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聽得這人與大帥有關係,那倆貨心中頓時便是一顫,可是轉而又想到那大把的金銀,心中一橫,桌子下便把個硬邦邦的東西抵著了掌櫃的腰,壓低嗓子威脅道:「掌櫃的,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俗話說,不踹寡婦門,不擋光棍財,我們無非順個過路銀子,你要是今兒個不把這事幫我們圓了,那可別怪我們兄弟多嘴,回頭淌水過風的兄弟來你店裡討飯吃,出了事,怕是你店也保不住吧?」
那意思明白,若是不幫,回頭便去叫剪徑劫道的土匪來店裡明搶,屆時出了人命官司,這客棧可就保不住被封了——掌櫃身子一抖,那下面硬邦邦的東西又朝前抵了他一下,任三建繼續道:「這大洋你拿著,其他的事兒就當自己全不知道,帶我倆把這生意接了便是……我倆要是吃了肉,回頭再給你弄點湯喝。」
掌櫃受他這一句,心中也敞亮明白,把自己的處境算了個七七八八,雖說不願,可也只得長歎一聲,把那銀子收了,然後道:「我不是吃這刀口飯的人,也不想和你倆有什麼瓜葛……現在,我出門去給他們僱船,約莫三個時辰才會回來,這其中……唉!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轉身,給家裡招呼一聲便出得門去。
掌櫃這話其實說得明白,也就一切都不多做,只是將那時間拖得長些,這二人倘若自己進去談得那買賣,便是這倆客人的命數注定;如若倆年輕客人看不上他們的船,那也便罷了……一切,只是放任天意。
果然,不多時,那兩個客人便從雅室出來,準備上樓等候消息,剛到梯口,任三建已經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笑道:「公子小姐請留步,請留步,請聽我一言!」
「哦?」至尊寶與玉笙煙雙雙站住,疑道:「你是誰,有什麼事兒嗎?」
「我們倆都是船家,」任三建朝旁邊那趙二缺一指,他也連忙陪起了滿臉的笑,「少爺、小姐,剛才我們在外面吃酒,偶爾聽得兩位說話,說是要僱船出海——正好,我倆那船便是條小巧的海船,正好出海……您說去那就去那,保證又快又穩!」
「現在呢?連夜出海,可成?」
「成啊!成啊!」任三建某口子答應,「我們夜間駕船極好,您只管放寬心睡覺便是,醒來便到了地兒了!」
寧波近海,可是平常人家的小船都極難遠航,除非大舟大船不可,所以,自古以來也就少有夜航之說——可是近些年軍閥把那大船都管得極嚴,是以臨時根本不能雇到,於是乎,這兩人才想到休息一夜,明天動身……
現在有了能夜航的小船,他倆又如何不動心?
其實這倆人夜航也不怎地,只不過他那目的並非是送人出海,而是說要半道剪徑,也就無所謂了,管他兩人如何說,只是一味的應了下來便是。
果然,至尊寶聽有夜航小船,當即便與玉笙煙商議連夜出海,盡早把那些事兒給辦了——玉笙煙對他的心思如何不知,自然也就毫無異議。
於是乎,兩人這便略略收拾,房也不住了,會鈔跟著二人出得客棧,雇了馬車一路來到那東面海邊——兩人小船在個漁村之側,看著倒也妥帖,他倆大量購了飲水乾糧,叫得二人搬上船去,這才便登船出航,一路駛向那大海深處。
此刻,那玉笙煙才把所去之處告訴了兩人:「便在這寧波東南海上,大前門島與那小螞蟻島之間,有幾座無名島嶼,其中一座島雖無名,可是島上有山卻是得了名的,叫做東白蓮山,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兩人笑著搖船,口中閒話道:「那島上本是沒人的,後來不知怎地山上住了幾位白蓮聖教的活神仙,於是便得了這個名兒——你可是要去那處?」
「不錯!」
「好勒!您就請好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施物應機心路遠,出變隨意魂門開

船兒離岸遠駛,漸行漸去,忽而那微風起波瀾,曉晴照落霞,一抹子水波泊泊泊的打在船頭,二人放眼望去,但見山青水綠天藍雲蒼,夕陽橙黃晚霞桃紅,說不出一副極好的山水景色,宛如潑墨洗繪般的璀璨,頓覺兆頭甚好,心中也寬敞了許多。
走的一停,夜色漸漸垂幕,遠處那漁村沙巖也看不見了。見兩人在那船頭坐著閒話,愜意斐然,任三建忽然便對趙二缺擠擠眼,下巴朝著後面一揚——趙二缺會意,便把手中船舵交到了他手中,走到船尾拉開個暗格,從裡面取出一尾肥美鮮魚,又取了旁邊魚鉤穿過,然後悄悄沿線放入海中,假模假式的釣起魚來……
見他弄得妥當,那任三建便喊了起來:「喂!你究竟行是不行,到底能不能釣著?倘若不行就吭聲,我來下鉤便是——弄不到鮮魚熬湯,餓著了貴客,你看我罵不死你。」
「就好,就好,」那趙二缺回道:「這不,剛才有尾大魚咬鉤,你這一叫喚便就跑了……咿!等等……等等……這是開始咬鉤了……」作勢便開始在那裡鬆鬆緊緊,將大魚漸漸提得上來。
兩人這一唱一和,至尊寶自然聽見,但覺腹中不餓,於是便笑道:「你倆也別忙了,我們都不覺著飢餓,這魚湯倒是不必了!還是快些趕路,才是正事。」
「您這就不明白了!」那任三建正色道:「客官,這夜航出海可比不得旁的,非要吃了鮮魚湯,敬拜了海老爺,才能平安無事——您就算不吃,稍稍喝上幾口湯也行,可是不能點都不嘗啊!」
至尊寶玉笙煙均是陸上長大,對那海裡規矩倒是點都不懂,聽他如此說,也就不再多說,任由這兩人釣魚——果然,不多時那趙二缺哎呀一聲喊,猛然從海裡拎起一尾大魚來,長逾尺許,肥厚無比,倒真是熬湯極好的鮮貨。
「真是好魚!」那任三建哈哈一笑,轉頭對至尊寶道:「少爺小姐,你們暫請稍等,我這便給你們做那魚兒三件,到時候保管你們吃得歡喜。」說完便與那趙二缺換了手,喜滋滋的拎著魚,去那船尾做菜。
見得這兩人如此熱心,至尊寶倆也不多想,只道是那海上人家原本的脾性,便打疊起肚腸等著——可正在此時,忽然腦中有個聲音乍然響起,似驚似喜:「寶哥兒,寶哥兒!」
那聲音正是天吳!
自從上次它重回至尊寶體內之後,許多日都不曾露面,呼喚亦不答應,至尊寶略略感受,才發現它是陷入了個深深的睡夢之中——沒得想,此刻居然醒了!
有得它在,那贏面可又大了許多,至尊寶當即便喜歡起來,口中道:「你可終於醒了,哎呀呀,我還怕你不醒,到時候我和煙兒那事兒弄起來麻煩呢!」
「你莫多說,先進船艙,我有東西給你看,」天吳似乎甚為急迫,一個勁的催促:「快來快來,真真不得了……」聽如此說,至尊寶猜得和上次之事有關,心中倒也極有興趣,這邊又閒著無事,便給那玉笙煙將此事說了,兩人招呼一聲,這便鑽到了那小小的船艙之中。
此船不大,那船艙兒也甚小,只能堪堪容得兩床一桌,二人這般下來分坐兩邊,頓時顯得擠了——可便在此刻,至尊寶突覺身子一涼,然後艙中一股青煙驟然出現,頃刻便在桌上出現了個赤色小人!
身子雖然不同,可那面目眉眼卻分明便是天吳八面中的模樣!
身高近尺,盈盈一拳,頭頂烏沙飄軟帶,腰圍犀角顯金廂,腮邊飛舞鬍鬚亂,耳上飛飄蕩蓬鬆鬢。赤目金光,看三界生死數數;暮耳懸垂,聽前後因果種種!
至尊寶口中哎呀呀一聲,詫覺嗔奇正待要問,那玉笙煙旁邊已經搶著開了口:「天吳,你怎地敢換個如此打扮?難不曾你今兒暈頭了,作此鬼仙模樣出來,就不怕引動天地冥數,反噬你這一身麼?」
這打扮,便不是那普通鬼魂願意所裝的,乃是城隍廟、地府界,陰司鬼殿之中的打扮,只若那些毛頭小賊扮不得六扇門捕頭一般,少了那端端正氣,穿著便是一身的不自在——鬼魂亦有如此之說,天吳看著又怎也不像已修成,所以玉笙煙便得了這般一問。
誰料那天吳卻不說話,伸手比劃叫二人噓聲,等得片刻,這才如那心中石頭落地,整個人輕鬆,笑著問:「看見了麼?看見了麼?我如此扮個陰司判官,還是那崔判的模樣,居然沒感覺到任何端倪!」
至此至尊寶都不怎地明白,疑道:「這又怎的個意思?」
玉笙煙見他不懂,於是便解釋道:「原來這是崔判官的裝束啊?我倒是沒有看出來……寶哥,據說那崔判最是小氣,倘若有鬼扮作他的模樣,那他立刻便會知曉,然後前來問罪;即便是人扮來唱戲,他亦會多加留心,所以才有那許多道士捉鬼的時候都扮作他,希望屆時能得崔判所助——天吳,你扮作崔判而他不來找你,難道是……」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你和他談得好了,能夠如此?」
「非也非也!」那天吳哈哈大笑:「並非如此,而是有其他的機巧!」他在桌上走得兩步,換個裝束,此刻看著和剛才無太大差異,只是面目猙獰了許多,隨後笑道:「看看,這便是鍾老爺的裝束,一樣還是沒事!」
鍾老爺便是鍾馗,這……這居然都無事?
見兩人不解,那天吳才解釋起來,原來他回到至尊寶體內之後,稍稍查看,居然發現至尊寶的內丹已凝成了個指頭大小的丹元,五氣開始朝元而動,三華亦是聚頂,漸修凝胎,自己也跟著修為進了老大一截,看似隱隱已有了不為之動的局面。
這是修為上的提升,可是附帶也出了這般個局面,那便是天吳發現自己受他影響而提升之中,隱隱和至尊寶變得有些相似相近,魂魄中居然帶了一絲純陽力量,也不知是那裡來的,但是,這力量一旦出現,天吳就已不是個純粹的鬼魂了!
和至尊寶變得一般,成為個生存在陰陽縫隙之中的怪異之物。
至尊寶屬於陽中附陰,人中之鬼;天吳屬於陰中產陽,鬼中之人——人鬼、鬼人,這一人一鬼居然同時出現,把那陰陽縫隙佔得滿滿當當,渾然一氣。
這,便是它不畏密宗神咒的原因,亦是那地府中感覺不到它的緣由,從此之後,天吳已算是從那生死簿上除了名,從此不在凡人之屬,堪堪步入了鬼仙的行列。
《大歡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