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聽那語氣不善,八月也同樣吃了一驚,道:「正是!聽尊駕的話語,似乎對我陰陽師有所誤解…」
「誤解?」林中婆子哼了一聲:「你陰陽師別的我不敢說,也沒見過許多,但是我見過的雁蕩丁甲、崑崙五輪二宗只不過是術法高超一點,人品其他完全無可取處…今日被你所救算是我欠你一命,來日必然還予你!我們兩家的仇怨深厚,其他的我也不想再說了——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說完只聽那林中嘩啦啦一片響聲,也不知是用了何種法術,只知道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輕,頃刻間就走得遠了!
八爺心中疑惑卻也不好追趕,只能帶著至尊寶繼續趕路,路上叫他把那上次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可依舊沒有找到任何答案,心中存著老大個問號卻也只能作罷。
這巴山雖然是大山連綿,可那山中也有不少的獵戶山民,至尊寶和王八月沿著山路一步步的走下去,數日中儘是在那山中行走,每每遇到山民就買些山藥、蕃薯之類的帶著,加上山中野味,倒也不愁吃食順利走出了大山。
出山之後王八月雇了大車,拉著兩人直奔咸陽,然後順著驛站官道一路朝西而去達到金城,隨後經寧西城直達鹽城地界。路上只見兵荒馬亂戰火四起,軍閥土匪一般都指著百姓壓搾,所幸兩人衣服破舊也不像是有錢人,所以倒也不甚引人注目。偶爾遇到那不開眼之流前來冒犯,八月隨意使出個迷糊咒便糊弄了過去。
兩人這一路緊趕慢趕,堪堪月餘終於到了——此時距離至尊寶九歲生辰只有不足兩月之數了。
路上至尊寶也是多次詢問兩人所去何處,但那王八月只是笑笑,終於到了此地之後開了口:「寶兒,這次我們城隍廟遭此劫難,一是因為那方水土的緣分已盡不可長久,但另外則是因為有密宗比丘僧來犯。前者是天命所定無可非議,可這比丘僧一直處在吐蕃輕易不進入華夏腹地,這次非但到了我川渝之地,而且是高人攜眾而來,此事就大有文章了——我們商議決定前去查看下究竟所為何事,所以,我準備把你送到我師門處學習,等我歸來。」
那至尊寶自從小村出來未能與煙兒見面之後一直耿耿於懷,可此時聽到要與師傅分別,忍不住問道:「師傅,你這是不要我了麼?」
八月與至尊寶相處數年,一直覺得這孩子雖然活波可愛,但畢竟是三火熄滅、魂魄不全的半鬼之人,心中總是有些芥蒂,沒想此時那孩子說出如此話語,心中一顫竟然無言以對,半響才道:「寶兒,師傅怎麼會不要你呢?只是此行艱難,你跟我去危險重重,再加上你年紀正值學習術法的金玉時節,萬萬不能耽擱了!」
至尊寶嘴一撇:「我不怕危險,我也不學那些東西——師傅,你帶著我去吧!保證聽你的話,保證不給你找事行不…」
八月對此種情形一直是口拙笨言,故意偏過頭去不看,但至尊寶一直糾纏不休,於是只能換個托詞:「這樣吧,你先留在崑崙山師門學學,等我和他們匯合探探之後再來接你——你有點本事了,到時候也能給師傅搭把手不是?」
至尊寶聽得這話還想再求,可回頭想起當日之事心中也有所觸,再加上都到了此地想來師傅心中這主意已經盤算得久了不易改變,於是只得重重的點了下頭,叮囑道:「那,師傅你可記得一定要來接我!」
八月說動了至尊寶心中也舒坦下來,於是帶著他在城中逛了一圈,買上兩三件嶄新的衣物,再找了匹健碩的駿馬,沿著舊日的路線朝著崑崙山師門而去。
等到走了兩天開始爬山之後就慢得緊了,行自天黑也未走出幾十里,而且山路崎嶇越來越是難走。挨到了一座樹林之中,兩人從馬背上下來,仰面躺在地上休息。八爺懷中帶著些饃饃乾糧,正準備取出來分給至尊寶次,突然聽見天邊雷聲轟轟陣響,那山風刮得猛了許多。
「不好!看這樣子是大雨將至!」八爺觀那天色知道不妙,於是連忙站起來朝著四處張望,遠遠看到山脊位置依稀有些亮光,連忙就叫上至尊寶朝那處趕去。
天上雷聲是一陣接著一陣,風也越來越大——兩人距離燈火處還有三兩里路的時候,那大雨終於瓢潑一般的傾瀉下來。八月從口袋中取出件自己的袍子籠在至尊寶頭上,下馬牽著,就在那大雨中一腳深一腳淺的摸著向前。
等到那火光處一看原來是片村莊,總數怕不是有百十戶人家,整個村莊外砌著圈青石高台的圍牆,把所有房屋全部護在其中。正中木門全是由粗大的樹幹釘成,厚重結實,上面是哨塔弩樓,竟若個小小的城池般堅固。
八月到了近處才想起來:此地名為昆山寨,是崑崙山中一等一的堅固山寨。最初所建山寨的是一位來此收貨的商行,後經年過往發展成了這個規模,裡面有幾家極大的毛皮行、藥材行、山貨行,還有客棧酒肆,收購山中獵戶村民的山貨,然後出售些外面的玩意、美酒,自己當年學藝時也來過此地,怎地就忘記了呢?
疾風驟雨中這簡直就是天賜的福地啊!
PS:《詩經·小雅·伐木》中有云:「…籩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有酒湑我,無酒酤我…」,意思是:百姓之間不講道義和交情為了一口吃的起爭執,生閒氣。
整篇頭意思暗指那舟中婆子與八月並無根本衝突,雖然交惡,卻也因為多次幫助而逐漸有化解之勢。

第三一章 君子知易以待命,小人行險存僥倖

八月老頭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仰面看了一眼…未等他出聲喊門,那樓塔上已經探出個頭來,就著屋裡火光奮力朝下張望幾眼,厲聲喝道:「什麼人?」
火光晃動,那哨卡塔台間寒光隱隱可見,也不知有多少人藏於其中。
八月伸手奮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瞇著眼露出個討好的笑容喊道:「我們是進去挖參的山客!今天下雨迷路來的晚了點,請幾位行個方便放我們進去吧!」
「山客?」那人疑惑的看了幾眼:「馬上的是什麼人?衣服揭開給我看看!」
未等師傅喊他,至尊寶已經把衣服拉了下來,脆生生的叫道:「叔叔伯伯!雨好大啊,我好冷好餓啊!求你放我們進去吧!」
「哎呀,孩子你快把衣服蓋上,」八月裝模作樣把衣服給至尊寶拉過來,又再抬頭:「幾位行行好,我這孫子年紀小,可是受不得風寒,這風大雨大的…」
「行吧,我就放你們進來,」那人終於鬆了口:「都等著…」
此話一出就是幾個吵雜的聲音叫道:「二少爺,這黑燈瞎火的不能開門啊!」
「咳咳咳…」衣服從恰到好處的傳來幾聲咳嗽!
那人聽得咳嗽,轉身對旁人喝道:「住口!雖說寨子規定燈起不可開門,但那只是說平常人少之極,今天我們這裡有數十人候著又有什麼打緊?前些日爹才說要多行善事,祈求菩薩保佑娘親的病早早康復,幫助這老人孩子就是大大的善事!」
「但是…」還有人想要阻攔,但是那少年立即打斷了他,反問道:「你可是想要我見死不救造下罪孽,娘親的病不得好轉?」
「小人不敢!」這話說得有些大了誰又敢應承?於是只得陪笑道:「二少爺,我們自然希望太太的病快些好的!這是善事,我們馬上去辦!」
很快,那粗木大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被人推了開來,同時哨塔上露出了四個手持弓箭的漢子,明晃晃的箭頭直對兩人身後那火光可及的十餘丈範圍——山中常有匪盜之流找老弱詐開寨門,然後尋機一擁而上衝將進去,此作勢便是為之而準備的。
不愧是大商棧!
來人把寨門拉開縫隙,警惕的朝外面看了數眼,確定無甚異樣才拉了開來。開門的是個青年漢子,手中提著把雪亮鋼刀,身邊有兩個同樣壯碩的漢子。三人相距數米『品』字形散開,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之態——這大雨傾盆的黑夜,怎麼會有如此多人守著?
難道有事?
未等八爺轉過念頭,那青年漢子已經招手道:「快些進來吧!你們自己朝裡去,記住,紅燈籠是窯子,黃燈籠是客棧,要做買賣等明兒天亮才有…咿?」
正說著,那黑夜中突然出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三人嘩啦一聲拔出刀來,手臂微微彎曲作勢就像那卯足勁的豺狼虎豹,眼神也瞬間變得凶悍異常…就在此刻,那哨塔有人突然高叫一聲:「大少爺!是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那三人聞言具是欣喜,連忙還刀入鞘迎了出去,「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大少爺…」也不怕雨大,直直就衝了出去。
竟然就把兩人給扔在此間無人管了!
此刻八月才恍然大悟,今夜在此處這麼多人候著,原來有此緣故。也正是有許多人在此等候,那哨卡才會聽二少爺的話冒險開門,否則黑燈瞎火單單那兩三個守門的又怎會給二人開門放行?
正尋思間,聽得那門樓木梯卡卡作響,幾個人從上面衝了下來,手中儘是蓑衣斗笠等雨具。二人連忙讓到一旁等人過去,誰知走到身邊,那當中個少年卻是住了足。
這少年看兩人一老一少衣著單薄,又添被雨水打濕可憐得緊,心中一動,從旁人手中取過頂斗笠遞給八月,又拿了件蓑衣披在至尊寶身上,口中自言自語道:「風大雨大的,這斗笠蓑衣就借給你們了,趕緊找地方歇著吧——唉!尋口吃食真是不容易,這般小小年紀就跟著爺爺出來挖參。」手中把那蓑衣給拉了拉蓋嚴實,「去罷,要是在這昆山寨有什麼難處就來找我。我叫秦路,記住了!」
聽那說話的聲音語氣,正是開始吩咐開門的二少爺。
《大歡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