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我手上的是小寶劍,跟把匕首差不多,一寸短,一寸險,搶的就是一個「凶悍」二字。
我動得出人意料,然而那駝背老頭卻彷彿能夠看透我心思一般,我奮力前撲,他則輕飄飄地朝著後方退開去,我沖了三兩步,發現那人竟然退到了配電箱那兒去了,我的身後傳來了申重的一聲大喊:「二蛋,小心那個傢伙關電閘……」
這話音未落,結果便聽到「啪嗒」一聲響,整個廠房都陷入一陣伸手不見雙手的黑暗中去。
我憑著印象朝著前方刺去,結果落了一個空,那人將配電箱裡面的電閘全數破壞之後,很短的時間裡,衣袂飛動,人卻轉移到了別處去了。
驟然的黑暗讓所有人都變得一陣慌亂,而就在這凌亂的腳步聲中,那駝背老人的聲音,卻從空曠的頭頂上悠悠傳來:「很高興見到諸位,特別是那位叫做二蛋的小同志。我這個人呢,有一個講究,那就是但凡死在我手下的人,我都會告訴他我的名字,以及死因,以便他下了幽府,或者黃泉路上,有一個念想——我呢,叫做楊從順,老夥計們都叫我楊大侉子,也有人會把我和於墨晗那老不死的並在一塊兒,成為金陵雙器……」
他停頓了一下,不屑地說道:「姓于的那個傢伙,就是個迂腐愚昧的老不死,跟他相提並論,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悲哀,不過呢,從他手底下,流落出過一把六轉的雷擊棗木劍,這一點比我強;所以我現在,需要練就一把超越巔峰之作,而這些,則需要諸位的配合,我本來還準備再瞞幾天的,只可惜,你們都已經找上門來了……」
「楊大侉子?」申重低沉的聲音從我左手邊的四米處傳了過來:「集雲社頭號煉器師,據說擅長用人命來填製法器,脾氣暴躁詭異、秉性冷漠多疑,是局裡面通緝榜上的重犯。沒想到這樣的人物,竟然會隱藏在這鋼廠裡面,真的是小隱隱於市啊……」
申重的話語讓那駝背老頭略微有些吃驚,他的聲音悠悠傳來:「嘿喲,沒想到你腦子還真的好使啊,不過你們來的人,我都看過了,除了那個喝得暈暈乎乎的地中海,其他人倒還真的入不了我的法眼,至於你們幾個,還是乖乖地給我做鼎爐陰靈吧,弄完今天這一波,我親手打造的寒光劍,也就可以正式出世了!」
這話兒一說完,我立刻感覺到一陣勁風吹起,有股陰柔的風朝著左邊,也就是申重的那個方向吹來。
這是準備殺人了麼?
我心中一緊,申重這人雖然江湖門道夠多,但是他依靠的是經驗豐富的頭腦,而不是道門中的修行,若說打架,我或許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若是有陰靈附體,只怕他也是沒有什麼抗衡的手段。這般一想,我沒有再作猶豫,快步向左移動,口中大聲提醒道:「申頭兒,小心了,我來應付那東西。」
所謂那東西,其實就是事故當年死者的其中之一,被駝背老頭凶化之後的它顯示出了極強的迷惑性和攻擊力來,不過這些剛剛凝結成靈的東西,並不是小寶劍那鋒利劍刃的對手,先前騎在小魯脖子上面的小張,還有被我毫不猶豫就捅滅了的馬同志,都是前車之鑒,所以面對著洶湧而來的我,那股陰靈之僅僅只是作了一個停頓,便朝著我們頭頂上飄了開去。
我一劍刺了個空,不過卻是給申重解了圍,然而就在此時,我突然聽到小魯在旁邊朝我大喊道:「二蛋,小心上面!」
小魯吞服過人肉湯煮的鯰魚精眼珠子,夜能視物,而剛剛吃的我效果還沒有那麼明顯,所以他一出聲,我幾乎都沒有考慮,就地一滾,朝著旁邊避開去,卻聽到駝背老頭吆喝道:「給我將那個愣小子給我制住,他好像可以看到你們……」
這一聲吩咐剛落,我便聽到了小魯那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叫聲,驚慌失措,心道慘了,我們這四個人,都只是二線人員,申重擅長經驗謀略,老孔和我半瓶水晃蕩,至於小魯,給他一把AK或許還有得玩,但是現在徒手空空,可不就真的給人捏在手上,動彈不得了?
小魯這尖叫聲還在持續,而我又聽到了兩聲沉悶的擊打聲,申重和虛弱的老孔似乎都給人撂倒了,甚至反抗的氣力都沒有。
黑暗中,我感覺面前幾米外突然又多了一個人,卻正是那個駝背老頭,嘿然笑道:「小子,我說過吧,收拾你們,我手到擒來。不要奢望會有人來救你們,這二車間的地下,被我鋪設了九陰聚魂陣,只要你進來了,而我把握中樞,任誰也逃脫不出去。你根骨絕佳,不過那又怎麼樣,這天下間的天才多得是,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覺得作為鼎爐,你更合適……」
他桀桀怪笑著,伸手過來抓我,然而這個時候,一道白影飄過,竟然擋在了他的面前。
是白合,先前通過老孔之口訴說自己遭遇、並且催促我們離開的那只女鬼,沒想到她竟然突然出現,擋在了我的面前。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明白,駝背老頭也不明白,停住了腳步,寒聲罵道:「你個吃裡扒外的浪蹄子,居然還敢反叛我?」
那白影子伸出手來,接著空間中冥冥有聲而出:「我便算是飛灰湮滅,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這話語倔強,透露出了一個早夭女孩子的堅強,然而駝背老頭卻桀桀一笑,罵道:「好,那我就讓你神魂俱滅,讓你曉得,背叛我的下場。」昏暗之中,他手腕一抖,似乎弄了一串珠子出來,朝著那白影子甩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單聽「刷」的一聲,有破空聲而起。
接著,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竟然從我們上面的管道那兒傳來:「我,我就說是集雲社的人在搗鬼,果然是你啊,楊大侉子,好久不見?」
第十九章飲血寒光劍,鐵齒神算劉
漆黑而封閉的廠房中,突然破空聲起,一道碧綠光華從無中生有,將駝背老頭打向女鬼白合的珠子給盪開了去。
聽到這猥瑣而得意的聲音,我渾身一震,這可不就是我先前想要去找的算命先生,劉老三麼?
我瞧見那道白影倉惶無措,竟然朝著我這邊撲來,眼睜睜地瞧見我們就要撞到一起,結果那玩意竟然朝著我手上的劍上面鑽了進去。這什麼節奏?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突然又瞧見頭頂上面一陣光芒四射,接著有十二盞燈光,陸續亮起,將整個車間給照得透亮。這會兒我瞧見了,闖入這禁閉空間中來的,還真的是算命先生劉老三,此刻的他攏著袖子,正蹲在空中一根粗大的管道上面,看著下方。
他那根布幡招牌豎在旁邊,有陰風吹動,獵獵作響。
這出場,簡直就是帥爆了,然而瞧見他灰頭土腦的模樣,也不知道從哪兒鑽過來的,一副落魄,跟這驟然而出現的高手風範,十分不搭。
燈光的亮起,讓我瞧見了滾落一旁的小魯、老孔和申重,也看到了駝背老頭,這傢伙被突然闖入的劉老三給嚇了一跳,人竟然已經退到了十米開外,一臉謹慎地看著頭頂上的劉老三,臉色數變之後,這才寒聲問道:「你是誰?」劉老三得意洋洋地抬起頭來,手指著旁邊的那桿旗旛,對著上面的五個字念道:「認不認識字?老夫叫做——鐵、齒、神、算、劉!」
駝背老頭一臉茫然,說:「鐵齒神算劉,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小角色?你怎麼進來的?」
劉老三站了起來,提著幡布招牌,往著上面的鐵架子樓梯走,轉了下來,大聲地說道:「孤陋寡聞啊,孤陋寡聞!我們其實是見過的,劉大侉子,我師父曾經給你兄長算過命,說他戾氣過重,性格無常,年少易折,當時我在場,你也在場,當時你們都不信,你看看現在,他不是躺地下面去了麼?你們這家傳的手藝,太殘暴了,邪門外道,總是活不長的。實話說吧,我從西郊的瓦浪山過來,那兒的聚邪斂魂陣,是不是你布下的?」
駝背老頭面無表情,雙手反覆地搓著,然後反問道:「哦,原來是麻衣世家的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事兒重要麼?」
劉老三嘿然而笑,說:「這太有關係了,你知道你惹到了誰麼?對,我們這夥人,學得是文功夫,推算測字,算的就是一個命,跟你們這些武行出身的人不能比,不過黃養神雖然是我的師弟,但他是黃家遠支,知道黃家麼?就是荊門黃家,如今黃家的人死在了你手裡,莫說是你,就算是你們集雲社的大檔頭、白紙扇,都扛不住的……」
「荊門黃家的?」駝背老頭一臉嚴肅,眼睛似乎左右轉了一下,然後試探著說道:「剛才出手的不是你吧,讓那人出來,我見識見識。」
說話間,劉老三已經走到了地面來,不理他,而是自我感覺良好地跟我打招呼:「嘿,二蛋,又見面了,是不是有一種很驚訝的感覺啊?我說過了,水庫的事情還沒完,這不,老夫現在就已經找到兇手了。」
似乎對先前我和羅大屌並不怎麼搭理他這事兒,耿耿於懷,劉老三走過來,攬著我的肩膀,洋洋得意地說道:「你知道這貨是誰了吧,集雲社你別聽著名字文氣,其實就是你們這一帶最凶殘毒辣的社團幫會,雖然解放這幾十年,被瓦解許多,但是依舊餘孽仍在,可以這麼說,你們這兒但凡出現點什麼壞事兒,九成都是他們集雲社弄的鬼。不過呢,今天倒是讓你瞧好,老夫是怎麼滅了他的!」
劉老三年紀頂了天也就四十,不過老喜歡在我面前說起「老夫」二字,倚老賣老,不過羅大屌這事兒上面,我有心找他幫忙,倒也在旁邊捧哏,拱手說道:「倒是請先生施法,將這魔梟給滅了,免得遺禍群眾。」
劉老三這邊得意,卻沒曉得駝背老頭早已忍耐不住,這兒是他的地盤,整個車間的地下都被他暗中佈置了法陣,哪裡能容劉老三在這兒撒野?
他本來還準備將那個黑暗中的高手給逼出來,卻沒想到劉老三根本不接招,於是厲聲喊道:「你這個傢伙,莫非真以為將荊門黃家搬出來,我就會怕了?你當我楊大侉子是剛出來混的是吧?今朝就將你們給全部弄死,祭煉進那寒光劍裡去,有了那深水怨靈和鋼鐵怒火的淬煉,我看到時候還有誰,能夠過來找我的麻煩?」
他大聲喊著,身子朝著高爐那兒退去,不知道要做什麼,我扭頭看了說大話的劉老三一眼,發現他只是光喊喊號子,身子卻是紋絲不動。
這個傢伙,他特意跑到這兒來,莫非是來吹牛的?
劉老三給我的感覺十分不靠譜,手握著短劍,我想要再次衝上去跟駝背老頭拼了,心中估量著如果我將《種魔經註解》中的魔功施展而出,能不能拚得過?然而剛走一步,劉老三卻伸手拉住了我,沉聲說道:「你別動,讓那個傢伙先吹一下,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敢說出這麼牛逼的大話來。」
劉老三這話兒一說完,我就曉得他應該是另有所圖了,而駝背老頭卻是毫不在乎,三兩步走到了高爐旁邊,腳在一塊地上很有規律地踩了三次,手朝著空中一揮,竟然憑空抓出了一把長劍來。
這長劍,劍長三尺,非金非鐵非石非木,給人的感覺,好像是珊瑚上面鍍了一層膠質,然後有濃郁的血光將其籠罩,煞氣逼人。
劉老三瞧見這玩意,整個人的眼睛都不由得亮了起來,大聲喊道:「不錯,以血鋼為構架,以深水凝膠為媒介,虎樓石碾碎而附著其上,先是在陰氣逼人的水底凝練,而後又用含血煞的現代鋼鐵技術熔煉——楊大侉子,金陵人稱呼你為天才,是可以並肩於墨晗的大師,這話兒倒真的不是吹捧,這把飲血寒光劍一出,只怕就算是於墨晗大師,都壓不住你的風頭了……」
面對著劉老三的誇獎,駝背老頭的脾氣也變得溫柔了,他輕輕撫摸著那把長劍的劍身,就像撫摸自己情人滑膩而白皙的肌膚,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這般膩乎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回復劉老三的話:「這劍呢,目前還只能算是半成品,所有的功效都還沒有完成,不過殺了你們,差不多就能夠出爐了!」
劉老三嘻嘻笑,指著駝背老頭說道:「劍都是有靈性的,認主人,而世界上最瞭解這劍的,是它的創造者。一般來說,如果用鑄劍師的鮮血和性命,來給這劍開光,我覺得這才算是完美,對不對?這事兒古人就有典範,如果真的這樣做,我相信,這三十年內,將沒有人能夠做出超越這把飲血寒光劍的作品,而你,則將永垂不朽,驚醒後人——怎麼樣,我給你想的結局美麗吧?」
劉老三自說自話,而駝背老頭整張臉都變黑了,他將劍給提起來,做了一個標準的起手式,冷聲說道:「這結局,我不喜歡。」
這話說完,他腳步一動,整個人就宛如鬼魅,一步竟然就跨到了劉老三的跟前來,那把劍的劍身上面有好多孔洞,一動,無數呼嘯聲便滾滾而起,宛如萬千的魑魅魍魎,一齊狂嘯,整個天地都化作了一片扭曲,無邊血海陡然而生。我心中駭然,感覺空氣在那一瞬間凝固了,渾身僵直,動彈不得,而旁邊的劉老三也是有些猝不及防,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將手中的那桿旗旛往前一擋。
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