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節


整整三天,我都沒有出門,而是盤腿在床上,靜靜地思索著自己一直以來的人生,想起了無數的過往,這是在以前行走之中所沒有想過的事情,無數的悲歡離合、人間感悟都湧上了心頭,感覺那酸甜苦辣鹹,便化作具像一般地出現在舌根之處去,又緩緩地散於百骸之中。
那幾天我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如此的重要,不光是對於自己,也是對於別人。
我認真地思索著生命的意義,思索著無數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過客,他們在我的世界裡面,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什麼是道,什麼是我?
我起先的時候似乎想通了,後來又迷失了,如此反覆,樂不思蜀,不知不覺,晝夜而過,接著感覺到奇經八脈,陡然間就匯通了,暢通無阻。等到了第三日,小白狐兒在門外叫我,說神池宮派人過來請我觀禮,問我到底要不要過去,我從床上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出門,瞧見小白狐兒在門口一臉驚詫地望著我,不由摸了摸下巴,含笑說道:「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小白狐兒擰了擰我的胳膊,不敢確信地說道:「哥哥,我怎麼感覺你跟前幾日,有些不同了啊?」
我笑著說道:「哪裡不同?」
小白狐兒搖頭說看不明白,不過總感覺我少了幾許鋒芒,多了一些圓潤,總體上給人的感覺溫潤如玉,不再像以前那般鋒芒畢露,讓人感覺不舒服了。
我微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這是《道德經》上面的道理,我自小學得,而直到今時今日,方才真正有所領悟,這世間之事,紛繁複雜,難以一言而概之,大道三千,各走其途,然而唯有真正近乎於道,方才能夠學得自然,比別人更先抵達彼岸。
小白狐兒不明白我說的道理,她到底還是太年幼,根本不清楚這世間除了力量,還有道理與境界在。
兩人不再多言,而是隨著親自過來邀請我的迦葉隊長前往神池宮的內宮。
神池宮內宮是豪門貴胄的禁地,外宮除了每一任宮主繼任大典之外,是絕對不能進入其中的,而至於外人,則似乎從來沒有先例。當然這所謂的規矩,向來都是被人給破除的,作為此次戡亂中的大功臣,我的出現倒也沒有讓人感到意外,而因為我當天表現得太過於優異了,甚至大破了百丈冰窟的十方俱滅陣,逼退了教諭大長老,使得宮中諸人頻頻向我望過來。
不過讓他們失望和疑惑的是,就這麼一個平淡無奇的傢伙,怎麼可能逼退那教諭大長老?
這事兒到底是真是假?
我並不理會旁人的目光,只是在嘉賓席上靜靜地看著天山神姬一步一步地完成了諸般法典陳規,一直來到了祖靈大殿的正中,接過銀姬宮主的白雪冠冕,然後跪倒在那巨大水晶鏡面磨製而成的法陣之中,三拜九叩之後,陡然間我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力量從那法陣裡升騰而起,週遭的所有人都朝著那法陣跪倒,口中高呼「祖靈」的名字,而我在無數跪倒的人群之後,冷眼瞧著這儀式的整個過程。
我瞧見一道紅、橙、藍、綠、青、藍、紫的七彩紅光出現在了那法陣之上,朝著天山神姬的身體裡灌注而入,接著我感受得到神姬的修為就像是爆炸了一般地陡然增長,一級一級,讓人震驚。
接受這樣的力量灌頂,無疑是極度痛苦的,而我則瞧見那張熟悉的臉龐之上,一瞬間全部都是晶瑩的汗珠。
她在苦苦忍耐著。
而當她睜開眼睛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歡呼,齊聲拜倒在地,高聲迎接著自己的新宮主。
再之後,便是銀姬宮主宣佈閉關,至於追查餘孽的事情,則交由新宮主,和阿史那將軍以及幾位資深長老來完成,不過全程她都沒有提及神池宮另外一個重要人物,那就是教諭大長老。
繼任大典的第二日,我離開了神池宮,神姬宮主沒有過來送我,這讓我有些失望,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情緒左右,我離開的時候,總感覺身後有人在看我。
然而我回過頭去的時候,卻並沒有瞧見。
也許真的只是幻覺吧。
第十卷白衣年代
第一章路遇團結求珍寶
在離開天山神池宮的那一霎那,我便感覺到有一種東西被封印住了,如魚在哽。但凡提到天山神池宮之事,都有一種不能說的預感。
這是當初我們在湖畔的外宮冰城之上所起的誓言奏效,看得出來,那天山祖靈的確能夠將這誓言具象化,直接牽制到人的行為,從而將天山神池宮的存在,用這種秘而不宣的形式保留下來,一直保持著神秘的面紗,世世代代地流傳下去。
出了神池宮的偌大門戶,我回過頭來的時候,方才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當初北疆王領我們而入的巨大山壁,反而是到了一處冰封的湖面不遠處,望著那偌大的湖面上白雪皚皚。凍冰僵硬,漫天風雪吹得人從外面到骨子裡都是直哆嗦,我和小白狐兒趕緊將買來的裘皮大衣給穿上,將氣行於全身,然後小白狐兒又摸出了一瓶烈酒,自己喝一口,然後又給我喝一口,熱氣蒸騰,這才好上一點。
我將這口灼熱的酒液含在口中,慢慢地嚥入喉嚨,流入胃中,感覺渾身的血液沸騰,皮膚擴張。忍不住讚歎一聲:「好酒!」
說出這話兒來的時候,小白狐兒卻哭了起來,我問她怎麼了,她抹著眼淚告訴我,說酒是那黑胖子伯伯給她的,誰想到短短幾天風雲陡轉,那豪爽的田伯伯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這話兒讓我心傷,雖說北疆王求仁得仁,但是對於與他結下莫逆之交的我們來說,終究還是一種折磨。
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對張勵耘說起北疆王的死訊。
小白狐兒傷心得不能自已。而我也無法勸說,只是在旁邊默默地等待,這悲傷的情緒持續良久,方才收斂,我看著這週遭的環境,方才曉得神池宮的入口和出口,並不僅僅只有一處,所以倘若我下一次想要來神池宮,只怕還要費上許多周折,倘若是內中的人並不歡迎,只怕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那個修行秘境之中去。
也許,我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天山神姬,見不到阿史那將軍。見不到迦葉,也見不到神池宮中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諸般人物和風景了吧。
我恍然若失。不過這嚴寒卻終於驅走了這些情緒,我將這週遭的環境對照著臨行前所看過的地圖,再三確認,瞧這湖濱雲杉環繞,雪峰輝映,非常壯觀,終於肯定了這個地方,應該就是十分聞名的博格達峰天山天池了。
天山天池是博格達峰最為著名的地方,傳說是瑤池,也就是王母娘娘沐浴更衣的場所,當然對於這一殊榮,神池宮也認為自己的神池方才是正統,不過不管怎麼來說,我們算是出來了。
天池是一處著名的旅遊景點,雖說此刻大雪封山,不過終究還是有一些地方可以落腳的,我拔出飲血寒光劍,砍刀一棵雲杉,然後給小白狐兒和我各做了一副簡易的滑雪板,兩人便從山壁這邊一路朝著湖邊滑過去,沒多久就瞧見了腳印,一直往湖邊走,終於瞧見了一排建築,是一處供遊人食宿的旅館,我瞧見上面有熱氣冒出,便曉得有人,與小白狐兒一同走了過去。
到了跟前,我發現的確是一處旅店,將簡易滑雪板放在門口,我推門而入,發現大廳裡面有很旺的火氣,跟外面的天寒地凍有著明顯的區別,旅店裡面人不多,有個在櫃檯後面昏昏欲睡的老闆,還有一個跑堂正在招呼著客人,左邊那兒是廚房,傳來了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我吸了吸鼻子,應該是烤羊肉。
這大雪封山,有一處落腳的地方就是很不錯的事情了,這店子有客人,更是件稀奇的事兒,我忍不住打量過去,瞧見總共有四桌,各自都在角落,三桌人都長著異國面孔,唯獨東北角的一桌,卻又一對老年夫婦,男的穿著中山裝,一臉威嚴,頗有佛像,而女的則鶴髮童顏,六十多歲了還塗著胭脂,感覺是個很追求品質的老太太。
就在我打量四周的時候,店裡的客人也朝著我望了過來,不過別人都是掃一眼,便下意識地收回了目光,而那穿中山裝的老頭卻是朝著我拱手,一副認識我的模樣。
我認出了他穿著的中山裝,是宗教局出外勤任務時的一種常用制服,除了衣袖上面會有暗紋之外,胸口的一排扣子都是用特殊標誌的,而瞧見他領口處紐扣的鶴形圖文,我便曉得此人至少是五大總局的副職一級。這樣的身份可比我在體制內的級別高一些,瞧見對方有意結交,我便帶著小白狐兒走了過去,那老頭則站了起來,與我分說道:「西南賈團結,陳同志可還記得?」
我聽這人的嗓音,總感覺有一些熟悉,突然間想了起來,當日我在於神池宮的聚寶齋做買賣的時候,旁邊有一個煽風點火的行商,想要謀奪八寶囊,故而使盡了壞招,不過這八寶囊終究落在了我的手裡,此事便過去了,如今一想起來,原來卻是我面前這一位。
不過除了這份牽扯,還有另外一件,那就是當這人報上自己的名頭時,我便曉得了此人在體制內的身份,卻是西南總局幾個業務副局之一。
根據江湖和修行者力量的分佈,宗教局下屬的幾個大分局裡面,西北局和西南局的實力是數一數二的,而能夠在這西南總局之中謀得一席之地,自然是絕對的大佬,我之所以知道這一位,卻是因為無論是王朋,還是努爾,都曾經跟我提及過他,當初他們在西南局當差的時候,便是在這一位的手下做的事情,講起來,他還是我這兩位至交好友的老領導、老上級。
不過賈團結雖說業務能力很強,修為也是局中一等一的高手,但風評並不是很好,為人霸道、殘酷,喜歡拉幫結派,不屬於自己派系的人,就會毫不留情地打壓,是個十分難纏的人,努爾之所以一直留在中央,而沒有返回家鄉就職,雖說大部分都是因為我,不過也有一些不想在這人手下做事的想法。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背地裡的話題,當面自然還是需要一番虛假的客套,所以在對方表明了身份之後,我也是熱情地拱手,說了幾句久仰,還將工作之間的事情彼此牽連,一下子就有些熱絡起來。
賈團結邀我同桌就餐,我心中雖說有些不想,但終究還是盛情難卻,落座之後,他又給我介紹旁邊的那位老婦人,卻是他的婦人客海玲,很奇特的一個姓,我當下也是拱手問好,老婦人自然是一臉慈祥,對我和小白狐兒噓寒問暖的,特別是小白狐兒,那好話就像不要錢地一般批發出來,將她誇成了花兒,倒是讓那小妮子一陣歡喜。
雙方就座,賈團結將跑堂的叫過來,又多點了幾樣菜,然後與我寒暄,聊起了天來。
雖說大家心知肚明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甚至也曉得這處旅店恐怕也是神池宮所開設的驛站,不過卻都不動聲色地避開了神池宮的話題,而是講起了官場之事來。
賈團結是宗教局建國後就一直在的元老,西南局從無到有,他都有參與其中,故而對於西南之事,瞭然於心,諸多典故隨手拈來,雖說這裡面的話語多了許多私貨,也有很多自吹自擂的意思,不過聽他說起西南的諸多秘聞,以及在西川以及西南等地的諸多大事件,我倒也覺得頗為有意思,而一會兒菜上來了,大家吃菜喝酒,倒也沒有多麼不爽利。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