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此鬼一出,頓時破廟中整個氣候便冷了起來,不消至尊寶開口,玉笙煙已伸手入懷取了柳葉硃砂汁水塗在眼皮之上——見到那鬼,更是一驚,頓時便伸手捏住了那腰間的法劍和法繩……
「不用,只是談談,」至尊寶輕輕將她一攔,對那女鬼道:「我猜測不錯,果然便是你找來了煙兒,想要她幫你就秦二少爺的性命——怎麼,此刻後悔了麼?」
「是你?」女鬼飄然落在他面前,冷冷道:「不錯,是我去找了她來,但你說錯了,我並非是覺得死對他不好,而是覺得他太過遭受折磨,所以希望給他尋個痛快而已——要說錯了?哼,他死了之後便成了鬼,和我永遠廝守在一起,又怎麼不好了……」
她目光落在秦路身上,伸出只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聲音也柔美了許多:「……你所說的事兒,我與他都想過了,那也是我倆最終的目標!」
千古以來人鬼相戀的事兒不少,可這理論到真是駭人聽聞的第一次,先不說那人肯不肯為了這鬼而死,單單說那死後的情形,可不是變成鬼那麼簡單而已……
鬼魂留在人間,並非是天數定規的存在,所以無時無刻不在受到陽間之力的懲戒和侵蝕,所以依靠內在的陰冥之力釋放了一層陰氣作為保護,這陰氣的來源便是那鬼魂本身之力,也是靠她怨恨、不甘、仇恨、悲情等等來決定多少,愈是厲害的鬼魂,愈是要釋放更多的陰冥之氣來抵禦懲戒。
可是很多情況下所產生的鬼魂,並沒有太多心願與仇恨,所能存在的陰冥之力也少得很,更別說抵禦世間懲戒之力了!
除此之外,更莫說有那鬼差陰使、判官無常在人間,日夜不停的尋找孤魂野鬼,抓回地府進入輪迴之中。相對於鬼差捉拿遊魂野鬼來說,等若捕快抓那山賊盜匪,越是暴戾強悍的匪徒愈是難以捉拿,便是此理。
此節,至尊寶心中明白,那女鬼又是否明白呢?
聽那女鬼驚世駭俗的一番話,至尊寶不由臉上忽然一笑,反問道:「你確定麼?」
這話雖是輕飄飄的說出口,但那女鬼看著他的臉色,漸漸忽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似猶豫,又似自言自語,「一定、一定是這樣的……不會有意外!我和他……會因此而廝守一起,不會、不會錯……不會錯……」
口中如此,可是那話語卻愈加猶豫,似乎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了……
玉笙煙忽然冷笑一聲,反問道:「若是如此能行的話,為什麼昔日那麼多的人鬼戀情,最終都分離收場?你以為,變成鬼魂廝守這個法子,就你能想得到麼?千百年來就你最是聰明麼?」
這話雖然簡單,但所說的卻是那女鬼心中最最害怕聽得的事兒,頓時便見得女鬼臉色一變,猶若被驚雷擊中般頓時呆了!
一種純粹悲傷的情緒就像究竟進入了血液中一般,開始把半迷茫半失落轉化成為無比的悲痛,先是全身顫抖,然後整個身體開始冒出絲絲寒氣,最後眼中不可遏制的洶湧出淚水,並且從整個身體發出一陣低沉的、山谷回音一樣的哭聲……
「那、那他會如何?」
至尊寶想了想,答道:「他馬上就要死了,然後變成鬼魂進入陰曹地府之中,經由三途河輪迴轉世再入六道……我勸你抓緊時間,和他再呆上一會,」看了看那秦二少爺的臉色,他又道:「若是你想把他的魂魄帶走,我勸你千萬不要如此,他的魂魄陰冥之力不夠,怕是一夜都熬不過去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但是……」
不等那女鬼多說,至尊寶已經取出一紙符文,迎風燒成飛灰溶入水中,然後給秦少爺灌入口中道:「我念著秦二少爺與我有舊,送你們符咒一紙,讓他能夠甦醒過來和你敘舊。大約盞茶功夫之後便是大限,屆時他便要魂魄出竅,跟隨陰差而去了……送你一句:倘若你心中還念著他與你的情意,那麼你也不要再東躲西藏了,乾脆隨鬼差進入地府中,雖然要受十八層地獄的煎熬,但是不過幾世之後你也就能脫胎轉世,和他再續前緣,也未嘗不可。」
他雖然如此說了,可是那女鬼似乎並非在聽,只顧自己哭泣,而秦家二少爺臉色漸漸好轉了些,眼看便要醒來——至尊寶與玉笙煙遵照法門規矩,也不多說,兩人這便飄然而去。
那女鬼後來果然便從了至尊寶的意思,老實讓陰差鬼卒押回了地府,在煉獄中洗淨罪孽,秦二少亦請求輪迴九世受苦,如此一來,第十世的時候兩人終於投胎在了一起,做了一世的恩愛夫妻……
那些只是後話,也不細表,只說至尊寶與玉笙煙處理此間之事,這便按照婆婆所說,回那義莊騎馬朝著白蓮教總壇而去,路上至尊寶也把自己一路所見給她細細說了。
並言:「此間完畢,看來我們還得趕緊,這才能在下一處密宗殺人之前趕到,探查他們意欲何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火勢借得取其物,蓮旗詐而釋以術

連夜策馬疾馳,二人不多時便已到了金華府,遠遠看到那白蓮教總壇所在的天寧寺,二人翻身下馬將其藏好,然後一路藏匿身形朝著那處摸去。
天寧寺本是古剎,佛門之地,後來這東南白蓮起事,整個不知怎地就變作了白蓮教的總壇。兩人遠遠看著那寺中有人影晃動,想是此處並未受到密宗攻擊,一切如常,兩人倘若露面被人發現,群起攻之,脫身絕非易事,是以二人揀了那寺後荒僻小徑而去。荊棘雜草無數,兩人繞了大半時辰,這才趕到寺後。
其時天色昏黑,寺中人也不多,只是偶或聽得那巡夜和站哨之人在閒話聊天,想必是因為總壇首腦盡數走了,所以有些鬆散——心中一喜,兩人尋著機會便上了牆頭,跳進了草叢的黑暗之中。
天寧寺本身不大,那大殿廂房加一起也不過數十之數,平日白蓮教眾人數眾多,所以那壇主門外便派了兩名教眾日夜守著,一切貴重物件都守在內中夾層之中——玉笙煙在那草叢中打量一番,瞇著眼伸手一指,「看吧,正如婆婆所說一般,這房間便是那明王壇主的廂房,門口都站著人呢,我們要的東西定然就在裡間……」瞥得一眼,她忽然伸手將嘴一捂,壓低聲音驚道:「這、這怎地不是兩人,而是四人?」
至尊寶朝著那處瞄去,果然看得正中個廂房門口有著兩名白蓮教弟子站著,就在不遠處的一張石凳之上還坐著兩個教眾,嘴裡正吧嗒著旱煙——正是那火光剛才一閃一滅,才使得玉笙煙注意到了此處,發現了二人蹲坐著的行蹤。
現下兩人已過足了癮,這便走將過來與另兩人站在一處,挎著兵刃,雖說笑之間斜靠著那房門牆壁,可始終不曾離開,再加上距離隔得不遠不近,要是貿然動手,怕是也不能一擊得手——至尊寶看得此中情形,皺了皺眉,口中道:「四人看守,這倒是和婆婆所說有些不同……」「只怕是洪城出事,這邊也加強了防備,」玉笙煙同樣發愁:「這倒是不好辦了。」
「那,你有沒有法術能把四人一併弄暈?」至尊寶擺手:「我所學之中雖有這法術,可所需準備的之物中有赤露白雨,這兩物我都沒有。」
「我亦沒有備下那些勞什子,」玉笙煙同樣急道:「不然我們就硬上吧?殺人放火雖非本意,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殺人放火?」至尊寶聽到此話,忽然眼睛一亮,伸手在腦門一拍道:「哎呀!我有個法子了!」
「啊?」
至尊寶嘿嘿兩聲,口中道:「煙兒,你莫要動,就躲在此處黑暗之中藏身;我則去那後院之中,亂處放上幾把火,只等那火起之時,我大聲叫喊『走水』,如此一來白蓮教眾人定然搶來救火……」「那我就趁著這機會進屋尋令牌?」玉笙煙聽得此計,喜道:「甚好甚好!屆時即便有一兩人留著,我動手硬來,想必此時喧鬧中也不會太過矚目,驚動旁人!」
「那好,我們分頭行事——我點火之後,若是再來尋你,怕會與那救火的教眾撞上,我這便不來,翻牆在那寺外等你。」
「好!」議畢,二人不再多言,按照商議的步驟分頭行事。
玉笙煙見旁邊大殿敞著門,猜內無人,這便閃身進殿躲在門後,至尊寶則一路摸到了後間。後間乃是白蓮教的廚房庫房之地,倒也無人看守,他到那廚房中一尋,找到半甕炒菜的油來,隨手便取個葫蘆瓢兒舀將起來四處亂潑。
廚房、庫房盡數潑了不算,想得一想,又把剩下的油潑在了那盡頭堆著的柴火之上,然後取出幾張符紙在手中一搖,引燃火頭,將符紙盡數丟在那易燃的物件上。
火借油燃,其勢甚猛,片刻就看濃煙滾滾,四處明晃晃的燒了起來,他這時又取了根竹竿,將那燃燒的柴堆一挑,火星頓時漫天滿園的潑灑開來!
一時間後院火光沖天,熊熊烈火只把天也給燒得紅了。
至尊寶嘿嘿一笑,這才摸到牆根之處,聽得那側院廂房中已有人呼喊『走水』,自己便也不叫了,逕直翻身出去,繞個圈子來到寺廟側面。
此時那天寧寺中已喧鬧一片,白蓮教眾猶若炸窩的蟻群,衣散褲亂的在拚命救火,至尊寶隔牆看放炮,只聽個響,已明白了內中的情形……
等不多時,玉笙煙泰然自若的從那大門緩緩走出,喊了聲:「走罷,東西到手了。」不用多說,事兒定然順利之極。
此時天邊盡頭已隱隱發白,看不多時便要大亮,二人毫不耽擱,辨明方向便朝著嘉興而去。才走了兩條街,週遭街上已有無數人手拿桶盆,口中大呼小叫的幫忙救火去了,旁邊無數房舍敞門開戶,既民居亦有商舖,至尊寶見旁有個包子鋪老闆不在,這便隨手拿了兩屜,與玉笙煙騎著馬,吃著包子一路而去。
等到天色大亮,二人已到了金華府近郊,至尊寶心想上次晝夜兼程尚且慢了一拍,這次倘若又慢,那恐怕是差不多密宗的詭計了,於是便與玉笙煙商議對策,她想得一想,口中道:「不若我們買一馬車,然後六馬輪流拉車,你我二人換班而駕,路上絕不停留,如此便能比上次搶出幾日休息睡覺的時間,再怎地也該趕得上了吧?」
「可是你我二人換班休息,那馬兒怎辦?」至尊寶道,「它們總得吃草吃料,睡覺歇息吧?一路跟著,不出兩日便不得用了。」
玉笙煙嘻嘻一笑,「這倒是不礙,婆婆教了我個趕路的法子,你只管跟著我,自然能把此事給處置妥當。」
至尊寶心中半信半疑,只能把此事交予她辦——只看那玉笙煙又買了兩匹馬兒湊足六匹之數,然後買一輕便馬車,又找了個偏僻的客棧,一進門便對喝令老闆把門關了,上起門栓。
《大歡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