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一道清脆的撕裂聲驟然響起,劉老三的那桿旗旛碎成了一大片,漫天飛揚,而我和他則終於一齊往後退開,我心中發麻,朝他大聲喊道:「大哥,你不是信心滿滿,勝券在握麼?現在是咋回事啊?」
我痛苦,而劉老三並不亞於我:「我,我的招牌!那可是我混飯的玩意啊,沒了它,我吃啥呢?殺豬的,你再不出現,老子就死了!」
這話音未落,持著飲血寒光劍大步前來的駝背老頭突然停住,那把紅光滾滾的長劍往前一絞,竟然給一道碧綠色的寒光給纏住。
叮叮噹噹……空中發出了一陣爆響,跟打鐵一般模樣。一開始我的視線被那漫天的劍光給吸引,然而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那碧綠色的光芒末端,竟然有一隻手把握,憑空之間,出現了一個矮個兒男人,鼻孔外翻,滿臉麻子,長相極為醜陋,然而他的身手卻是出奇的好,與這個手持飲血寒光劍的駝背老頭,竟然戰得不相上下,隱隱還有反超之勢。
漫天的劍光宛如星光,能夠將人的眼睛都給耀瞎,高手較技,在於劍招,也在於劍勢,兩人在一陣交鋒之後,雙雙後退,駝背老頭握劍的手都有些顫抖,朝著那個醜漢子厲聲喝道:「哪裡來的傢伙,報上姓名來!」
第二十章飛劍?飛劍!
這個醜漢渾身有一股濃烈的殺氣,無形,但是卻能夠讓人從心底裡感受到恐懼,駝背老頭雖然以此為主場,卻還是顯得十分謹慎,這邊鄭重其事地詢問,而那醜漢先是瞧了劉老三一眼,見對方不反對,這才抱拳說道:「錦官城中一字劍,黃晨曲。」
他這架勢作得有些假,一看就知道並不是久跑江湖的人。
我這時才發現,他剛才用來與駝背老頭手中的飲血寒光劍對拼的,竟然是一把玲瓏可愛的碧綠短劍,看著彷彿玉質,比我手中的這小寶劍,並沒有長多少——這真就是厲害了,以這樣的長度,竟然和對方拼得你死我活,看來劉老三這回找來的幫手,倒是一個強勢人物。
聽到醜漢報出了自己的名號,這邊的駝背老頭眉頭緊皺,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想起西川江湖之上,怎麼突然多出了這麼一號人物來,又問一句:「閣下可有師門傳承?西川之地,朱作良你可認得?」
醜漢搖頭說道:「我無門無派,你不用查,至於朱作良,他是鬼面袍哥會的坐館大哥,我自然認得,不過他卻認不得我罷了。」
駝背老頭說起那一個人名來,自然是想要攀交情的,然而瞧見這個醜漢不理不睬,根本就一點關係都不牽扯,也不給面子,便曉得有些不好對付了。不過他的右手捏了捏劍柄,感覺指骨一陣發酸,想要再努力一下,免得節外生枝,於是又說道:「其實呢,我跟小良也算是個忘年交,他們鬼面袍哥會很多骨幹成員手上都有我的作品,所以面子蠻大的,這位兄弟,你若是不插手此事,以後西川之地,任你橫著走,你看如何?」
他努力勸著,然而那個醜漢突然有些不耐煩起來,揮了揮手,嗆聲說道:「嘿,駝背,你他媽的到底是幹嘛的?你以為你是窯子裡面倒茶壺的龜公麼?正打架呢,要砍就砍,你費他媽的什麼話?」
醜漢黃晨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話兒直接將還待攀談的駝背老頭給氣得不行,鬍子都翹了起來,寒聲說道:「無名小輩,得志便猖狂,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對吧?老頭子我不過是惜才而已,你若是執迷不悟,飲血寒光劍下,再多一條亡魂,那又如何?」
對於駝背老頭的奚落和譏諷,醜漢渾不在乎,平靜地說道:「我剛剛出道,知道的人的確不多,不過殺多幾個人,以後就會好了。」
他這話兒剛說完,駝背老頭的劍就已經遞到了跟前來。這把飲血寒光劍雖然並未成型,然而卻已經是崢嶸初現,拿在手裡,根本就不是一柄長劍,而彷彿一根火把一般,將整個空間的氣場牽動,從勢之上,果斷緊壓。兩人再次糾纏在一塊,一邊是紅光四溢,兇猛如潮,而另外一邊,則是星星點點,疏密有致,叮叮叮,劍尖相交,讓人感覺狂風勁雨,撲面而來。
這是我第一次瞧見這麼高級別的拚鬥,兩人身形宛如鬼魅,忽閃忽現,讓人連氣都透不過來,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卻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竟然還能夠瞧出這裡面的蹊蹺,指著那個駝背老頭,對旁邊的劉老三說道:「這個人的身子,好像詭異得很啊?」
劉老三正心疼自己的招牌呢,聽到我談起,他點了點頭,說道:「一字劍呢,雖然是大器晚成,但也是正正經經的學劍出身,無論是基本功,還是劍招,都是有傳承,千錘百煉的架勢;而那個楊大侉子,他就是個鐵匠,手藝人,論拚鬥的本事,十個他都及不上一字劍。不過這兒是楊大侉子的主場,你瞧他的步法,每一腳都能夠踩在點子上面,陣法玄妙,他一步能當別人五六步,而你在看看他舞劍的姿勢,這哪裡是他在跟一字劍對砍,分明就是那飲血寒光劍,在跟人對拼呢,能不詭異麼?」
他這般說,我果然瞧出來了,駝背老頭完全就是被那把紅光四溢的血劍給帶著走的,這種不連貫不但體現在劍招之上,而且還體現在了他的腳步上,十分凌亂,好幾次,差一點兒就要絆倒了。
然而駝背老頭隱藏在這省鋼裡面,可不是一年兩年,費盡心思打造的主場,並不是我們能夠想像得到的,兩人交鋒良久,一字劍不但沒有將優勢發揚光大,然而隨著那血飲寒光劍的氣勢越來越盛,他竟然被步步緊逼,頗為狼狽起來。我仔細看,卻發現原來一字劍的雙腿之下,似乎有黑色影子拉扯,將他的動作變得異常緩慢,而駝背老頭卻一刻都不停歇,血劍之勢宛如暴雨勃發,瓢潑而下,讓他顧頭不顧尾,難堪得緊。
瞧見這場景,駝背老頭洋洋得意起來,一邊出劍,一邊還有閒心奚落道:「麻子,身上有點兒本事,你就真的不知南北和西東了?實話告訴你把,這車間裡面的血煞陣已經被我給啟動了,天明之前,是不會有任何人能來援助你們,你們自個兒也出不去的。你且猖狂,老頭兒一會兒就將你給斬殺了,讓這劍,也沾一沾高手的精血……」
駝背老頭笑得狂戾,手上的凶劍更加急迫,如雨落芭蕉,化作了一道血影,一字劍有些吃不住勁兒,朝著我們這邊移來,大聲喊道:「劉老三,我日你先人板板,你不是說就一個打鐵的麼,這傢伙咋這麼凶悍啊?」
劉老三也有點被嚇住了,一邊往後退,一邊喊道:「我啷個曉得咧,他自個兒水得很,凶的是那把劍,你本事不是蠻大麼,一劍取他頭顱啊?」
劉老三這撒手不管的架勢讓那醜漢十分受傷,破口大罵道:「算命的,雖然老子貧賤之時,蒙你一卦易運,但是這些年來,老子給你做了多少苦力,到今天,更是把命都要給扔在這兒了,這情分老子還完了,以後你他娘的別找我了,知道不?」這話兒說得絕情,然而劉老三卻是死皮賴臉,笑嘻嘻地說道:「別啊,咱們兩個人,說啥情分不情分的,朋友之間,幫幫忙而已,別鬧了——二蛋,你去幫忙,將那個纏人的小鬼給除了!」
他謹慎得很,自個兒不敢冒頭,卻一腳踹在了我的屁股上面,我一個踉蹌,直接朝著前面跌倒而去。
貿然闖入戰團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尤其這交手的還是十分凶悍的高手,我剛走兩步,便被一陣劍風給吹得差一點就要斃命了。不過這關鍵時刻,我反倒是清醒了,就地一滾,避開了這腰間以上的劍刃,然後舉著那柄小寶劍,朝著一字劍腳底下的黑影子扎去。我不厲害,但是這把小寶劍卻是十分犀利,這一晚上都已經捅了兩頭惡靈,凶煞之氣都出來了,但見我這般一出手,纏著那醜漢子的黑影竟然一扭身,下意識地朝著旁邊跑開了去。
鬼靈之物,飄飄忽忽,我也是吃了那巨型鯰魚的眼珠子,方才能夠瞧得清楚的,一字劍未必得聞,然而黑影一散,他立刻得以解脫,週身一陣舒暢,口中便開始唸唸有詞起來。
此咒文細碎,宛如鼓點急落,迅速升起,而與他對敵的駝背老頭顯然有些慌了,手中的血劍一震,竟然發出了一道比血還要濃郁的光芒,朝著醜漢斬來。一字劍咒文已致關鍵時刻,滿臉大汗,眼看著就要被斬中,突然有一道黑影子竟然騰空而落,伸手一抓,這犀利無匹的光芒竟然給接了過去,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
所有人的眼睛都瞧向了那道黑影子,好奇地以為又來了哪門子的高手,卻不曾想到這傢伙個兒並不大,縮頭縮腦,竟然是……
「胖妞!」我詫異非常,剛才受到驚嚇,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的胖妞,這麼一個麻栗山土生土長的小猴子,竟然在關鍵時刻,空手接下了駝背老頭那凶煞莫名之血劍,鼓弄出來的絕殺劍芒,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我怎麼感覺自己有些看不懂呢?而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一陣思維停滯狀態之時,持咒完畢的醜漢子右手前伸,無名指和小指彎屈,令拇指壓在該二指的指甲上,食指中指併攏伸直,朝著駝背老頭犀利一指。
一道碧綠色的青芒從醜漢子的手中,倏然而起,帶著最犀利的呼嘯聲,朝著駝背老頭電射而去。
電有多快?那幾乎是轉瞬即逝,別說是視線,就連氣場都無法把握,所以當那道碧綠色的青芒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瞧見它下一次出現,竟然插在了駝背老者的胸口上。這劍並沒有透體而過,而是將駝背老頭整個人給帶飛了,然後穩穩地紮在了高爐牆壁之上,而出劍的那個醜漢一字劍,全身精力陡散,竟然直接癱軟到了地上,氣喘如牛。
駝背老頭被釘在了高爐之上,飲血寒光劍滑落下來,嗡嗡直鳴,而他一雙眼睛幾乎都要凸了出來,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艱難地問道:「飛劍?」
坐倒在地的一字劍點了點頭,很認真地回答道:「飛劍!」
第二十一章小哥賜我一死
在得知了插在自己胸口處的那柄碧綠石劍,竟然真的就是傳說中的飛劍之時,駝背老頭眼中那熊熊燃燒的鬥志,在瞬間就被恐懼給澆滅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瞬間垮落下來,低下頭,喃喃自語道:「飛劍啊,天——這東西的技藝都已經消失幾百年了,每一次出現在江湖之上,都是一片腥風血雨,能夠死在這樣的凶器之下,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只可惜……」
那醜漢子緩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剛才還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駝背老頭,確認威脅,發現他口鼻之間皆是鮮血,英雄遲暮,一片悲涼,心中不由得一陣軟。
我這時已經將胖妞給抱了過來,渾身一通檢查,發現它並無大礙,剛才去握住紅芒的雙手,也是一點兒傷害都沒有,這讓我想起了兩件事情來,第一,自然就是胖妞當日偷了麻衣老頭楊二丑從南明古墓之中帶來的護魂珠,那玩意本是楊二丑準備用來轉世附身的護持之物,最是珍貴,結果就給這猴子吞服了,而後它又將楊二丑最為得意的殭屍大個兒給直接弄死。
這種死,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魂魄全消,能夠做到這地步的,不多,可以想得到,吞入護魂珠之後的胖妞,已經不是我理解中的小猴子了。
再一想到當初青衣老道對胖妞的期待,似乎還高過於我,我就覺得這小傢伙,真的不簡單。
就在我給胖妞檢查身體的時候,駝背老頭也跟一字劍對起話兒來。那個傢伙雖然跟楊二丑一個德性,都不把人當人看,雙手血債纍纍,但是對於自己擅長的領域,卻最是關心,趁著自個兒還能夠說話,問起那飛劍的來歷。一字劍是個實誠人,並不相瞞,說這是他師父所授,他師父的尊號名曰「南海劍魔」,是個化外之人,世人罕有得聞,但那手段卻是南宋的傳承,這劍也是師門留下來的,據說是先輩採用了一塊遺留著先古靈獸血脈的石頭,雕琢許久而成。
一字劍雖然容貌長得極醜,但是為人卻頗為認真,也不誇大,聽到他這般說,那駝背老頭的眼中反而有了神采,桀桀怪笑道:「嘿嘿,我就知道,這是古物——飛劍之術斷層幾百年了,現在怎麼可能有人,能夠再做得出來呢?」
這話兒說完,他便放下了心中的執念,低下頭來,用手去撫摸那石劍之上的符文,仔細感受。結果手一觸動,上面竟然如同觸電了一般。
這是飛劍自身蘊含的反擊,非主之人,一旦撫摸,皆受其害,不過他並沒有放開,而是像碰觸到了絕世美女的肌膚,而且還是修長美腿一樣,如饑似渴地摸著,還問面前這醜漢:「玩劍製器的人,哪個不想做出一把飛劍來,揚名立萬?我其實也是嘗試著打造一把飛劍來著,可就是先人的筆記太過於晦澀,而且又沒有可以參照之物——這飛劍,它內中應有劍靈才對,你是如何驅動,又是如何與之溝通的呢?」
兩人剛才還鬥得你死我活,現在竟然又聊起了這話題來,如逢知己,讓人摸不著頭腦,而一字劍先前對這個駝背老頭不屑一顧,但是與他製出來的飲血寒光劍交手過後,臉上也有了敬意,跟他恭聲說道:「內中的確是有劍靈的,這個需要以氣養劍,不斷地……」
他說著自己的心得,然而駝背老頭卻已經沒有時間聽下去了,那碧綠石劍倏然而至,插在了他的胸口,看著傷口不大,但其實劍氣早已經將駝背老頭全身的經脈給震碎了,他已然是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瞧見這狀況,剛才一直都在後縮的劉老三英勇了,大步衝上前來,一把將明顯有些脫力的一字劍給推開,然後俯身撿起了地下的飲血寒光劍來,高高舉起,大聲喊道:「成就如此凶兵者,為了慰藉此前犧牲的亡靈,主事者在劍成之日,必將已死祭之,這是天命所歸,你應該明白這下場的,受死吧!」
劉老三將那把嗡嗡叫個不停的血色長劍給舉起,手腕一轉,眼看就要將駝背老頭給梟首而下之時,旁邊的一字劍突然出聲喊道:「不要啊……」
他不願意看著這個跟他聊得不錯的駝背老頭,這般屈辱的死去,然而剛才發出了那一記飛劍,明顯地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這一把推去,結果並沒有阻止到劉老三的劍勢,反而將那本來準確無比的一劍,給推歪了。
這一歪,本來就等著一個痛快的駝背老頭眼睛一鼓,發現這劍砍到了半邊脖子,結果就卡在了骨頭那兒。
這上不上、下不下,半死不活的樣子,可讓本以為能夠痛快往生的駝背老頭疼得半死,眼淚倏然流下,扯著嗓子開始吶喊起來,劉老三本來也是鼓足了勇氣,結果這一劍沒死人,他便倉惶地將手放開了,罵一字劍搞啥子鬼,嚇得他半死,而一字劍則厲聲問道:「他不過就是個有些追求的打鐵匠而已,你為何要用這種殘酷而羞辱的方式,了結他的一生?」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