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門外,數匹駿馬已經到了!
兩人按照那些人的說法朝裡走去,只見整個寨子依照山勢而建,高低起伏層層疊疊數階,大多數房屋都是岩石修砌加上粗木頂棚,端得是個結實耐用,就算古時火弓勁弩也難造成大的損傷,果然不負崑崙第一寨之名。
上下三層分明,最上面都是大屋闊宅,全部大塊青石加上灰泥所建,錯落有致僅僅七八間而已;中間則是粗木和石塊房屋,一片下來怕不是百十間之多,密密麻麻甚是緊密;最下面兩條街道,旁邊房屋所用木料甚至樹皮都沒有剝去,只是選那粗大結實的鍥在了一起,四方寬大一間間並排著,都掛著各自的燈籠和招牌。
走不多遠就聽得人聲鼎沸,一大群人浩浩蕩蕩走了進來,牽馬拉韁支傘說笑,順著石梯朝著那上面而去,看去勢居然是寨中最大的那個房屋。
給他們蓑衣斗笠那少年也在其中,此刻正圍著個高大男子極為親熱,兩人並排而行不時說著什麼,面目看起來頗為相似——「原來這就是昆山寨秦老頭子的兩個兒子!」八爺心中明白:「怪不得看起來如此面善,居然是那倆個光屁股小子長大了…」
突然他看到了那隊伍最前面有個男子有些異樣,舉手投足間竟然有種飄逸脫塵的感覺,或舉手、或抬足,儘是寬衣大袖洋洋灑灑的味道,就像平日穿慣種道袍長褂一般。
難道是道士?
心中正在想著此事,那至尊寶突然落下蓑衣道:「師傅,剛才和我們說話的那個二少爺好生奇怪,你看見沒有?」
「嗯?」八月老兒聞言有些奇了,反問道:「你是說他大雨中放我們進來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心中還在想著那男子的問題,隨口就答了一句。
「不是啊!」至尊寶急急解釋道:「我看那二少爺的影子很奇怪——師傅你難道沒有注意到麼?他的影子似乎有點在肩膀的位置多出了一塊,就像…恩,就像…」想了想,他繼續道:「就像是長出個牛角一樣!」
「牛角?」他一下子警覺起來:「你是說肩膀位置多個牛角模樣的東西?影子裡還是魂魄中?你可看清楚了?」
此事可比那男子重要多了,誰還顧得上他呀?
「看清楚了!」至尊寶肯定的答道:「就是影子裡面不是魂魄——師傅你知道的啊,我本身就看得見那些東西!剛剛他給我們蓑衣斗笠的時候,你在他的的樣子沒注意,我可是注意到了,就是影子上突然多出來一塊,但是馬上又縮回去了!」
「影子裡多處一塊…冒出來又縮回去…」他自言自語兩句,心中極為奇怪:「要是按你所說的情形,這二少爺身上該有個什麼寄魂之類的東西,論理,必然該是身體虛弱、面色蒼白才對,可看那樣子卻又偏偏不像…」
「但是他娘親病了!」至尊寶有些不服氣的反駁:「師傅,我記得你說過吧,這種情形招人病厄的也是祟鬼!」
「不對不對!」他笑著搖了搖頭:「祟鬼不會藏匿在人的影子中,只會躲藏在某個器物之內,比如隨身的玉石啊、畫卷啊、手帕頭飾之類的東西裡面;反過來說,躲在影子中的只會是孽緣隨身,這種東西又會不會造成其他人病厄,單單是針對他本身的…咳咳,寶兒,你這是把書中的東西給記混了吧?」
聽師傅提到書中的東西,至尊寶頓時慌了,也顧不得那二少爺到底是犯了什麼忌諱鬼祟,支支吾吾開始辯解:「沒有沒有…是師傅你說要舉一反三,所以我試著看看…嘻嘻,師傅,我好餓哦!」
立刻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給換了。
王八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不多日就要和至尊寶分別也不願意再多加責備了,於是哈哈一笑,伸手在他鼻尖輕輕一刮:「算了,師傅這次也不說你了,回頭自己翻翻書,把那幾章找出來自己給看看——前面就是客棧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說。」腦中略略一轉又加了一句:「這二少爺的事情我們就別管了,人家怕是早有安排了。」
他心中馬上想到了那走路飄逸的男子——難不曾他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至尊寶自然乖巧伶俐,從師傅的臉色猜到了幾分,於是笑著應道:「嗯,師傅你說不理我們就不理他!…師傅師傅,我們今天吃麵好不好?」
「吃麵就吃麵吧。」八月帶著至尊寶走到那掛著黃燈籠的大屋門口,轉身拉著韁繩讓至尊寶下馬,立刻就來了個小二招呼:「喲!二位,這麼大雨還趕著上山啊?請進請進…」
目光剛落在兩人衣服上,那臉色立刻就變了:「…吃點什麼?」
第三二章 取捨難定撫師門,老少咸宜詐疾困
八月也不計較他的態度,只是把韁繩遞到他手上,淡淡道:「給我們弄兩碗素麵,幾個窩窩頭,再準備點熱水開個房間。」
「哎!別給我韁繩了,你就捆門口得了!」那小二鼻中哼了一聲,撇嘴道:「面有,窩窩頭也有,但是房間是沒了——吃完麵你還得換地兒找睡覺的炕頭,我看也別麻煩了,馬就捆在外面唄!」
伸手把那韁繩又塞到了八月手上。
「通鋪、大炕都行,我們不計較,」八月呵呵笑了幾聲道:「小二哥啊,你看這風大雨大的,我們又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走不動了…」手微微一動,已經把個銀角子塞到了他的手裡,「…能不能給通融一下?隨便哪裡,只要能給個熱炕頭就行。」
銀角子入手,任你菩薩惡鬼也得給個好臉色,那小二自是如此。這廝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歎道:「哎!我這人就心軟,見不得你們老頭小孩在風中挨凍受罪,這種事兒我幫得也多了去了…這樣吧,房間確實沒有了,但是後面有間柴房還空著,到也算得上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嫌棄的話就貓那地兒湊合一宿?」
「也行,」王八月毫不在乎笑道:「能弄點熱水給孩子洗洗就成…小二哥,麻煩你了。」
「好勒!」小二呵呵兩聲,也不耽誤,「那走著唄!」
要說柴房的位置倒還是不錯,就在客棧後面靠著廚房,內中一垛垛的柴火捆紮結實,角落裡幾塊岩石搭著鋪木板,上面厚厚實實儘是乾草。小二取來些舊褥破被朝上面一甩,「喏!就這裡了,原本一直住著人的,也就最近辭了工才空著——待會去廚房取點火炭來點著,半大功夫可就暖和得緊了。」
且說兩人謝過小二急急升起火來,再把包袱中稍許幹些的衣服尋了幾件出來,火上略略一烘先給至尊寶換上,然後再是八月老兒。乾燥衣服上身頓時就把那寒意驅走,八月剛準備說笑幾句,就聽得至尊寶肚子一陣咕咕作響——這才想起該去尋那口吃食了。
包袱中取了些銀錢,轉身把那火炭蓋了,反身和至尊寶來到酒堂肆口。這堂肆是個四方寬大的敞亮屋子,角落火坑燒得正熊,空氣中瀰漫混合了汗漬酒香、胭脂頭油、烹炸烤煮的味道,竟然說不出的好聞。
這裡邊人卻不少盡都是些魁梧彪悍之輩,偶或有些瘦小之人,那眼神炯炯卻若刀鋒寒光極為凶狠,看也是難惹的角色。這許多人圍坐成群,各自壓低了嗓子說話,倒是沒人看他兩人一眼。
八月老頭帶著至尊寶尋個角落坐下,那先前引二人進來的店小二端來兩碗麵湯,懷裡取出幾個窩窩,道:「吃吧,窩窩一共五個大子兒,湯水不要錢,鹹菜今兒沒了,呆會我給你倆弄塊蘿蔔乾菜來嚼嚼也就成了…」
「喲!這那好意思啊,」八月連忙笑著客氣道:「麵湯送我也就算了,還麻煩你去找蘿蔔乾菜來——寶兒,來,謝謝這位小哥。」
「免了!」小二擺擺手:「山裡的規矩您老也是明白的,收錢辦事不含糊。既然你給我了銀子,那我就得幫襯著點兒,大事兒不行這點小問題倒是不為難——行了,您也別二話了,吃著喝著,我後面看著去。」
說完把那抹布朝肩上一搭,甩著手,哼著小曲就回去了。
八月知道這山裡人的脾氣,也不多說,招呼這至尊寶就呼嚕嚕的喝著湯啃著窩窩,三五下也就把那幾個窩窩塞進了肚子裡——這一墊吧頓時感覺全身都舒坦了許多,渾身力氣似乎都回來了。
招呼一聲擱下五個大子兒,不耽擱就帶著至尊寶回那柴房中去…
剛到出門口還沒來得及轉彎,突然間那客棧門外踱進來幾個人,當前那人眼尖已經瞄見了二人,出聲招呼道:「喲!又見著你們了!怎麼樣,找著住的地兒沒有?」
「二少爺!」至尊寶一眼看出了來人,於是拉著八爺就叫了一聲。他微微欠身,笑道:「老兒這裡已經找著地方了,就在後面的柴房貓一晚上——今天多謝二少爺放我們進來…對了,那蓑衣斗笠就在後面擱著,我馬上給您拿過來。」
一手牽著至尊寶,另一隻手卻在懷裡極其猥瑣的搓著泥丸子,那跟著二少爺的幾個傢伙都皺起了眉頭,唯獨二少爺恍若不見,大度之極的揮揮手:「算了,那些物件就送給你了,明兒上山採參也用得著不是…只不過這大冷的天,你帶個孩子住柴房怕是有些不妥吧?」
「沒事沒事,窮慣了,有個地兒就成,」八爺臉上露出個可憐兮兮的笑容,把那搓泥丸的手指頭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隨意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柴房挺好,挺好的…」
至尊寶從下朝上看去,見師傅這一抹的時候分明縮起了小指,那指頭上有些晶瑩的液體在不經意之間就抹在了雙眼眼皮之上。
二少爺想了想,吩咐手下道:「這兩人是我放進來的,也就是我的客人了。你去找老掌櫃說我的意思,還有沒有通鋪大坑之類的給挪個位置出來,安頓這老小兩人,也算是給我娘積些功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