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頻頭娑羅王喝道:「怎麼了?」
「王……王……王子他……」侍者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
頻頭娑羅王意識到不對勁,勃然大怒,拔出腰間彎刀,生生劈下侍者的頭顱。
侍者的腦袋在地上骨碌碌滾著,殘留下一串血跡,最終停在草叢裡,一雙眼睛還難以置信地轉了轉,才緩緩閉上。
頻頭娑羅王「哼」了一聲,快步走出花園,直奔產室。
產室門口站著許多端著盆,拿著毛巾,捧著嬰兒裹布的侍者,見到頻頭娑羅王,都紛紛跪下,全身戰慄,生怕這個生性暴躁的君主見到嬰兒會遏制不住怒火,把他們殺死。
頻頭娑羅王踹開產室大門,看到妃子已經昏死過去,穩婆靠著牆角癱坐,雙手鮮血,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佛號。一個還未擦淨血水的嬰兒正吮著手指,看到頻頭娑羅王,居然咧嘴笑了,嘴裡已經長出了四顆犬齒。更讓人恐怖的一幕是,這個嬰兒全身纏滿了臍帶,如同被一圈圈腸子包裹著。
頻頭娑羅王倒吸一口涼氣,傳說出生時就長著四顆牙齒的孩子,將來必是弒父殺兄弟之人。多年的征戰早就練出了他冷酷無情的性格,當下沒有多想,舉起彎刀就向嬰兒劈下。
寒氣逼人的刀鋒眼看就要將嬰兒攔腰斬斷,嬰兒不但沒有哭,反而更加開心地笑著。
「頻頭,住手!」門口傳來一聲暴喝!
如果是別人,頻頭娑羅王絕對不會理睬,但是在整個孔雀王朝,只有一個人敢叫他頻頭,那就是他皈依的佛教師父。他並不知道師父的名字,在他五歲的時候,曾經跟著父親出宮打獵,路遇一遊方僧人正在亂石堆裡種著種子。父親感到好奇,準備派人前去詢問,頻頭娑羅王卻奶聲奶氣地說:「心中有土,此處播種又有何不可?」
遊方僧人聽到這句話,哈哈一笑,施然而來,端詳著頻頭娑羅王,從地上撮起一把泥土遞給他。
頻頭娑羅王雙手成捧接過泥土,恭敬地說道:「你賜予我土,我視為國土。」
從此,頻頭娑羅王拜遊方僧人為師,而孔雀王朝在他的征戰和管理下,形成了前所未有的盛世景象。
刀刃距離嬰兒不到三寸,生生停住!頻頭娑羅王沉聲道:「師父,這個孩子留不得。」
「頻頭,」遊方僧人歎了口氣,「你跟我學佛多年,為何還看不破『怒、嗔』兩字?也罷,你生來殺性太重,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解開他的臍帶吧,你會看到孔雀王朝的未來。」
頻頭娑羅王聞言一驚,連忙抱起孩子,小心翼翼地解著臍帶。嬰兒的前胸上,一片紅色的小痣讓他驚呼出聲。
那片紅痣形狀分明是一隻振翅飛翔的孔雀!
「此子一生多歷磨難,如能長大成人,必成孔雀王朝一代明君。可惜剛出生就被彎刀帶來的殺氣侵體,前半生必將殺夠十萬八千人才能將暴虐殺氣平息。給他取名叫無憂,但願此名能消他心中孽障。我也該走了,不用留我,你我師徒緣分已盡。或許我還會回來。」
四
九年後,備受頻頭娑羅王寵愛的無憂已經出落成英俊半大小孩,比同齡孩子高出半個頭。
頻頭娑羅王對師父所說的話深信不疑,但是有一件事情,仍然讓他夜不能寐。隨著無憂年齡越來越大,恐懼的感覺完全佔據了他的內心。每次看到無憂,他都會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寒意,久久地遙望遠方:那個等待的人什麼時候回來?
「王,找……找到了!」一個乾瘦的人風塵僕僕地衝進頻頭娑羅王私人寢室。已經垂垂暮年的頻頭娑羅王精神一振:「多諾,真的找到了?」
多諾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九年了,我終於找到了,也終於回來了!」
頻頭娑羅王探出雙手,扶起多諾,低聲問道:「你確定?」
「波斯秘術。」多諾也壓低了聲音,「萬無一失。」
「說來聽聽。」頻頭娑羅王把多諾讓到只有自己才能坐的椅子上。
多諾一開始沒有意識到,直到坐下才反應過來,如同坐到一塊滾燙的山芋,連忙擺手:「不……不……不……」
頻頭娑羅王雙手摁著他的肩膀:「你為孔雀王朝立了大功,這是你應得的光榮。」
多諾受寵若驚:「王恩賜我全家錦衣玉食,我為王朝出力在所不辭。」
「你很快就會和家人見面的。」頻頭娑羅王微笑著。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了,頻頭娑羅王皺著眉頭,在寢室裡踱著步子:「就這麼簡單?」
「千真萬確!」多諾急忙從椅子上站起,「這秘術看似簡單,卻足以解除王多年之憂!」
頻頭娑羅王大力拍著多諾的肩膀:「好!多諾,辛苦你了!我必有重賞!」多諾正要跪拜,頻頭娑羅王突然大喝一聲:「你敢弒君!」話音剛落,彎刀刺入他的腹部,一絲痛楚的涼意漸漸蔓延全身。多諾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頻頭娑羅王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多諾,你應該知道,秘密,只能藏在一個人心中。」
多諾低頭看了看插在腹部的彎刀,安詳地笑了:「王,我懂。可是……」
「哇!」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出,灑了頻頭娑羅王滿臉全身。
看著多諾停止抽搐的屍體,頻頭娑羅王「哼」了一聲,走出寢室,對遠遠守候的衛兵喝道:「多諾弒君,已被我斃於室內。把屋裡收拾好,屍體不能進入恆河,丟了餵狗。還有,把多諾全家抄斬!」
孔雀王城的人們正打著飽嗝在享受午後溫暖的陽光,忽然看到一隊氣勢洶洶的士兵衝進多諾府中。不多時,府內傳來慘絕人寰的嘶喊聲,一段段肢體帶著噴出的鮮血時不時從府內扔出。直到傍晚,一把大火燃起,沖天的火光映亮了半座孔雀王城,足足燒至半夜才被圍守的士兵撲滅……
誰也沒有發現,在街角的黑暗處,站著一個男子,懷中抱著襁褓,悄然隱沒於黑暗中。
五
王城的正午安詳慵懶,頭頂瓦罐的女人們結伴回城,準備給家人張羅午飯。
「啪啦!」鞭子甩過,將一個瓦罐擊得粉碎。流灑的恆河水將女子全身淋透。孔雀王朝的女人是沒有地位的,突如其來的事情把她們嚇得紛紛放下瓦罐,匍匐著瑟瑟發抖。瓦罐接二連三被擊碎,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年站在不遠處叉著腰大笑:「德拉,我的鞭子厲害吧!」
「王子,您的子民遠至恆河汲水,要耗費一上午時間。這水是她們全家一天的生存之本,不可以當作玩耍的目標。何況,您對恆河水不敬,也會帶來厄運。」
錦衣少年滿不在乎地盤著蛇皮鞭子:「我可是生下來就要繼承王位,能夠將孔雀王朝帶到巔峰的無憂王子!隨便幾個賤民,幾罈子水,又怎麼能對我產生影響?德拉,你要再這麼囉唆,我會把你餵狗的。」
德拉打了個寒戰,連忙跪地,拚命磕頭。他知道這個英俊的少年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而且越像開玩笑的話越是真的。
無憂把鞭子插在腰間,伸了個懶腰,揚揚得意地走到那群女人面前,故意重重踏步濺起泥水,濺了女人們滿頭滿臉。
「你們知道我是誰麼?」
「知道……知道,」女人們七嘴八舌地討好道,「您是孔雀王朝未來的明君,孔雀無憂王子。」
「哈哈!」無憂笑得滿臉通紅,「德拉,你聽到沒?」
德拉額頭頂在地上,整個人像一隻煮熟的大蝦:「小人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