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我爹也就是一個尋常人,膽子也不大,當時是焦急恐懼到了極點,一聽我說得確定,言之鑿鑿,懸空的心思也就安靜了點兒,一邊與我狂奔,一邊不確定地問道:「當真?」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很肯定地說:「真的!」
得到了我肯定的答覆,我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拍著我的肩膀說保重,然後朝著攆山狗和羅大屌他們藏身的草叢那邊就要跑去,然而這個時候,一個身影突然攔在了我們的前面來,一聲稚嫩而陰霾的聲音憑空響起:「想走?那也要問一問姑奶奶我,願不願意啊?」
我轉過頭來,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白嫩嫩的赤足,再接著,我瞧見了一張宜喜宜嗔、明艷無比的小臉,卻是一個嬌媚的綠衣少女,正攔在我們的面前,而在她的旁邊,兩個面無表情的高個兒殭屍,抱著膀子,一臉白毛。
我心中一陣焦躁——我,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老子陳二蛋,難道就要交代在這裡了麼?
第二十六章楊小懶
關鍵時刻,我的手不自覺地摸到了內兜裡面的符袋。
這是青衣老道當初離開的時候,送給我的,裡面裝有符菉六張,分別是落幡神符、破地獄符、甘露符、風符、斗母玄靈秘符以及雷符。
青衣老道究竟有多厲害,這個我不知道,但是共同生活了三年,卻無時不刻地能夠感受到他的行為,無論是生活還是修行,都貼合自然之法,遠遠比我面前這些通過旁門左道弄出來的傢伙,要厲害許多,所有我想要脫險,恐怕就只能夠拜託他留下來的符袋了。
我在一瞬間就冷靜下來,心中盤算著這六張符菉,倘若用上風符,我自然是可以逃之夭夭,可憐我老爹又要跑到那灶台邊去熬人油了——到底應該用什麼呢?
我的臉色陰晴不定,而攔在我面前的那個綠衣女孩嘴角卻翹了起來:「小子,你是老鼠會的吧,人挺賊的啊,趁著我爹去追人,自個兒卻溜到了這裡來,還將我爹那鎮魂符給解了,不錯,是個人才,不過遇到你姐姐我,還是要吃癟啊!」
這小妞瞧著不過十四五歲,但是長得有模有樣,要胸脯有胸脯,要臉蛋有臉蛋,跟畫片上的美人兒一樣,平日裡倘若遇見,必然是我、羅大屌和龍根子幾個人意淫的對象,不過瞧見剛才灶房裡面那熬煮的人油,還有拱衛在她旁邊的那兩具殭屍,我可沒有半點兒輕鬆的心思,也顧不得仔細思量那個七老八十的麻衣老頭是如何生出這麼水靈的小妞兒來的,只是深呼吸,然後低聲對我爹說道:「爹,一會兒我一出聲,你就朝著那兒跑,不要回頭,也不要停留,懂不懂?」
我爹此刻都還沒有從那種巨大的恐懼中走脫出來,再加上我這超越年齡的沉穩和淡定,以及這些日子以來我的表現,覺得我是道門中人,比他這老子還厲害,於是毫不猶豫地點頭回答:「好,我曉得了!」
我爹這麼一說,我就沒有一點兒負擔了,右手在符袋裡面一陣摸索,終於挑中了一張,口中默默念道:「幡懸寶號,普利無邊,諸神衛護,天罪消愆……」
我唸咒引導,這法門是老鬼一言一語帶著我學會的,原本並無大用,然而有了青衣老道這符菉,我卻是夷然無畏,隨著那符菉之上迴盪而來的巨大力量,與我的咒訣共鳴而生,我立刻感覺到了信心滿滿,一步踏前,開始吼了起來:「經完幡落,雲旆回天……」
就在我這一般吼的時候,我爹就邁著腳步,朝著攆山狗他們藏身的那草叢飛奔而走,而這個時候,那個綠衣女孩也感受到了附錄之上傳遞而來的恐怖力量,也來不及阻攔我爹,白藕胳膊往前一揮,大聲喊道:「攔住他!」
她所說的「他」,不是我爹,而是我,那兩具高大的白毛殭屍原本僵直不動,如同擺設,然而一得了命令,就如同猛虎,嘴一張,黑色獠牙顯露,便朝著我撲來。
這樣兩具渾身是毛的屍體突然一動,並且朝著而我這邊衝來,那畫面感真的是讓人毛骨悚然,然而我卻感覺到了滿滿的信心,全身的鮮血沸騰,用一種吼叫的聲音大聲喊道:「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一聲念完,我感覺那符菉彷彿一個巨大的黑洞,一瞬間就將我所有的氣力都抽光了,我腳一軟,癱倒下來,而那符菉卻「轟」的一下,燃燒起來,接著化作一道白光,像煙花,朝著天空升起。我瞧見那兩具殭屍就要衝到我的面前來,雙手的指間油黑銳利,僵硬的臉上似乎還流露出了一絲興奮……
不會吧,這符菉沒用?
我心中幾乎生出一絲絕望,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炸雷當場生出,我瞧見天空之上,垂落旗旛無數,無風而起,簌簌飛揚,接著充斥在我眼中的一切世界,而我也被那急劇而起的氣流捲起,在地上翻滾不休。
我當時的記憶充斥著滿滿的白光,整個人都暈過去了,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感覺一隻毛茸茸的小手在摸我的臉,耳邊傳來胖妞焦急的叫聲。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全身酸痛,勉強撐起身子來,瞧見我已經滾落到離剛才所站之地十幾米遠,旁邊軟軟的,一摸,竟然還是劉領導那具無頭屍身,而在另一頭,我瞧見那兩具嚇人的白毛殭屍竟然炸成了碎片,而攔在我面前的那個綠衣女孩則半坐在地上,一臉怨恨地朝著我這邊看,顯然也是剛剛醒過來。
我強忍著巨大的疼痛爬起來,看了一眼我爹跑開的方向,沒見到人影,說明已經走遠了,幾乎沒有思量,我便毅然轉過頭去,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踉踉蹌蹌地跑開,而後面則留下了那個綠衣女孩憤怒地喊聲:「那小子,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威脅軟綿綿的,我只當是在放屁,拚命邁開雙腿,帶著胖妞朝另外一個方向逃離。
我見過勘測隊的劉領導和馬領導和麻衣老頭之間的拚鬥,曉得馬領導就算是逃,恐怕也逃不開多遠,等到那個麻衣老頭回來的時候,我們恐怕就是砧板上面的肥肉,想怎麼剁,就怎麼剁了。
在我的生命裡面,這麻衣老頭和綠衣女孩是我見過的最殘忍最恐怖的人物,倘若落在他們的手上,生不如死那是妥妥的,這痛苦,我寧願我來享,也不願生我養我的老爹來受,所以我只有南轅北轍,背道而馳,這樣才能夠引開那人的注意。這樣一想,我便是滿腔的悲壯之心,自覺得牛逼無比,腳步便越發地快了幾分。然而我終究還是太小,沒有跑過一刻鐘,便感覺脖子後面來了一陣風,我往著前面一縮,結果還是躲不開,後腦勺被狠狠磕了一下,兩眼一黑,人就直接暈死過了去。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剝得光光的,雙手被捆在溪邊的一棵樹杈上面,涼風一吹,我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
睜開眼睛,入目處正是那個麻衣老頭,旁邊過還有那個又凶又美的綠衣女孩,正惡狠狠地瞪著我呢。
似乎預料到了我的醒來,正蹲在地上抽旱煙的麻衣老頭吐了一口煙霧,平平靜靜地說道:「我呢,比較急,事情也多,就不跟你廢話了,就問你幾句話,答得好,或許能活,答不好,溪水長流,願你得以安眠。」
咬人的狗不叫,叫人的狗不咬,我二蛋縱橫龍家嶺這麼多年,自然曉得這個道理,麻衣老頭說得越是平靜,我便曉得自己後路越發的少,想起那灶台上面熬煮的人油和屍體碎塊,我原本無比悲壯豪放的心情立刻沉到了谷底裡。不過這世界上又沒有什麼後悔藥吃,於是只有極力表現出配合的意圖來:「嗯,嗯,你說,我聽呢。」
麻衣老頭拿出了從我懷裡搜出來的符袋,平靜地說道:「這個東西,是哪裡得到的?」
「一個青衣老道送的,我給他打了三年雜,臨走的時候,他給了我,說留一個念想。」我忙不迭地說道,這才瞧見麻衣老頭的臉上繃得緊緊,繼續又問我:「他人呢?」
真話?還是謊話?
電光火石之間,我幾乎是憑著本能地說道:「他走了,不曉得到了哪兒。」
這句話救了我,他手一揮,我就滾落在了地上,接著他吩咐道:「把你的衣服穿上,然後跟著我們走。」我可不習慣光溜溜地出現在別人面前,忙不迭地穿衣服,那綠衣女孩急了,一把拉住她爹,問:「爹,你怎麼這樣就放過他了啊?」
麻衣老頭不答話,只是走向了旁邊的一堆物件,綠衣女孩受了氣,走到我面前來,一腳把我踢在地上,踩著我的腦殼,惡狠狠地說道:「小子,算你幸運,不過你記住,碰到我楊小懶,你這輩子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
第二十七章胖妞噩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面對著這樣惡聲惡氣的威脅,我知道最正確的做法,就是用沉默來應對,於是閉著眼睛,默然無語。
楊小懶?哼,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鳥,雖然你長得漂亮,但是在我的心中,卻跟那長著白毛的殭屍,沒有什麼區別。
無他,惡毒的女人討人嫌。
然而我這一閉眼,肚子又挨了幾腳——這少女也忒狠毒了,每一腳都彷彿使上了全力,我直感覺自己的肚子翻江倒海,彷彿裡面的腸子全部都打了結,使勁兒擰巴呢,難受得哇哇大叫,不過這麻衣老頭在旁邊,我也不敢反抗。再說了,即使我奮起反擊,全身物件被繳的我,估計也抵不過這個自小就凶悍如獅的小娘子,於是只有在草地上翻滾,盡量避開這拳腳。
這一陣胖揍以麻衣老頭的喝止為結束,也彷彿是那「殺威棒」一般,讓我深深記住了這三個字:「楊小懶!」
自此以後,我一想到「母老虎」三個字,腦子裡便自動浮現出這個綠衣少女的名字來。
楊小懶揍我走得歡暢,兇惡得緊,然而在他爹面前,卻是無比的嬌憨,抱著麻衣老頭的胳膊,一邊晃,一邊撒嬌:「爹,我們為什麼要走啊,憑你的手段,將那幾個逃走的山民給辦了,誰能夠曉得我們住在這兒?」
麻衣老頭手中忙著活計,不過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年幼的女兒十分喜愛,細心解釋道:「那幾個村民倒是小事,主要是老鼠會那個姓馬的傢伙從溪水裡跑了,他一走,我們就暴露了;還有,那天來的人裡面,有一個人跑了,不過卻被我認了出來,是鳳凰王家的,想來他們的目的,是又在找白蓮教的那個墓地,王家跟邪教扯得上關係,這裡必定會是風口浪尖,我們還是躲開的好一點。」
楊小懶有些奇怪,問:「怕什麼啊,爹你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邪符王,無論是老鼠會的俞麟,還是鳳凰王家,哪裡比得上你?再有了,實在不行,不是還有我哥麼?」
說到這兒,麻衣老頭就變得有些嚴肅了,停下手上的活計,看了我一眼,肅聲說道:「胡扯什麼?我告訴你,以後少提你哥,知道沒?他是有大前途的人,沒我們這號親戚。再說了,你沒聽這小子說李道子出現在這附近麼?李道子自上次從兩彈一星的實驗基地回來,就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你難道想我們撞到他槍口上啊?」
楊小懶更加不樂意了,指著我,說:「要不然,我們把這小子種荷花算了,神不知鬼不覺,不然帶著他在路上,多不方便啊?」
我感受到了楊小懶最深的惡意,心中忐忑,不過麻衣老頭並沒有同意,而是告誡她道:「不管怎麼說,他跟李道子還是有些淵源的,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這道理你要記住,以後也不會吃虧……」
兩人說完,麻衣老頭遞給我一副擔子,平靜地說道:「小子,你命好,本來我不準備帶上你的,不過你說了實話,蠻對我的胃口,所以你這條命呢,暫時寄放在我這裡,表現好了,就活著,表現不好呢,誰也救不了你自己,懂了沒有?」我將那副擔子接過來,扁擔兩頭是一對沉甸甸的封閉式木桶,裡面有液體晃動,我擔著,好沉,不過還是裝作無恙,腆著臉跟楊小懶套近乎:「小懶姐,這裡面是什麼啊,挺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