陣內,一般情況下,鬼魂是難以逃脫的。不過我雖然知道我關住了鬼魂,但同時我也關住了胡宗仁。
我摸出羅盤看了看,指針表示我的計謀其實是成功了,那個鬼魂此刻正在我們眼前的這個小範圍裡,並且靈動的速度和強度以及頻率來看,和先前的反應一樣,的確就是王婆婆的鬼魂。胡宗仁還在為我們把他也關在裡頭感到不爽,我輕聲告訴他,等會你要是察覺到不對勁,例如燈光改變了,或者你身體有什麼地方發冷了之類的,就用你的香灰撒吧。直到現在我也依舊覺得那個王婆婆的鬼魂是不會傷害我們的,但那畢竟只是我的個人看法而已,人鬼殊途,再怎麼樣,也不能不防。
很快,那台原本關閉的ATM機自己又打開了,並伴隨著開機,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接著而來的,就好像有人在按鍵操作一般,從按鍵的音調來分析,應該就是260。不過那畢竟是王婆婆自己認為自己是在取錢,但實際上機器裡是沒有銀行卡的,也正因為如此,才發出了那種卡卡的識別卡片的聲音。機器自然是不會吐錢出來的,所以王婆婆取錢的行為,只能是無功而返,於是當機器聯繫響起三聲「嘀嘀嘀」的時候,我就知道,王婆婆的鬼魂打算要離開了。
接下來的十幾秒鐘,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我甚至都能聽見我身邊這幾個人的心跳聲。我在刷卡機上是結了敷的,所以王婆婆的鬼魂如果要離開的話,必須用這個方式打開門,但是它並不敢,如果穿牆出去的話,幾面牆上都被我用同樣的辦法堵住了路,也許這十幾秒鐘它就一直在想辦法出去,但是不但沒能出去,它還發現了胡宗仁。
頂上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好像接觸不良一般。我知道,這種情況就是鬼魂的情緒開始有點激動了。於是我開始用力拍打隔離門,發出嘩嘩的聲音,想要以此來引起王婆婆鬼魂的注意,否則它肯定會對胡宗仁出手的。胡宗仁雖然不怕鬼,但是它看不見鬼啊,是喲怎麼說都會吃虧。而就在我拍打了十幾下之後,燈光突然變得非常亮,遠遠超過了這個燈泡原本的瓦數。接著眼前一黑,除了門外那昏黃的路燈燈光,和藍幽幽的ATM機電子顯示屏的光線以外,我看不到別的東西。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車經過,車子的燈光照射下讓我們呆的地方稍微一亮,也正是這個時候,我看到幾乎跟我只隔著不到10公分的隔離門之外,有個黑乎乎的人影,佝僂著,身材矮小,光是從輪廓來判斷,我就知道那就是王婆婆的鬼魂,因為先前曾在錄像裡見過。原本和我一起站在門邊的許行長和保安師傅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因為他們紛紛尖叫著退後,嚇得我也退了兩步伐。
由於畢竟我是專業人士,雖然很害怕但是我還是要裝下樣子。很快我就站定腳步,重新走到了門前,因為只能夠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所以在錄像畫面當中那詭異的五官我卻完全看不到。說是影子,其實更像是一團黑霧,因為並不透明,我無法透過它看到背後的樣子。此刻我的面前是門,門後就是王婆婆的鬼魂。而站在王婆婆鬼魂右手側不到半米外的距離,就是胡宗仁。我對胡宗仁說,你愣著幹什麼,先收了再說吧,這樣放在外邊多危險呀。胡宗仁好像回過神來一樣,抄起自己的麻袋,就朝著我面前的黑影罩了過來。
但是即便是在黑暗的環境當中,我也能清楚的看見,胡宗仁這一下其實是撲空了,由於沒有光線,所以我實在無法區分此刻鬼魂躲在哪裡。這本是個不到10平的小範圍,無論如何都不會離我們很遠,就在我正在想應該怎麼辦的時候,原本熄滅的燈光忽閃了幾下,重新亮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人的本能,當燈光突然亮起的時候,總是會習慣性的去看一眼亮著的燈。所以我和胡宗仁都不自覺的仰起頭,就在抬頭的時候,我身後傳來了許行長和保安師傅的齊聲驚呼。呼喊的內容是什麼我並沒聽清,不過從語調上來判斷,是因為他們看見了什麼讓人害怕的東西,於是我迅速看著胡宗仁,發現就在他的身後,有一個五官螺旋狀模糊,雙手環抱扣著胡宗仁的脖子,雙腳也交叉掛在胡宗仁的腰上,一個身穿短袖的老太太,正是王婆婆。
鬼魂很輕,所以輕到胡宗仁根本就無法察覺。於是我趕緊伸手透過隔離門上的縫隙,指著他背上結結巴巴的說,胡…胡宗仁!在你背上…快…快打!話剛剛說完,胡宗仁也警覺的回頭,我卻感覺到我的手腕被什麼東西給死死的抓住了,並且開始用力朝著胡宗仁的方向扯。
我知道那是王婆婆的鬼魂抓住了我的手。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當我們觸碰到老人的手的時候,總是會因為他們曾經歷過太多,而覺得手很粗糙或是覺得富有歲月感,但至少那份生澀也是帶著溫暖的。此刻手腕上生澀的感覺依舊在,卻完全沒有溫度,很像是那種人死之後,肢體僵硬,有一定微微的彈性,卻始終沒辦法掙脫的感覺。於是我開始掙扎,對方力氣很大,我的左手抓住隔離門上的欄杆,右腳直接抵住了門,為的是能讓自己借力不被拉走。在掙扎的過程中,我聽見胡宗仁啪嗒一聲把自己的麻袋給扔到了地上,我一看他才發現,他已經被王婆婆的鬼魂用一隻手的小臂和上臂關節處,死死挽住了脖子,並且胡宗仁的臉已經憋紅了,額頭上冒出了青筋,他原本就挺大的眼睛此刻更是好像快要掉出來一樣,伸出舌頭,一副呼吸困難的樣子。我看胡宗仁好像快不行了,急忙心裡唸咒把無字決頂上了我正被抓住的右手,接著我順手一抓,好像是抓住了王婆婆鬼魂的手腕,然後死死抓住,正如它死死抓住我一般,接著我開始源源不斷的把無字決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的打到它的身上。
打了沒幾下,它就開始受不了,它先鬆開了我的手腕,在鬆手的時候,胡宗仁就摔到在了地上。我縮回手以後轉頭對保安師傅大叫讓他開門,他說什麼都不敢。於是我撲到保安師傅身邊,從他身上搶過來遙控鑰匙,接著一陣亂按,終於把隔離門緩緩升起。
我在計算好我自己人能夠通過的縫隙的時候,一個翻滾就滾到了ATM機的區域,那姿勢,換成劉德華來也不過如此。並且在鑽過去的時候,我又關上了門。胡宗仁已經在地上看上去快脫力了,我恨著心,把無字決從手指上頂到了手掌上,狠狠一掌,朝著王婆婆的頭上打了過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案二十】鎩羽而歸
原本我認為這一掌基本上算是萬無一失了,因為自打王婆婆抓住我的手鬆開以後,它就開始死死挽住了胡宗仁的脖子。五官的模糊讓我無法直接看到它的喜怒哀樂,但是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最起碼它是挺不爽咱們的。但是卻在我手掌落下馬上就要觸碰到它的時候,它卻一陣灰塵散掉般的消失了,胡宗仁本來就已經有點虛脫了,我要是打在他身上的話,估計這小子後半生就要由我來照顧了。於是我趕緊停下自己的手,開始四下環顧,尋找著王婆婆的蹤跡。
在這個長方形原本就不大的小範圍裡,其實要找一個東西是相當容易的事,前提是你能看見的話。鬼魂和我們在一起鬥,它們最大的優勢則是可以讓我們看不見它們。而我們最大的優勢,其實來自於我們深知自己是活人的那一口陽氣。這口陽氣支撐著我們走了很遠,如果有一天連我和胡宗仁都認為我們快掛了,那估計也就真的離掛掉不遠了。我四下尋找,卻什麼都沒找到,眼下還沒有被攻擊,於是我忽扇了胡宗仁幾個耳光,想把他給打清醒一點。因為剛才發生在胡宗仁身上的那一幕,早前也曾在我自己身上發生過。我也曾經被鬼魂卡住了脖子,但是和胡宗仁不一樣的是,當時我身邊還有僱主。在僱主的眼裡看來,是我自己把自己的脖子給卡住了,這說明在那個時候我是收到了鬼魂的影響,準確的說,是自打我們相信鬼魂存在的一刻開始,它就能夠影響我們,只要它願意。
當初那種感覺讓人非常難忘,人無法呼吸就必死無疑,加上我本來也要抽煙,所以肺活量可能稍微差一點,當時我就只感覺我的耳朵裡翁翁直響,甚至這種嗡嗡聲更大過於周圍環境的聲音。耳朵心裡有一種很癢但是撓不到的感覺,眼睛也因為擠壓的關係,變得四周圍略略有些發黑,最難受的是太陽穴那一帶,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頭膨脹,隨時都有可能把我的腦袋給炸掉一般。舌頭也會因為一直想要呼吸但無法呼吸,開始微微朝著後邊捲曲,都快要噎住自己一樣。而最奇妙的就是會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裡,容易想起一些過去發生過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些小事換做今天我可能眨眼就忘了,但那個時候卻非常清晰的出現在腦子裡,一閃即過,但卻非常深刻。
後來我問過黃婆婆,她告訴我,那就是人快死掉的時候那種感覺。會不斷好像閃片似的回憶起一些事,這當中往往都是因為自己記不住而感到遺憾的。所以黃婆婆曾告訴我,大多數人死後,都因為死前最後一刻這些零星的記憶片段,而察覺到原來自己活了一輩子,卻還留下了這麼多遺憾。而她每次走陰,都算是一個從生到死的過程,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她回來跟我們轉述情況,會以如此高齡還記得這麼具體的原因。
胡宗仁被我扇了幾巴掌後,就好像一個醉漢般,搖晃了幾下腦袋,接著側過身去,把身子蜷縮起來使勁的咳嗽了幾聲,這種咳嗽完全是因為先前舌頭堵住了自己的喉嚨,造成作嘔的感覺。我深有體會,但是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我跟胡宗仁做人工呼吸那也是絕不可能的,因為我不跟男人嘴對嘴看,即便是胡宗仁。
看他咳嗽出來了,我也就放心了一點,我開始拖著他的腳朝著隔離門的方向移動,剛想要伸手到褲子裡把遙控鑰匙拿出來打開門然後躲進去的時候,剛剛把手拿出口袋,又是一鼓緊箍感襲來,不過這次是左手,看來王婆婆覺得我一隻手還不夠,得對稱點才行。雖然我無法確定此刻王婆婆抓住我是因為想要阻擋我開門進去還是怎麼,出於本能,我轉頭去看著我被抓的那隻手,但是我卻只看到一隻手臂,而且手臂的方向和我手臂的方向是相對平行的,嚇得我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果然,在我的脖子上也有一隻手臂,王婆婆以剛才掛在胡宗仁身上的方式,現在已經掛在我身上了。
雖然很害怕,但是當時其實已經由不得我想那麼多,我只能鬆開正在拉扯胡宗仁的手,趕緊趁著現在卡脖子的感覺還沒出現的時候,深深的吸入一口氣,然後用鬆開胡宗仁的那隻手,計算了一下王婆婆此刻腦袋的位置,照準了拍了一掌,一掌揮過去的時候,左手的緊箍感消失了,右手卻被抓住了,而因為角度的問題,這次我就沒辦法反扣住它的手腕,只能被它死死抓住。
這期間我曾嘗試著把我的後腦勺朝後邊撞,因為以往和人打架的時候如果有人從背後鎖住我的脖子,我就這麼給他的鼻樑或下巴撞一下以便掙脫,但是王婆婆的鬼魂根本無法受力,我這一脖子仰過去,直接就撞到了隔離門上。一直閉著的一口氣再也沒能忍住,就噴了出來,伴隨著耳後許行長的驚聲尖叫和保安大叔那種害怕的叫喊,聲音開始變得有些弱,並且越來越小,與此同時我脖子上也出現了緊箍感。作為我個人來說我特別懼怕這樣的感覺,因為如果無法掙脫的話我是注定要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我一輩子雖然不算什麼正人君子,但要我死在銀行的ATM機跟前,那我還是沒辦法接受的,睡在一堆巨款邊,但錢還不是我的,這對於我這麼一個愛財的人來說,簡直就是恥辱。
想到這裡的時候,趁著我現在還沒有脫力,我站起身來,努力調整自己身子的角度,背朝著胡宗仁癱軟在地上的方向,倒了下去。胡宗仁原本被我幾個耳光給扇得有些清醒了,再被我這麼一壓,除非是讓我給壓死了,否則胡宗仁看到眼前這情況,是一定會出手救我的。果然跟我料想的一樣,胡宗仁在我腦袋後邊罵了一句髒話以後,狠狠一個雷符,就朝著王婆婆的腦袋上拍了過去。結果其實和我當時的那個無字決是一樣的,這個老婆婆我覺得還算精靈,一下子躲開,而我身上的感覺也因此驟然消失。
因為我並沒有吃虧到胡宗仁剛才那麼嚴重,所以我很快就能自己站起來,不給胡宗仁扇我耳光的機會。如此一來,就變成了我和胡宗仁二對一了。我們倆基本是背靠本站在一起,但是我們身體的一側都是靠著隔離門上我先前畫好的敷那裡的。雖然早有預料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就被解決,但我也沒想到一上來就來個這麼猛的。我低聲問胡宗仁,現在啷個辦?胡宗仁沙啞著嗓子說,提防著撒!我怎麼知道這個死老太婆這麼經得住整!我對胡宗仁說要不這樣,你抓一大把香灰,我抓一大把墳土,我先丟墳土,你看到我的墳土打到什麼東西以後你就照準了灑香灰,香灰沾住了咱們就上去打,能看見打起來比看不見容易多了。胡宗仁沒回答,而是點點頭,他的後腦勺在我的後腦勺上上下磨蹭,雖然我知道那是在點頭,但是我還是覺得有股發自內心的變態。
於是我和胡宗仁分別拿出墳土和香灰,我們算是在這個區域的盡頭,對面的情況一目瞭然。於是我盡量散的把墳土朝著對面給砸了出去,中途有一些墳土因為和鬼魂發生接觸的關係而改變了位置,胡宗仁看準了那個地方,就是一把香灰給丟了過去。很快就在我們眼前出現了一個沾了香灰的小影子,但並非人影,畢竟胡宗仁的香灰也沒覆蓋到這麼大的面積,不過這已經夠了,當我和胡宗仁正想撲上去打的時候,突然從那個香灰的影子裡傳來一聲非常尖厲的叫喊,就很像那種老太婆打麻將輸了,但是卻有想要賴賬,撒潑似的叫喊聲。聽到聲音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的遲疑了一下,接著我和胡宗仁就看到眼前那團香灰衝到我們跟前,速度很快,接著我們倆的胸口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推了一下,並不是那種很用力的,但是我們卻因此連續後退了幾步,還沒站穩,就看見那團香灰朝著我畫了敷的電子感應門撞上去,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然後嘩啦一聲,門碎掉了,正好是我敷的位置。
我想當時吃驚的除了我,還包括胡宗仁。雖然我的敷不見得關得住全部鬼魂,但也不會好像現在這樣,被鬼魂給輕易的撞破。不但破了我的敷,還連同玻璃門一塊給弄碎了,那是得有多大的念力才做得出這種事來。這碎掉玻璃的動靜引來了周圍那些熙熙攘攘路人的眼光,然後他們還從碎掉的門裡看到了我和胡宗仁正擺著一個不像好人的姿勢,於是我很快看到有人摸出電話,拍照或是打電話報警。於是我抓緊時間用羅盤測了一下,發現王婆婆的鬼魂已經逃走了。接著我用遙控鑰匙打開了隔離門,然後和胡宗仁鑽了進去。
看到許行長和保安師傅的表情,我覺得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原本打算一個晚上解決,畢竟此刻算是我們失約了。於是我跟許行長說,待會可能有警察要來,你想個法子搪塞一下吧,然後明天先找人來修門,修好門以後跟我們說,我們到時候再來。
沒辦法,目前看來,只能如此。我們無法在眾目睽睽下幹這些事,正好有一天的空檔期,我們也好想想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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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案二十】一天空閒
第二天白天,許行長給我們打了電話,說正在維修電子門,並且跟警察說的是當天因為人為操作不當才造成的碎裂,和盜搶無關。同時這一整個白天,我和胡宗仁也從許行長那兒要來了王壽碧老人的低保信息複印件,心想反正一整個白天咱們也幹不了別的事,就按照這個住址先去找找吧,興許能從周圍鄰居嘴裡知道點什麼,這樣來分析下為什麼王婆婆始終不肯離去的原因,以及具體死亡的時間。
王婆婆生前住的地方其實距離許行長它們銀行並不遠,我和胡宗仁拿到影印資料後,只需要朝著銀行背後的一片稍老的居民區走那麼十來分鐘即可。這一帶的居民區處於一個很尷尬的開發地帶,既不當街,又距離商圈的路不太寬敞。照理說觀音橋一帶算得上是寸土寸金,開發商隨便圈一塊地,就算把它給閒著都能生錢。但是王婆婆所住的這個居民區,好像是在眾多繁華的包圍下,反而卻無人問津一般。不算很高的樓梯房,房屋的外牆還是磚結構的,這是建於90年代初期的房子了,而王婆婆住的那個單元樓,恰好在一個有巨大樹蔭的小院子裡,王婆婆,就住在二樓。
也許是因為這個居民區平日裡不怎麼有不熟悉的人來的關係,所以我和胡宗仁的出現,就引起了院子裡那些湊到一起聊天的街坊們的注意。我能夠很明顯的察覺到它們看向我和胡宗仁的那種眼神,就好像是在背地裡討論,這個人是誰一樣。我找到了王婆婆生前住的那棟樓,然後走到樓道裡看了看一號到四號的房屋分佈。恰好的是,王婆婆所在的2-2戶,恰好就是朝著院子裡的這一側。於是我站在樓下張望,試圖從王婆婆家的陽台上的情況看出目前家裡是否有住人,因為那天給她當時留下的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我們猜測那是她兒子接的,並且她的兒子在王婆婆離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還用她的身份信息冒領過幾個月的低保金。
其實我倒並不是反對這種行為,反而我認為這種便宜憑什麼不佔呢?難道給國家奉獻了一輩子,換來了老年的低保金,多拿你幾個月,那又怎麼樣。可是當我張望的時候,發現那個小小的陽台大概只能有三個平方左右,放了幾個花盆,但是花盆裡的花全都枯死了。懸空的地方拉了幾根小鐵絲一樣的東西,想必是用來晾曬衣服的。而上邊除了那些空蕩蕩的衣架外,還有個圓盤狀的小夾子,那些小夾子一般在我們家用的時候通常用來晾曬一些比較小的東西,例如襪子,例如手絹等等。而上邊也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按照時間來算的話,王婆婆家雖然樓層比較矮,但是院子的範圍卻很大,所以她家裡的光照應該是比較充足的。但是我能看到的屬於這套房子的全部窗戶幾乎都是關閉的,窗戶上好像貼了報紙,是那種格子狀的窗戶,最底下一格的玻璃,還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破碎了一小塊,留出一個三角形的豁口。
也許是因為我盯著人家的窗戶看了很久,邊上一個大嬸走到我和胡宗仁身邊,問我們道,年輕人,你們是來找誰的嗎?胡宗仁看了我一眼大概他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於是我告訴大嬸說,是這樣的,我們是屬於開發商的,這一帶可能快要開發了,所以我們先來瞭解下這裡居民的情況。
我說的其實也不算是騙人,因為這樣靠近商業中心的區域,首先如果都是老房子的話,會一定程度上影響美觀,再者這一帶的低價一定比較昂貴,所以我這麼說的話,也許能多從這個大嬸嘴裡套出點話來。果然我這麼一說,大嬸開始兩眼放光,她說,你們是哪個開發商的嘛,準備好久來佔地嘛?聽她的口氣,似乎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和不少開發商接觸過了,而之所以會這麼問我,大概是因為還沒有談妥罷了。我說我們公司還挺大的,就是要計算一下這裡有多少戶人,核算一下資產,這樣我們才能夠拿出一個合理的賠償方案來跟你們居民談啊。大嬸放下手裡正在打的毛線衣服,對我們說,這裡以前人多,現在還住在這裡的,大多數都是我們這個歲數的人了,年輕人一般都不在了。胡宗仁笑著說,還住在這裡,肯定是等著拆遷吧。
大嬸也毫不掩飾的說,可不就是嘛,先前來過好幾撥開發商了,但是都在賠償問題上一直沒能達成一致,而且我們這裡雖然靠近觀音錢,出行也方便,但是畢竟是在中間夾著的,開發起來可能也有點難度嘛。我對大嬸說,那現在這裡住了多少戶人?大嬸說,大概一百多戶吧。我又問大嬸說,那現在這些屋子都是有人住著的嗎?
這時候其他幾個在樹下竊竊私議的大媽大嬸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跟我們說著。說這裡的房子有一般是租出去了,剩下的大多數都是老街坊,少數一些房子是空著的。我一聽到有人這麼說,於是趕緊抓住這個點問,那空著的房子是人都不在了還是怎麼樣?大嬸說,有些是在外面買了房子,這裡的房子就閒置了下來,你看我們這個房子好老了嘛,就算沒人來拆遷,再過個幾年怕是也沒辦法住人了。我又問大嬸說,這個地方是以前單位的職工房嗎?大嬸卻搖搖頭說不是的,這裡本來就是90年代初期的一批還建房,當時整個江北區大部分地區都屬於農村,有少數幾個廠礦,這一帶以前也沒這麼繁華,當時修觀音橋步行街的時候,就佔用了一部分居民的地方,所以就把那部分人安置到這裡來了。大嬸笑著說,我們就是等著有開發商來賠房子,這樣我們就又可以住新房子了,哈哈哈。
她笑得很爽快,就好像他們一輩子沒花錢買房子,卻連續「被」搬家了幾次,反倒還住上新房了,感到很高興。於是我接著追問她,那這裡的居民生活條件怎麼樣嘛,低保戶多不多?大嬸想了想說,低保戶是有一些,但是也沒有多少,都是些兒女不在身邊的人,老了還是很造孽,所以說活這麼大歲數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到老了還成了兒女的負擔。這個大嬸倒是很健談,趁此機會,我就指著王壽碧老婆婆家的陽台一指說,那家人看上去都是好久沒人住了,你們這裡這種人家多不多嘛?
這就是一個詐話的招數了,因為當你東拉西扯把一個話題繞到你真正的目的所指的時候,如果這裡真的有過什麼讓人難以忘記的事情的話,周圍看熱鬧的人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生怕你瞭解得不夠仔細一般。我這句話看上去像是在調查這樣的住戶多不多,大嬸們會在毫不察覺之間透露給我一些關於2-2的事情,有了話頭,我就能接著往下追問了。果然,當我這麼一問之後,大嬸說,你說2-2呀?以前住了個王婆婆,是個孤老太婆,年中的時候死都是了。
於是我故作驚訝狀說,那死了這房子怎麼辦?產權在誰手裡嘛?大嬸說,這個王婆婆還有娃兒撒,肯定歸她娃兒了撒!我繼續明知故問的說,你剛才不是說人家是個孤老太婆嗎?怎麼這會兒又鑽出個娃兒來了。大嬸一臉無奈狀說,這個王婆婆造孽慘了,辛辛苦苦養大了一個娃兒,結果她兒子早些年出去跟別人混黑社會,坐了牢,關了好幾年才放出來,然後也沒正經上班,明明這裡就能夠住人,卻每個月還是要來找王婆婆拿錢自己到外面去租房子。前幾年知道這裡即將拆遷,就成天回來找到王婆婆,說要把房子過戶到他名下這之類的,還不就是等到以後他媽死了,房子就歸他一個人嗎,他媽媽就這麼一個孩子,不歸他還能歸誰。
我故意問了一句,是不是你們有偏見喲,自己的媽,啷個會這樣嘛。大嬸倆眼一瞪,提高音量以強調她所言非虛,她說,你還不相信,去年下半年王婆婆自己一個人在家裡把鑰匙搞丟了,鎖在屋子裡出不來,當時就跟我們街坊求助,說能不能幫忙打電話找找她兒子來幫忙開一下門,結果我們打電話她兒子卻說自己在忙,走不開,叫我們隨便給她媽媽一點吃的就行了。大嬸哼了一聲說,忙?有好忙嘛!自己的媽都不管了,還不是一天到黑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在一起打牌喝酒。
大嬸接著說,後來開不到門,街坊們就準備去找個開鎖匠來,但是你撬鎖總得給王婆婆本人說一聲啊,但是喊王婆婆卻喊不答應了,就隔著門聽見王婆婆在呼呼喘大氣的聲音。大嬸說,老街坊們都知道,王婆婆有哮喘,這種老人本來沒人陪著就容易出事,平日裡大家也都經常在關照,但是也沒辦法一天到晚都看著她啊。所以我們當時覺得是哮喘發了,於是就把門給踢開了進去把王婆婆送去醫院,到了醫院給她兒子打電話說他媽媽住院了,他還是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來了。
大嬸歎氣說,結果街坊們看她兒子都來了,大家也就打算離開了,但是她兒子剛一走到病床前,就開始罵王婆婆,說你早不住院晚不住院,偏偏等我打牌的時候來住院,輸了錢算誰的嘛。大嬸說,當時有個街坊實在看不過去了,就爭吵了幾句,結果王婆婆出院沒幾天,那個解放家門口就被人潑了油漆。
第一百六十八章.【案二十】二樓二號
胡宗仁接嘴過去說,這麼牛?不感謝街坊也就算了,還潑人油漆?大嬸點點頭說,可不是嗎?這個娃兒小的時候我們也沒見過,從王婆婆搬到這裡來的時候,她兒子都已經是多大一個人了。沒幾年就出去了,很少回來,都還是王婆婆自己說漏嘴,我們才知道以前是混黑社會的。大嬸雙手一拍說,這種事,本來就是遠親不如近鄰,自己的親媽差點點就去了,他不但不擔心媽媽的健康,還埋怨媽媽生病耽誤了他打牌,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得這種娃兒嘛。只不過他這種人,橫起來也沒辦法,別人的家事,人家自己的媽都不管,我們這些外人自然也沒得什麼立場去指手畫腳的,還不就是在這裡跟你們吹一下。
我又問大嬸,那這個王婆婆死了以後,他兒子就不怎麼回來了嗎?大嬸說,還是經常要到這邊來,他媽媽剛剛才死的時候,他都四十幾的人了想給老媽辦喪事都拿不出錢來,喪葬費都還是咱們街坊奔喪的時候每家每戶隨了個份子錢,喪事完了,他就把他媽媽生前那些破爛些能賣的賣了,能扔的扔了,打算把房子租給別人。我指著2-2的窗戶說,這個樣子,不曉得好久都沒人來過了,哪有人租在這裡?
大嬸突然神神秘秘的跟我說,來看房子的人還是不少,但是大家有意無意的都說起以前這裡死了個老太婆,有些人害怕,就不敢租了,你不要去給別人說哈。我點點頭,又問大嬸,那那些人是怎麼知道這裡有房子租的?大嬸說,當時王婆婆的兒子在我們社區外面那個公告欄貼了招租廣告的,現在都還在那兒貼著呢。我又問大嬸說,大嬸啊,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這個王婆婆是怎麼死的,是死在什麼地方的?還有就是死了多久了?
這不是瞎問,死因某種程度上可以解釋鬼魂對待活人時候的手段,例如我和胡宗仁都曾因為王婆婆的攻擊鎖喉而呼吸不暢,加上這個大嬸又說王婆婆有哮喘,所以我想王婆婆之所以這麼對付我們,就是因為自己死於呼吸困難,那麼就是哮喘了。而死亡的地點決定了鬼魂第一時間被重新聚集的場所,例如死在家裡的人,算得上是死得其所,畢竟是在家裡嘛,但是如果是在醫院這些的話,那麼會在死後三天時間裡回家一次,看看自己生前住的地方,如果沒有遺憾也就離開了,倘若有遺憾,則會因為不同的原因而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