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節
整理完了案情的經過,張峰第一時間上報給了華東總局,而我則回到了學院,將此事與英華真人做了匯報。
在得知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之後,英華真人做了三點指示,第一是及時將這件案子的情況通報給死者家屬,算是給他們一個合理的交代,第二則是讓校務辦出面給予死者家屬一部分的經濟補償,盡量挽回這件事情的影響,第三就是一定監視好馬副院長,不要讓他鋌而走險,一定要在他還任副院長的這一段時間裡,平穩過渡。
此事罷休,我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一直到次日傍晚醒來,負責此案的張峰找上了門來。
張峰此番前來,是代表了華東局的盧擁軍,問我對於如何處理陳戰南,我有什麼意見。
我問一般會怎麼辦,張峰告訴我,說陳戰南屬於修行者,而且還是在巫蠱之道上頗有研究的學者,上面一般都會將他押送到專門關押修行者的白城子監獄去囚禁終生。
陳戰南因為錢財,害得我特勤一組的諸位兄弟在黃河口一役或死或傷,我哪裡能夠讓他還存活於世,當下也是眉頭一挑,又問道:「一般是這樣,那二般呢?」
張峰瞇著眼睛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淡然說道:「殺人者死!」
張峰點了點頭,對我說盧局長會尊重我的意見的,既然我開了這個口,那事兒就這樣定下來吧。
張峰徵詢完了我的意見之後就離開了,臨走之前,將裝著陳雨愛魂魄的那個封魂罐,給我留了下來,說這到底是我的學生,讓我來送她一程吧。
第二十五章這種責任可願負
張峰離開了,而我手上捧著這個做工粗糙的封魂罐,眼中不斷浮現出陳雨愛這個學生的音容笑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按道理說,這封魂罐作為案件最主要的證據,應該會被檢控方留下來辦案子的,但是張峰卻在上面的指示下,將它交給了我。這並不是一件符合程序的事情,不過我卻曉得無論是還回封魂罐,還是咨詢我如何處置陳戰南,這些都是上面對於我的一種補償,畢竟身為黑手雙城的我,那惡名算是名聲在外了,倘若我的心中有個什麼不爽利,別人總擔心我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來。
儘管我一直以來表現得無比正常,然而人們總是只能夠看到我魔性的一面,無數的傳說將我本人的形象渲染得格外詭異。譬如與法螺道場一役,半百人員被我斬殺當場,不留活口一個,比如黃河口一役現場幾如人間煉獄,殺得興起的我甚至都不分敵我,連口出狂言的孔府家主都被我直接撂翻在場,又比如……
有著這樣的惡名,這使得上面處理事情的時候,會更多的換位思考,考慮著我的心情,免得招惹麻煩。
對於這樣的待遇,我並沒有感到太多的不適應,不管是惡名還是什麼。它都代表著一種尊敬,也是一種示好,我除了能夠接受,還能矯情什麼呢?
只不過,想起這大半年來的相處時光,想起了平日裡刻苦認真的學生,我心中依舊難受得不行,我總是害怕失去,也曉得這些人一旦畢業,走上了各自的崗位。在風險極大的秘密戰線中,總會有人相繼犧牲,但是此時此刻,都還沒有畢業,怎麼就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難道,陳雨愛身上所遭受的苦難,依舊還是被我這個劫難深重的傢伙所感染的麼?
若是如此,小顏師妹會不會也要被我所牽連到?
是夜,我心緒不寧,難以入睡。
經過我的多方奔走,特別是從陳戰南這邊找到了突破口,神學院學生陳雨愛失蹤被殺一案得到了快速結案。特事特辦,對於這樣的事情上面自然是使出了雷霆手段,經過調查。此事是馬海角、溫姓副處長以及幾個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兒所做的,他們的家長並不知情。不過儘管如此,經過華東局盧擁軍的溝通,他們所能夠為之憑恃的後台相繼都被動了,特別是那個逃到英國的路健,他下體受了傷,卻被送到英國,家中肯定有人包庇。
這種遠走別處的做法,顯然並不是一個倉惶的公子哥兒能夠想得出來的。
官場上新一輪的清洗即將孕育,而馬副院長也不再合適待在現在的位置,我本以為他會被調到宗教局系統內部的某一處清水衙門去,結果沒想到就在我離開滬都,帶著白合、楊劫等人前往太行山夏令營的時候,他竟然自己提出了提前退休的申請。
提前退休,開除公職,這事兒對於一個在秘密戰線的系統中工作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來說,實在是一件重大的打擊,也足以讓很多人生出同情心,不會對他趕盡殺絕,使出更多的手段來。
馬副院長這一招「以退為進」讓他能夠全身而退,但是對於那些曾經團結在他周圍的一幫人來說,陳戰南的入獄和馬如龍的離職,這兩個消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一出來便是人心惶惶,想著當初吃著火鍋唱著歌,就是想著如何將新院長給扳倒,自己能夠取而代之,此刻為首的人一走,他們又該如何是好呢?
九七年的夏季炎熱,趁著這樣的東風,英華真人開始對華東神學院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她來到此處已經有了大半年的光景,對於各種情況也極為熟悉,那些人能用,那些人又是不學無術,這些都在心中隱藏著,此刻毫無牽制地實施起來,當真是暢意得很。
而就在英華真人動手梳理華東神學院的組織關係時,我卻隨同第二批校方人員,趕往了位於太行山深處的夏令營。
畢竟對於我來說,當下最緊要的任務就是將這一批學生帶好,讓他們能夠在一年一度的宗教局集訓大會上面奪得較好的名次,甚至是第一名,方才是我的目標。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和女媧山,是我國東部地區的重要山脈和地理分界線,它位於冀北與晉西兩省交界,跨京都、冀北、晉西和豫南四省市,山脈北起京都西山,向南延伸至豫南與晉西交界地區的王屋山,西接晉西高原,東臨華北平原,呈東北、西南走向,綿延數四百餘公里,是中國地形第二階梯的東緣,也是黃土高原的東部界線,山脈多東西向橫谷,自古就是交通要道,商旅通衢。
此地多險峻,當年日寇侵華,攻勢一瀉千里,我軍便是在這四百里茫茫山脈之中打游擊,轉戰無數,方才得以發展壯大而出。
狼牙山、娘子關、紫荊關、壺關……一個又一個膾炙人口的地名,就是位於這茫茫山脈之中。
而在這其中,更有無數名山古剎、隱修名士的故往遺跡,許多道門、佛門以及巫門的前輩高人都曾經在著茫茫四百里太行山中修行得道,是一處十分不錯的修煉之地,讀萬卷書、行千里路,我們既然想要培養出最優秀的學生來,必然就不能閉門造車,讓他們縮在一個方寸之間修行,而是要將這些孩子們帶到那廣闊天地來,看一看這世間萬物,真正的面貌。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正是當初林齊鳴給我的提示,也是我在教務處的教學大綱中執意通過的原因。
我和白合、楊劫以及教務處後續的五位教師一起從滬都出發,過京都,然後坐火車到了冀北,從太行山的東部進山,這山脈總體呈現出東陡西緩的走勢,一進山中,便能夠感覺這山勢的落差極大,氣候極好,冬無嚴寒,夏無酷暑,而且諸多水流貫入其中,流曲深澈,峽谷毗連,多瀑布湍流,河谷兩崖之中多溶洞,一路走來,倒也風景秀麗。
夏令營由張勵耘和小顏師妹等人帶隊,先我們一步進山,我帶著第二批人進來,循著蹤跡一直走,趕了兩天的路,方才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於一處瀑流附近找到了安營紮寨的夏令營。
瞧見我帶人趕了過來,夏令營的同學們便都是一陣恍惚,這些孩子們入山幾天,個個都像是只野猴子一般靈活,不過寒暄過後,林齊鳴、董仲明等人便都圍到了我的身邊來,紛紛問起了有沒有找到殺害陳雨愛的兇手。
我與站在人群外面的小顏師妹對視一眼,能夠看得出她眼中的關心,再環視周圍,看著孩子們眼中的純真和期望,心中起伏,便讓大家圍到了河畔的篝火前面來,在草地上面盤腿而坐,我當著眾人的面,將封魂罐給掏了出來,毫無保留地將我這些天的奔波,以及案情的進展,給在場所有的學生和老師一一地講來。
說句實話,這實在是一件無比醜惡的事情,學院副院長的兒子協同一幫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兒,在學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幫助下,進行了這般殘忍的殺人慘案,這樣的事情就是成年人聽了都有些觸目驚心,更何況是這一幫平均年齡只有十七歲的孩子們。
然而我卻沒有半點隱瞞,將事情的整個經過都血淋淋地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來。
隨著我的講述,孩子們一開始是憤恨,繼而驚恐,接著又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之中,那篝火在溪畔跳躍,映照著每個人的臉孔,顯得是那般的嚴肅。
我瞧見這一張張痛苦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眾人說道:「很多年以前,我碰到這樣的事情,也曾彷徨過,也曾迷茫過,也曾對自己所處的這個社會和時代產生了懷疑,正如你們此刻一般;不過在經歷過無數的痛苦和折磨之後,我終於想明白了,這世間如此操蛋,無數行惡者不能受到懲處,這怎麼能行呢,我、以及我的家人、朋友他們如何能夠在這樣的世間自由呼吸?」
我緊緊抓住拳頭,看向了林齊鳴,看向了董仲明,看向了小顏師妹,以及無數的孩子們,沉聲說道:「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你們的想法不過是學有所成,好出人頭地,然而我只想告訴你們,你們的肩上,是有責任的——你們有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的責任,有讓那些為非作歹者恐懼的責任,有保衛那些無辜者免受禍害的責任——那麼此時此刻,就在陳雨愛同學面前,請你們告訴我,這責任,你們願意負麼?」
「願意!」
無數激動的吼聲響起,我看著學生們這一張張堅毅而果決的臉孔,朝著那封魂罐輕輕一拍,然後輕聲歎道:「那好,讓我們大家,來送陳雨愛同學一程吧!」
第二十六章陳雨愛一路走好
封魂罐的啟用之法有很多,各種流派都有,一般來講。弄不清楚法門,便也無用,不過這些對於我來說倒也不受限制,因為道就是道,殊途同歸,只要掌握到基本的原則,便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於是我這輕輕一拍,那被封在罐子中的陳雨愛便幽幽地浮現了出來。
此刻的陳雨愛已然還是一身學生打扮,倘若不仔細看,與往日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當瞧見她的臉是,便會發現那臉上青獰一片,眼眶之中根本沒有眼珠子。而是一團游離不定的紅色,左臉儘是血,一直流到了下巴處,十分恐怖。因為煉製她的馬海角不在此處,雙腳離地的她一出現,左右一晃,眼眶之中的紅色格外凶戾,想要朝著我這兒撲來,張牙舞爪。
瞧見平日裡朝夕相處的陳雨愛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盤腿圍坐在篝火旁邊的一眾學生立刻發出了一陣喧嘩來,更有人直接站立而起,心中震撼。
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第一頭惡靈,然而想起她身前的身份。瞧著這張無比熟悉的臉孔,大家的心情不由得一陣晦暗,我伸出手來,用那煉妖壺觀術牢牢地控制著這頭亡魂不得傷人,然後吩咐大家一起念誦安魂曲,給陳雨愛同學的亡魂超度。
這安魂曲乃道家的一種新編經文,平日裡功課都有得學,眾人一邊忍淚,一邊喝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