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節


這樣的狀態,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其實是最危險的,那傢伙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朝著後方一個翻身之後,站在了樹林的枝椏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著手往上一伸,接過那變回原形的二郎化神杖,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便往後一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不見蹤影。
那人一走,我也鬆了一口氣——我倒是不懼戰鬥,但是這般莫名其妙地打一架,又著實有些冤枉。
蒙面黑衣人離開之後,懸空寺剩餘的幾人掙扎著來到我的前面來,與我道謝,我仔細一打量,卻瞧見先前還有許多人的一眾僧尼,此刻卻只剩下了身受輕傷的法遠和尚、總是顯得天生驕傲的智飯以及水嫩嫩的小師妹,至於其他人,則都倒在了林間的爛泥之中。
懸空寺被我救了兩回,雙方倒也熟悉了,瞧見法遠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還要上前來施禮,我不由得苦笑著說道:「大師,你這又是何苦呢?黃山凶險,不如歸去?」
懸空寺地處西北,本來是一處極為厲害的修行宗門,只不過來的並不是什麼厲害角色,除了我面前的法遠和尚,還有之前死在俞千八花陣之下的老師太是長老外,其餘的都是年輕弟子,而這一位顯得十分傲嬌的智飯和尚則是方丈的真傳弟子,不過那只能代表著他在師門之中的地位,一身修為拿到外面來,根本就沒有辦法變成什麼優勢。
這般的實力,想要在危機四伏的凶煞之地撈到點兒什麼好處,只怕真的是白日做夢了。
聽到我的勸解,那法遠和尚的眼眶一紅,所有言語都哽咽在了喉嚨裡,而那青年和尚智飯則顯得執著許多,咬著牙說道:「行百里路半九十,我們既然都已經堅持到現在了,而且還犧牲了那麼多的同伴,怎麼可以放棄?」
這話兒說得我忍不住笑了,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市面上無良文人編寫的那種心靈雞湯,又或者讀書讀傻了,說話辦事,根本就不在調子上。
我對這傢伙沒有什麼好感,他死便死了,不過那法遠和尚為人尚有閃光之處,而旁邊的小尼姑清新淡雅,死了也著實可惜,於是我忍不住再勸解道:「諸位,這世間的事情,未必是付出了努力,就能夠有所收穫的,比如搞對象,你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姑娘看不上你,你也白搭;說回現在,別的不說,就說我——我讓諸位一隻手,你們能夠幹得過我麼?」
對方雖說盲目自信,但是我的幾次出手他們也是有所目睹的,自然也不可能睜眼說瞎話,就連那飽受心靈雞湯毒害的智飯和尚,也唯有說道:「陳師兄手段厲害,我們都是不如的!」
我並沒有表現出半點兒得意,而是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連我都不如,又何必拼了性命,來這兒送死呢?」
這時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法遠和尚終於站了出來,長歎著氣,對我說道:「陳道友有所不知,我們此番前來,不為別的,只是因為本寺方丈即將圓寂,而他倘若是能夠有這真龍精血,恐怕便能夠參悟天地之規則,重新煥發生機——方丈這些年來,為了懸空寺的存亡嘔心瀝血,智飯這孩子之所以這般執著,也不過是想要盡一份孝心而已……」
聽到他的說辭,我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言。
事實上,我與那智飯和尚的目的其實並無太多的差別,我們一樣都是在為師父出生入死,為了也都是拿到那真龍精血,唯一的不同在於,我有著足夠的信心和實力,而他們,除了信心,恐怕就什麼也沒有了。
世間需要真龍精血的人無數,但是有本事的人也不少,到底由誰來得到,這個只有通過最殘酷的拚鬥,方才能夠知曉。
這就是血淋淋的事實,弱肉強食,從來如是。
我不再試圖勸解對方,而是與他們交流了一下信息,瞭解到那蒙面黑衣人是突然出手襲擊的他們,至於對方的身份,恐怕應該是灌江口王家的人——這灌江口王家跟荊門黃家一般,也是一方大豪,據說一直看守著二郎真君廟,能夠通神,最是了得,不過這些年來一直低調,倒也沒有做過什麼惡事。
至於小師弟和陶陶,他們也並未有見到過,這個實在是無能為力。
我探得消息之後,不再停留,準備離去,那智飯和尚提出想跟我一同登峰,這要求被我拒絕了——大家不過是萍水相逢,並不能說我救了對方兩次,就得一直照顧著他們,既然他們選擇了這一條艱難的道路,就得為自己的性命負責,誰也不欠誰的。
再說了,這麼一個大和尚,也實在沒有能夠讓我產生出保護的慾望來。
若是只有那單獨的一個小尼姑,我或許還能考慮一下。
智飯被我拒絕之後,臉色有些不對,而我則頭也不回,朝著前方的山峰繼續走去,感覺越往前走,林子裡越發地多了許多未能言敘的東西,而一直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岩石平台,突然瞧見前方一陣光華陡轉,認真看去,卻見那岩石之下堆著許多屍體,血水將整塊岩石都給浸染,在刻出的石槽中流著,有一股力量在裡面幻滅又生成,接著一股古怪的力量,從虛空之中冉冉延展了出來。
第三十九章仇敵見面眼很紅
瞧見這岩石平台上層層疊疊的屍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一張面孔都極度扭曲。充斥著極致的驚恐,雙目凸出,就好像死前發生了最恐怖的事情,而他們身下流淌的血水在細碎的小雨沖刷下,開始朝著泥土裡面蔓延,將整個空間都弄得一陣腥臭,宛如修羅屠宰場一般。
我自己就是從屍山血海之中爬過來的,都不用仔細數,便能夠大概計算得出,這兒有超過兩百以上的屍體。
我不知道是誰將這些人殺死,佈置到這兒來的,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懷揣著什麼樣的險惡用心,但是卻曉得那傢伙之所以弄成這般的模樣來,並非是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心理,而是準備完成某一種儀式。
我能夠從這屍堆之上,感受到來自紊亂的空間力量。有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從隱約的黑暗中,緩慢延伸而來。
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覺得自己應該出手。阻止此人的計劃。
這是一種沒有由來的厭惡,而就是這種厭惡,使得它變成了我心頭的使命感,我瞧了一眼左右那黑乎乎的密林,咬了咬牙。朝著前方奮力而跑,準備衝入其中,然後用手中的魔劍將這些佈置得既有規律的屍陣給一下子掀翻,破壞對方的法陣。
我沖得飛快,頭頂上的雨水落下,模糊了我的雙眼,目標似乎越來越近。
然而就在我即將靠近那岩石平台的時候,前方的黑暗突然一陣扭曲。竟然擠出了四五個淡薄而扭曲的影子來,二話不說,直接抬手朝著我衝來。我感受到了對方的凌厲,不敢繼續向前,而是朝著旁邊閃開。
刷!
一道破空的鋒刃貼著我的鼻尖而過,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朝著左邊躲了一下,卻有六條淡薄的影子圍著我,刀鋒不斷,刷、刷、刷,破空聲不絕於耳,我沒弄明白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所以也不敢妄動,生怕遭了道,於是一邊後退,一邊暗自蓄力。
對方就像是叮人的馬蜂,倏然而至,連綿不休,而跟這些玩意交手幾個回合之後,我終於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精怪!
對方雖是人形,不過化形並不算完整,長得千奇百怪,不過大都是那蛇頭模樣,讓我曉得對方恐怕就是先前那條泥虯說過的,被魔蟒招安了的黃山水獸,這些傢伙一來是懷揣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美夢,二來則是忌憚於那吞服龍血結晶之後的魔蟒淫威,故而為它所用,此刻也是在此賣命,不問生死。
既然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我便能夠知曉,此屍堆法陣應該就是那魔蟒黑花夫人弄出來的,不過按理說化龍渡劫,應該用不著這般祭天。
只是它如此而為,到底是什麼目的?
我鬧不明白,不過卻並不影響我阻止對方,那六頭水獸化身的精怪當真兇猛,速度快,力量足,當真不像是生活在水中的傢伙,而我則在退了好幾步之後,終於穩住了身子,二話不說,雙掌前拍,一記「魔威」施展,直接鎮住了這幫驕兵悍將,而後毫不在意地衝入其中一人懷裡,一記掌心雷轟中了對方的胸口,接著右手猛然前探,一把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那傢伙卻是一頭蛤蟆模樣的精怪,脖子又粗又短,一對眼睛跟電燈泡一般大小,被我掐中之後,張開嘴巴,裡面一道信子吐出來,像利箭一般刺入我的眉心處。
我哪裡能夠讓這傢伙算計成功,微微一偏頭,避過這一擊,也不管那靈活無比的舌頭,右手的虎口一收,煉妖壺觀術猛然激發。
煉妖壺觀術乃茅山秘技,是茅山祖師專門為了控制此類妖物而作,經過歷朝歷代前輩的完善和發掘,已經成為了一種威力巨大、克制性強的手段,對於這精怪修成的傢伙,最是有效,被我這般陡然一激發,隱藏在虎口之處的觀想煉妖壺便開始發力了,一股恐怖的氣息從裡面傳到出來,將那精怪修煉而出的精魄給牢牢吸住,讓其不得動彈。
我這煉妖壺觀術修煉二十多年了,不過也只能算是小成,比不得我師父那種生死掌握,不過對付這般的角色,倒也是夠用了,這頭蛤蟆一臉絕望地瞪著眼睛,掙扎了幾下,便失去了神志。
妖與人不同,人有三魂七魄,手足三陰經和手足三陽經十二正經,督、任、沖、帶、陰蹺、陽蹺、陰維、陽維這奇經八脈,二百零六塊骨頭,又分男女,辨陰陽,上應星辰天罡,下順厚土地煞,乃女媧後天道德之物,順應宇宙洪荒之理,而妖卻只有一脈妖緣,既是魂魄,也是本我,可化形,可分解,單純許多,也厲害許多,只可惜上古大妖沒落,紛紛遷居異域,故而淡出我們的視線。
此刻的妖,倘若不是洪荒異種,天生貴胄,那麼好不容易磨礪而出的神識,看似強大無比,但其實十分脆弱,又遇上了這般克制的茅山秘技,自然沒有什麼可以抵抗的能力,一人倒,其餘人則驚慌失措,朝著旁邊紛紛散開。
它們有點兒弄不懂,我到底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如此輕描淡寫,就將那傢伙給弄倒在地。
再加上先前我施展出來的魔威,讓它們的心頭,更是忌憚不已。
我瞧見它們都停下了手,便只是冷笑一聲,緩步朝著前方走去,我一步一步前行,而對方則一步一步後退,雙方呈現出僵持的驅使,而就在此刻,屍堆血池之中,突然有一個身影緩緩地升將起來,朝著空處冷冷笑道:「黑花夫人,你瞧瞧自己弄出來的這一幫雜牌童子軍,當真是不頂用得緊,要不是我鬼王在此,只怕你連一線機會都不可能有呢!」
那人從屍堆之中緩步走出,攔在了我的前方,而在他出現的一瞬間,身邊立刻出現了四名侍衛,四名鬼女,將其環繞,威風十足。
我瞧見這名臉色慘白的老傢伙,不由得笑了,平靜地說道:「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鬼王,沒想到我們剛剛分別不久,這麼快就又見面了,真是緣分啊!」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