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節


虎皮貓大人一點兒覺悟都沒有。詫異地說道:「我罵他了嗎?哦,老雜毛,你以為是罵人的話語啊,那是我們之間的稱呼,從我認識他以來就一直這麼叫了,他也沒有提過任何意見,怎麼,你覺得不爽?」
老雜毛,這個是暱稱麼?
怎麼聽著都感覺不像是一個正常的稱呼啊?
我心中疑惑著,不過仔細回想起來,他剛才當著我師叔祖面前也是這麼叫,不過李道子他老人家似乎還十分受用呢……
好吧,老一輩的交情我也不懂,便不在這稱呼之上糾結了。
我從悲痛之中回過神來。這才明白我與王新鑒之間的差距,倘若說李道子是剛剛逝去的傳奇。那麼王新鑒則是活在當下的邪道傳奇,這一位人物可是邪靈教經歷百年而屹立不倒的擎天柱,若是沒有他,那個恐怖的邪惡組織只怕早就已經分崩離析,他能夠力敵李道子,孤身而上茅山,在我師父和大內第一高手黃天望的面前談笑自若,也曾在黃河口一役陡然出現,將彌勒一行人給接走。
這樣的人,上天入地獨一份,我若是想要以他為敵,只怕是在廁所裡面掌燈,找死,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卻燃起了蓬勃的殺意。
是啊,他身上有那麼多的光環,那又如何?
剝去所有的東西,他在我眼中,不過就是殺害我師叔祖的兇手而已,光憑這一點,我就算是窮盡畢生之力,也要將他給幹掉!
我在心中暗暗起著誓言,抬頭一看,卻見那頭滑稽可笑的肥鸚鵡雙翅緩緩地張開,又緩慢落下,一「臉」莊嚴地揮動著,如此幾次,好像是在送我師叔祖離開,當下也是恭聲問道:「前輩……」
我話還沒有說完,這肥鳥兒便打斷我道:「說了多少次,叫我大人!」
我不敢得罪它,恭聲說道:「大人,我師叔祖離開的時候,可曾有過什麼交待?」
虎皮貓大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言語之間卻是流露出了一絲悲傷來:「我轉世投胎之後,渾渾噩噩好久,卻不知道老雜毛也找了我許久,沒想到兩人最終見面,卻又是這生離死別,唉……想我天下三絕,當年威名世間,卻不想竟然最終還是落在了這隔壁老王的手中,可惜、可歎——他與我說了很多,茅山之事,臨走之時已和你師父交待完畢,而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你可知道是誰?」
我默然說道:「是我。」
虎皮貓大人點頭說道:「對,是你。李道子一生孤傲,眼光高過頭頂,所以一直都沒有收過徒弟,後來看上兩個,又因為宗門發展的緣故,讓給了你師父。這兩個人,一個就是蕭克明那個小子,還有另外一個,則是你——他告訴我,他符菉之名,震驚天下,但是若說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卻是你這個人。」
它停頓了一下,然後帶著無比的感慨說道:「你能明白麼,陳志程,你是他這輩子最驕傲、最在意的人,沒有之一!」
我聽到從別人口中談論起李道子對我的情感,眼淚頓時就控制不住,奪眶而出,咬著嘴唇哭道:「我,我實在是沒有讓他這般付出的資格啊……」
虎皮貓大人搖頭說道:「不,你有這個資格。事實上,像你這個年紀,就能夠有這般修為的人,少之又少,不過你也曉得自己的身世,老雜毛能夠推算未來,告訴我今後的幾十年裡,這個世間多災多難,會有無數變故,他希望你能夠成為一個秩序的守護著,代替他,將這個他和我們所熱愛的世界一直維持下去,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小子,你若是覺得對老雜毛的期待受之有愧,那麼就去努力吧……」
我認真地點頭說道:「我一定,會拼盡全力的!」
虎皮貓大人揚起了翅膀,飛到了空中,然後對我說道:「小子,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千萬不要走路魔道,若是你化了魔,李道子雖然不在,但是我會接過他的囑咐,將你給弄死在作惡之前的……」
我又是躬身說道:「煩請大人監督,志程若是有朝一日,成為了師叔祖所憎惡的惡人,那麼請您取我性命,謝謝。」
那肥鳥兒沒有再理會我,而是用一種滄桑沙啞的聲音吟唱著,朝著神仙府中的缺口飛出,朝著外面展翅而去:「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天下誰人,不識君……」
它的歌聲在半空中存留,最後一句彷彿吟唱,一直沉入了黑暗之中,這言辭之中頗多傷感,然而最後一句,卻又是那般的得意,充滿自信。
我默默地跪在李道子遺體的跟前,沉默了一整晚,腦海裡完全就放空了,一直吟唱著這一首詩。
到了最後,我終於明白了,李道子的離去,並不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像他這般的牛逼大拿,不管是在這兒,還是死去,前往幽府,都是不需要任何人操心的,一如他死前所說的一般,如此,說不定對他也是一件好事。
他如此淡然,我又何必傷春悲秋,痛苦得死去活來呢?
與其在這裡悲痛欲絕,還不如將接下來的一些事情給處理好,然後活在當下。
我只有不辜負他的期待,才能算是對得起他。
想明白了此節,我於次日清晨在五姑娘山的神仙府中,給李道子立了一個衣冠塚,接著將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給封住了,用一塊大石頭堵住了洞口,接著扶靈回茅山。
李道子是茅山宗的大人物,他的喪事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茅山的大事,還由不得我來做主。
我過家門而不入,背著李道子的遺體來到了山下的麻栗場鎮,打電話通知了茅山在山外的聯絡人員,然後花錢找了一輛車,一路飛奔,終於在第二天趕到了茅山宗,進入山門之時,自我師父掌教真人陶晉鴻以下,茅山長老會的所有成員都出現在了山門之前,各峰各殿的弟子全部都集中在了長道兩旁等待,當瞧見我背著李道子的遺體出現在宗門之內,山呼海嘯一般的哭聲,將整個茅山宗給充斥了。
李道子死了,茅山符王死了,一代傳奇的隕落,是他所代表的那一個時代,已經成為了歷史。
我將背上的這位老人輕輕地扶著,放入茅山宗早已備好的棺柩之中,接下來的事情,則交給了執禮長老雒洋來處理,交接完畢過後,我整個人都感覺到一空,待在了原地,看著眾人敲敲打打,扶靈而去,那人彷彿就覺得失去了靈魂一般,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肩膀上面突然一沉,卻瞧見師父正臉色平靜地出現在我的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
瞧見茅山之上,除了李道子之外最親的人,我原本已經壓抑住的悲慟頓時就一下子爆發出來,眼淚刷的一下便流了出來,轟然而跪,哽咽地說道:「師父,對不起,我沒有能夠保護好師叔祖……」
師父長歎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這都是命,別悲傷,具體的經過,你給我講一下吧!」
第三十五章極盡哀榮
我整個人有許多不能啟齒的小秘密,平日裡是不會跟別人說盡真話的,不過對於我師父。卻從來都是意外,因為這世界上最值得我信任的人,除了小顏師妹,便是我師父陶晉鴻了。
這兩個人,我甚至願意為了他們去死。
小顏師妹有的時候,還因為能力的問題,我不會將自己所有的事情與她說出,但是我師父卻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明燈,絕對沒有什麼隱瞞的需求,我當下也是將這兩天經歷的事情與他一一說來,完畢之後,我一臉狐疑地對他說道:「師父,師叔祖在離世之前。讓我轉告你。我們茅山之上,有人並不想讓他活著,於是將消息傳到了王新鑒耳中,這人你覺得到底是誰?」
師父望著逐漸遠去的送葬隊伍,往後退了三步,每一步都踏在了斗罡之位,三步之後,將周圍空間隔絕,然後說道:「你覺得呢?」
我沉吟一番,這才說道:「所謂內應。有兩種,第一類是受了控制,自小潛入茅山學藝的臥底,他是帶著目的性來到茅山的,自然有什麼消息都會傳出去;而另外一種,則比較恐怖了。那就是他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和企圖,之所以將這消息傳到邪靈教耳中,是想要借刀殺人,從而達到自己最終的想法,這樣的人,遠遠比前面的更加恐怖,因為無論是從能力、地位還是破壞性。都更高於前者。」
我師父點頭說道:「你在宗教局辦事多年,倒是懂得很多事情。」
得到師父的肯定,我當下也是深吸一口氣,然後對他說道:「師父,你若是同意,我立刻對茅山內部這上千號的人進行調查,看看到底是誰出賣了師叔祖!」
師父歎了一口氣,然後對我說道:「你在朝中多年,應該看過了許多世事變遷,也曉得任何一個團體和組織,都不可能同心同德,齊心協力,因為每一個人的述求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主張和立場,這裡面平衡才是最重要的,茅山也是如此;所以你剛才的分析我很贊同,但是此刻並不是大張旗鼓,找出兇手的時機,因為如果我們真的動手做了,茅山人心惶惶,不知道會出多少變故。」
我頓時就急了,梗著脖子說道:「師父,師叔祖屍骨未寒,難道你真的不願意為他報仇雪恨麼?」
師父認真地看著我,好一會兒,這才平靜地說道:「這也是李師叔的意思,現在的關鍵不是找出那個內奸到底是誰,而是將茅山的影響力擴展出去,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團結向上的團體,至於那人到底是誰,這事兒會交給刑堂來處理,你就不用插手了。」
我著急地說道:「那麼要是這事兒就是刑堂做的呢?」
師父眉頭一挑,對我說道:「你確定?」
我自知失言,搖頭苦笑道:「弟子失言了,刑堂長老劉學道乃茅山最得力的長老之一,剛正不阿,應該不可能是那個謀害師叔祖的兇手。」
師父平靜地說道:「兇手到底是誰,如何找出來,我心中有數,不過時機不對,所以你我暫時將這仇怨埋藏在心底裡。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人一定是會受到處罰的,不過並不是現在,而是在局勢穩定之後,這個也是你李師叔祖臨走時告訴我的,你沒在我們的位置,不知道朝中和道門中人對於茅山的壓力,此時此刻,萬萬是不能有任何異動的……」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