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第十七章小妮中邪
「你說謊,你說謊……」
剛剛還躺在竹床上面昏迷不醒的小妮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喊叫,像豹子一樣,猛地跳起來,將張知青撲倒在地,然後騎在他的身上,一雙小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父親。所有人都沒有防備,包括我,正擰著毛巾,準備給這女孩兒降一降體溫呢,便瞧見小妮將自家老爹撲倒,一雙怨毒的眼睛幾乎就要凸了出來,滿臉都是密佈的蚯蚓血管,牙齒白森森。
張知青被自家女兒撲倒在地,瞧見她這般恐怖的面容,當時也有些慌了,想伸手推開,結果發現原本沒有什麼氣力的小妮居然像一頭蠻牛一般,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根本就無法呼吸,頓時就有些慌了,使勁兒掙扎、翻滾,然而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卻是越來越緊,越來越深……
要死了麼?
瞧見張知青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音,雙手雙腳胡亂蹬,我爹就知道壞了,伸手過去拉小妮,想把這個小女孩兒給拉起來,然而也真是中了邪,那小女孩一揮手,我爹四十多歲的人,連腳都站不住,蹬蹬蹬,直往後面退。深夜,煤油燈下,瞧見這樣一幅詭異的場景,我心中暗道不好,有過這樣的經歷,我知道這一定是中邪了,腦海裡面過了一遍,下意識地抬起手,將這一桶井水就朝著前方潑去。
井水屬陰,化而顯形,一下潑到了小妮的背上,我立刻瞧見一個不一樣的透明氣團,附在了小妮的腦袋上。
在那井水落地的一瞬間,我瞧見了一雙怨毒的眼睛猛然回過頭,朝著我狠狠瞪了過來。
我被這麼一瞪,小心肝都不由得顫了起來,然而隨後便是一陣氣惱——哼,那山溪裡面的水鬼兒,積陰不知多少年,都被你二蛋哥給超度了,我未必還會怕你這生下來沒有幾天的小嬰靈?心中想著,我三兩步衝上前去,朝著小妮的肩膀就是一抓。小妮正在死死掐著張知青呢,被我這麼一抓,就想甩我爹一樣,把我甩開,結果卻發現我依舊纏住,猛地扭頭看來,卻見我口中唸唸有詞,一副捉妖驅鬼的模樣。
我口中念的是「登真隱訣」,當日超度附在我身體裡那小水鬼兒的法子,不過當日是那青衣老道的功勞,與我無關,而沒有氣感的我此番念來,倒是沒有啥子威脅性,反而使得那嬰靈的仇恨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啊……」
一聲厲喝,就在張知青準備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女兒終於放開了他,而是朝著我這邊撲來。
我學道三年,無數道經充斥於腦海,然而真正派得上用場的本事卻並不多,一就是唸唸超度,二來就是持符唸咒,三也就是有點兒入門的粗淺把式,原本拼氣力是比不過中邪的小妮,只有引火燒身,瞧見她聽不得我念叨,朝著我這裡撲來,我便往旁邊閃開,然而剛剛一回頭,便聽到一陣陰風拂面,接著一陣巨大的撞擊力,將我給朝著牆壁推去。
我回身一摟,正好抱住了小妮,那年我十一二歲,而小妮才五歲半,個子矮我一大截,卻沒想到那力氣比牛犢子還要厲害,我剎不住腳,三兩下,後背便結結實實地撞到了牆上。
前面說過,我家是木房子,樓板都是木頭做的,我這後背一接觸,便感覺那木板像紙糊的一樣,喀嚓一聲裂開了,竟然被小妮撲出了房子外面去。
龍家嶺的房子是依山而立,一棟挨著一棟往坡上爬,我家的下坎是王狗子家,而我被撲出了房子後,直接墜落三四米,掉到了王狗子家的房頂上。那個年代的人家房頂上面鋪的不是瓦,而是從杉樹上面剝下來曬乾的皮,我和小妮一起墜落王狗子家,三兩下緩衝,就又砸落在地上,我墊在下來,被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老血就噴了出來,撲來了小妮的臉上。
這一口血救了我的命,當初青衣老道鎮壓我體內的邪性,從雙手中指各迸出一滴血來,射入我的眼睛裡,融入血脈,行於周天,已經跟我整個的體內融為一體,此番吐出來,卻聽到那小妮整個人一聲厲叫,一陣青煙就冒了出來。
被我的血一激,附身在小妮之上的那嬰靈頓時就開始分崩離析,然而它彷彿在瞬間又恢復了氣力,雙手又朝著我的脖子掐來。
而就在此時,一道寒光出現,小妮嚇了一跳,翻身滾落一邊,我抬頭看,卻見胖妞居然也從我家跳了下來,手上還捧著我從神仙府裡面帶回來的小寶劍。屋子裡面像打雷一般,王狗子他爺爺人來了,瞌睡本來就不多,出門一瞧,嚇了一跳,朝著我大聲喊道:「二蛋,你在做什麼?你……」這話兒還沒有說完,便瞧見旁邊的小妮張開嘴,一雙眼睛藍幽幽的,頓時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捂眼睛,嚇得背過了氣去。
我接過胖妞遞過來的小寶劍,心中稍微有些安寧,這小寶劍是青衣老道留下來的,雖然只是切菜切肉的小玩意,比匕首長不了多少,但鋒利無比,說不定也有鎮邪的功效。
不過當我舉起這劍來的時候,那小妮又朝著我撲來,口中還含糊不清地喊道:「為什麼,為什麼,爸爸不愛我,媽媽喜歡別人多過於我,你這臭小子,也要與我為敵?」
她不管不顧,朝著我這邊撲來,我的心中就有些害怕了——不錯,我手中有劍,又尖又快,但是作惡的是那怨氣不散的嬰靈,而不是小妮,我總不能把她給桶了吧?這麼一想,我也沒了主意,就朝著旁邊跑,而那小妮則跟著我屁股後面追,一逃一追,兩人就在王狗子家的堂屋躲起貓貓來。這時候王狗子他爹和他娘都起來了,喊住小孩不要出房間,然後掌了燈來看,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摔得七葷八素,又給小妮追得狼狽而逃,哪裡有時間顧得上回答,只是悶著頭跑路,這可把王狗子他爹惹惱了,衝過來攔住我。
我腳步快,一下就閃開去了,而小妮卻被他給攔住。
我衝到門口,去拉那木門閘,手忙腳亂,聽到後面「啊」的一聲叫喊,回過頭去,瞧見攔住小妮的王狗子他爹一屁股坐在地上,僵直不動,而那小妮又朝著我這邊跑來。胖妞在我旁邊吱吱亂叫,而我也有些慌了,幾次都沒有摸到門閘的位置。不過在最後關頭,我終於將門給打開了,跳了出去,就在小妮衝到近前來的時候,我把門猛地一關,身子死死抵在了上面。
轟——
那門一陣巨震,背靠著門的我感覺到五臟六腑都在打結,整個人都是要飛出去了。不過我暗自紮著馬步,終於定住了身子來,就在我準備迎接第二次衝擊的時候,前邊打來一道手電,照在我驚惶的臉上,接著我聽到了羅大屌他爹攆山狗的聲音:「二蛋,你這是在做什麼?」我血氣翻湧,哪裡還能回答他的問題,一張嘴,就是一口血噴了出來,攆山狗好像沒有看到,走上前來繼續問:「二蛋,張知青有沒有在你們家……」
他這句話還沒有問完,我預期之中的第二次衝擊如約而至,轟的一下,撞在了我的背脊上,我再也抵不住了,整個人一飛,直接摔到了王狗子家門外的田坎上。
我摔得暈暈乎,卻還是扭過頭來,瞧見小妮桀桀怪笑地衝出,朝著我這邊走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攆山狗身邊突然閃出了一個黑影,直接迎上了中邪的小妮。
第十八章啞巴努爾
來人身手極好,正面迎上小妮,並不與其較力,而是以一根木棍子壓住了小妮,連消帶打,居然將勢猛如虎的小妮給壓制住,一點兒也不落下風。
我從天邊爬起來,瞧見那是一個頭上包著藍黑色布條的苗族少年,看年歲要比我大兩三歲,骨架挺大,英姿勃勃,抿著嘴不說話的時候,十分冷酷,一根長木棍舞得虎虎生風,眼睛目不斜視,很認真地盯著面前這個少女,一棍一個動作,緩慢而有效,將不斷咆哮的小妮給制服著,不讓她傷到自己。我瞧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簡直可以說得上是舞蹈,或者藝術,心中不由得一陣敬佩,想著我要有這等本事,那就好了。
很快,那個苗族少年便將小妮給按倒在地,用木棍死死抵住,將左手中指在嘴中一咬,然後在小妮的額頭上面畫了一個「S」字。
一道微微的光華升起,原本暴躁不安的小妮身子瞬間柔軟下來,眼神發直,輕輕歎了一口氣,人就再次昏迷過去。
瞧見這利落的身手,我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抹唇邊的鮮血,便湊上去打招呼道:「這位大哥,好身手啊,不過你可千萬別傷害這個小女孩,她是無辜的,只是中了邪……」那人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我手上的小寶劍上,瞧那出鞘的劍刃寒光凜冽,眼睛就變得狹長起來。
我看著他冷冷不說話,心中便有些不滿——不過就是耍一手好棍法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人家到底救了我的性命,便算是熱臉貼上冷屁股,我都要感恩的,於是上前來,跟羅大屌他爹攆山狗熱乎道:「羅叔,你們怎麼趕過來了?」攆山狗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別著急,我們剛從田家壩趕過來,是專門趕過來找張知青和小妮的,努爾判斷張知青家的髒東西轉移到了小妮身上,沒想到你們這邊正好就打了起來——沒想到大屌說的是真的,你竟然有這等本事,不錯,不錯!」
他拉著我走到門口來,跟我介紹那個冷酷帥哥:「這個是努爾,梁努爾,是蛇婆婆的徒弟,專門過來給張知青家解決麻煩的。」
攆山狗瞧見我看冷帥哥努爾不說話,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努爾是個聾啞人,有時候聽得見,有時候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他說完,開始朝那冷帥哥做手勢,他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朝著我露齒一笑,展現出了十分陽光的笑容,還張嘴說道:「阿巴、阿巴……」不知道為什麼,我剛才看到這小帥哥又帥又厲害,心中莫名生出幾許敵意,然而瞧見他這般陽光燦爛的笑容,又有些心酸,這老天還真的是不公平,這樣完美的一個翩翩少年郎,竟然是個啞巴?
難道這世間又帥又有本事的少年郎,就只有我二蛋哥一個麼?當真是寂寞如雪啊!
這心思一轉,我走上前來,跟攆山狗講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而我爹、我娘、我姐和張知青也從我家匆匆跑了下來,再加上王狗子一家,一時間熱鬧極了。張知青過來看自己的女兒,先是道謝,憂心忡忡地問他女兒的情況,我是完全不懂,努爾倒是懂一些,連比帶劃地通過攆山狗的翻譯,告訴我們:「這小女孩是被嬰靈附體了,這可不是普通的嬰靈,是天上的星辰轉世,以後是要做大人物的,可惜還沒出聲就夭折了,心中怨憤不平,所以才會鬧事。」
聽到這說法,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青衣老道說我是山鬼老魅聚邪,所謂聚邪,就是能夠勾引一些邪物著附,難不成這小妮的弟弟,也是這麼一位?
要真的是如此,也就解釋了剛才那嬰靈為何這麼厲害、連我口中精血也不懼的緣故了,這樣的孩子,當真是不如不生出來。
便是我,倘若沒有生出來,說不定這世間就少了許多麻煩事。
努爾是名震麻黎山的蛇婆婆徒弟,雖然是個聾啞人,但是通過手語比劃,卻是能夠指揮著我們行事——無論是張知青、一枝花還是張狗子他爹,所有被小妮或者嬰靈觸及過的皮膚都呈現出一種油黑發亮的怪異色彩,這些是凝聚成形的陰氣,最是污穢,一旦沾染在身,便會持續不斷地招惹陰靈,並且會虛弱無力,過不了多久,就只有死路一條。反倒是我,因為血精氣旺,倒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受了震動,腰酸腿疼。
破解的法子也並不是很複雜,讓人用生薑和紅糖熬煮,先是大火,再改小火,又復大火煮熬至濃漿狀,一半塗抹傷處,一邊吞服入口。
完成這一切,殺一隻天天打鳴的蘆花大公雞,取最早流出來的那一股血,塗抹乾涸的糖殼外面,即可。
生薑性味辛溫,有散寒發汗、化痰止血的功效,紅糖性溫味甘,益氣補血、緩中止痛,一將一臣,輔佐有功,而大公雞每天對日打鳴,吸食朝氣,第一股血最是陽剛,對於驅除陰寒也最是了得,在五姑娘山頂我雖然主習道經,但是旁門雜類的也都學了一點,看完頓時心生敬仰,看來這啞巴少年倒也是有真本事的。經過這一番動作之後,三人身上的陰寒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黑色漸淡,不知不覺就已經是白天了。
這一夜啞巴努爾一直都在忙活,而他所有的話語都通過攆山狗來翻譯,胖妞這個小猴子跟在後面學,竟然也有模有樣的。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