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實驗樓之所以被廢棄,是因為在十九年前的排燈節,一個寄宿的男學生吊死在五樓的樓梯上。屍體懸掛在兩截樓梯中間,繩子從上半截樓梯的欄杆穿過,深深勒進頸骨,整個下巴脫臼,半截舌頭凝固在屍體下面的一圈白色蠟油中間。
據法醫分析,死者先用繩子套住脖子,然後從上半截樓梯跳下,臨死前張開了嘴巴,墜落後繩子的衝力把舌頭頂出口腔,下巴上頜生生咬斷了舌頭,又被繩子扯斷了頸骨,造成脫臼。
至於地上的蠟油,按照排燈節的習俗,節日當天要點燃白蠟,敬奉神靈,保一年平安。可是死者這麼做的原因卻不得而知,既然自殺,怎麼能保平安呢?偏偏舌頭是落在了蠟油的正中央,如果說是巧合有些太牽強。倒是學校裡面年紀最長的教師聽說了這件事情,衝進校長辦公室。沉寂了半天,兩人突然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最後校長鐵青著臉下了命令:關閉實驗樓。
實驗樓關閉了不到半個月,老教師在一次隨堂實驗時,酒精燈突然爆炸,碎玻璃片從眼球直穿進大腦,當場死亡,死時臉上殘留的酒精還在燃燒。
傳聞越演越烈,再加上一連串的神秘死亡,實驗樓成了被詛咒的死亡禁地。但是在膽大的學生中間興起了一種詭異的恐怖遊戲——排燈節前三天之內,五個學生(人數必須是三男兩女)單獨走到實驗室五樓拐角樓梯,也就是當年男學生自殺的地方,以五角星的位置分別坐好,把排燈節用來供奉的白色蠟燭擺成圓圈,直到所有蠟燭燃燒殆盡、糊成一團蠟油的時候,再將早就準備好的羊舌頭插在蠟油中間,點起一張沾滿精液的衛生紙放到蠟油裡。等到衛生紙完全燃燒後,每個人默念心中的願望,可以從融化的蠟油裡看到願望是否可以實現。
印度是一個性與宗教並存的國家,據說最初的瑜伽就是為了增加性愛姿勢,提高性愛時間和強度而創造的。印度教尊崇的濕婆神就是以超強的性能力而著稱,與妻子雪山神女每一次交媾都長達數百上千年。印度萬物,山川河流,都是濕婆神在交媾時灑下的精液變成。男性精液更被認為是神聖的祭品,只有供奉精液,才能得到啟示。
不過這個恐怖遊戲自從流傳開來之後,卻從未聽說有誰去實驗樓玩過。換個角度想,這種隱秘的遊戲,即使做了,也絕不會有人說出去。
至於恐怖遊戲的由來,說法更是詭異。每年的排燈節過後,都會有學生發現,在男學生自殺的地方有一攤蠟油,上面豎著一條羊舌頭,還有燒盡的紙灰。
五
望著廢棄的實驗樓,阿達仍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突然想到了媽媽講的排燈節的由來——
隨著孔雀王朝的覆滅,印度陷入了連年的征戰之中,全印度化成一座充滿屍臭的恐怖地獄。各路君主忙於殺伐,無人理會衰敗荒廢的孔雀王城,居住於此的百姓們苦苦掙扎求存。
迪卡種姓雖然是高貴的剎帝利,但是他發現,在戰火連天的年代,越高貴的種姓越代表沒有生存能力,除了變賣家產,他根本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夠生存下去的技能。
前幾天妻子帶著紫檀佛像去寺廟換取食品,再無音信,不知道是偷偷跑了還是被亂軍……他不敢想,也不願去想,每天借酒消愁,鬱鬱寡歡,期待著哪位君主可以統一印度,結束征戰,重新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一天是排燈節,雖然家道破落了,可是迪卡依然按照家裡的老傳統,在門口點上兩排白色蠟燭,迎接節日。
迪卡呆呆地坐在門前,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異香,很像寺廟特製的檀香。他左右看著,街頭有個穿著鵝黃色紗麗、大約十來歲的小女孩,手裡捧著一根蠟燭向他走來。女孩身後,是一位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子。迪卡因為妻子下落不明而頹喪的心,頓時怦然跳動。
女子微笑著走進迪卡,兩人四目相交,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原本空蕩蕩的街上再無一人。迪卡神魂顛倒:「世道不太平,為了安全,請在我家暫歇。」
女子點頭微笑,欣然應允。迪卡心中大喜,想要弄點酒菜招待客人,可是家貧如洗,哪裡有酒菜?就在這時,捧著蠟燭的女童說道:「酒菜準備好了,請共飲吧。」迪卡吃了一驚,看見正屋大桌上果然擺滿了豐盛的酒菜,他雖然心裡疑惑,卻被美色所誘,再沒多問。
兩人交杯換盞幾杯之後,互相傾訴著身世。女子名叫卓雅,種姓也是剎帝利,因為戰亂家道衰敗,父親兄長感染了瘟疫死了,只剩下她和侍女,想帶著僅有的錢財去附近的寺廟龍台寺暫住。迪卡想到自己的身世,頓時起了同病相憐之心,不知過了多久,兩人越來越投機。當天晚上,卓雅住在了迪卡家中。
如此一個多月,卓雅每天都來到迪卡家,魚水之歡後,天未亮就離開,這引起了迪卡隔壁一位老人的警覺。老人發現這段時間迪卡的氣色越來越不好,臉上黯淡無光,雙目深陷,額頭隱隱籠著一層灰氣,逐漸呈現出「衰死之相」。
老人終於忍不住,暗地裡在與迪卡家相連的牆壁上鑿了個洞。午夜時分,他聽到迪卡家中傳來陣陣曖昧的聲音,忍不住從破洞看去,結果只看了一眼,就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卓雅跨在迪卡身上前後左右搖動,頭髮如同爛沼澤地裡的腐敗野草,披散在頭上。赤裸的皮膚蒼白的毫無血色,隨著她身體的晃動,「簌簌」向下掉著碎肉,肌肉乾縮枯裂的如同樹皮扒在骨骼上。臉上的五官是幾個爬滿蛆蟲的黑色窟窿,而站在床邊捧著毛巾服侍的侍女,也是這個模樣!
這是兩具腐屍!
老人強忍著沒有叫出聲,念了整夜的佛經。第二天一早,他來到迪卡家,迪卡還在昏睡。老人把他喚醒後,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迪卡不願多說,老人只得將晚上看到的事情如實說了,迪卡卻無論如何不相信每天晚上和自己纏綿的是具腐屍。
老人起身回家,再回來時帶了一面在孔雀王朝時代極其珍貴的銅鏡。迪卡接過銅鏡一照,頓時嚇得幾乎昏過去。鏡中的自己早已面無血色,皮膚緊貼著臉骨,如同一具骷髏。
眼前的一切不由他不相信,老人再次詢問時,他一五一十回答了卓雅的來歷,說到卓雅住在龍台寺的時候,老人驚得一哆嗦,手中的姜茶灑了大半盞:「那個寺院荒廢很多年了,怎麼可能還有人住?」
迪卡知道自己遇到鬼了,跟著老人找到龍台寺。只看到破破爛爛的院牆和半人高的荒草,時不時竄出幾隻黃鼠狼。
因為是大白天,兩個人壯著膽子,鑽進龍台寺。後院是一片墳堆,在亂墳之中找到了一個殘破的墳墓,上面寫著「卓雅」兩個字。更讓迪卡恐懼的是,墳墓旁還有個小土包,邊上插著一根燒了一半的蠟燭,正是侍女每天手中捧著的那根。
迪卡幾乎嚇癱在墳堆裡,老人沉吟片刻說道:「這樣下去,女鬼早晚會搾乾你。我家裡有一道寺廟高僧傳下來的咒符,你把它貼在自家門上。到了晚上,不管女鬼怎麼求你或者喊你,不能應聲,也不能把門打開,三十天後自然會撿回一命。」
迪卡回家後立刻將咒符貼上。當晚卓雅和侍女在外面敲門呼喊,迪卡不停地發著抖,咬著牙沒有應聲,硬撐著挨過了第一晚。之後數個晚上,卓雅和侍女依舊敲門呼喊,剛好有路過的行人看到兩具腐爛的活屍在迪卡家門口死命拍門,嚇得落荒而逃。迪卡白天聽說後,更是不敢開門,過了幾個晚上,逐漸安靜了,再沒有拍門呼喚的聲音。
就這樣過了二十來天,迪卡外出,黃昏時路過龍台寺。他心裡實在難捨和卓雅相處的時光,眼看太陽還未落山,想去祭奠一下卓雅。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就走進龍台寺內,誰想到一入寺門,就看到侍女捧著燈籠走來:「你這個無情的人!」
就在這時,卓雅從亂草堆中走出:「你的妻子拿著紫檀佛像去寺院換食物時,被流亡的逃兵看到,把她姦殺於此。死後,她捨不得根本不懂如何生活的你,一股怨氣鑽入墳。我受到她怨氣的感動,承擔起了照顧你生活的責任。為此我特意用蠟燭吸取人間陽氣,只要再有十天,就可以還陽,替你的妻子照顧你。沒想到你卻聽了別人的話,絕情絕意棄我於不顧。既然你來了,我就不會再讓你離開了,讓我永遠照顧你吧。」
話音剛落,卓雅和侍女變成了兩具站在草中的腐屍,拖著迪卡跳入墓穴中,一聲巨響過後,墓穴又合攏起來。
自此以後,每當夜裡或是陰天時,孔雀王城的人們都會看見迪卡和卓雅牽著手出現在街道上,前面仍然是捧著蠟燭的侍女引路。凡是見到這三個怨靈的人,無不大病一場。
為了祈福平安,人們都會在排燈節這天,在門口點上兩排蠟燭。奇怪的是,自此以後,王城的人再沒有看到這三個怨靈。
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忘記了怨靈情侶的故事,只保留下來排燈節點蠟燭的風俗。又因為這個傳說,排燈節又被稱為「屠妖節」。
六
阿達越想越覺得恐怖,這個實驗樓就像幾千年前那破舊的龍台寺,處處透著詭異的氣氛。而多年前死在實驗樓裡的那個男學生,更是有人說是因為失戀自殺。他猶豫著,忽然耳邊響起了羅山的嘲笑聲,還有摩拉期盼的眼神!
咬了咬牙,他壯著膽子從後面的窗戶爬進實驗樓,漆黑的走廊裡瀰漫著嗆人的塵霧,阿達心裡又有些發毛。不過一想到摩拉可能已經到了五樓,羅山正在揚揚得意地嘲笑他膽子小,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上樓梯。
破舊的樓梯是水泥製造,已經乾裂出無數道蜘蛛網般的裂縫,每走一步,塵土都會從縫裡躥出,藉著手機微弱的光,像是一團團有生命的東西纏在腳上。
夜風吹過,破舊的窗戶發出「匡啷匡啷」的碰撞聲,微弱的月光被窗戶割斷,時隱時現。廊頂的燈晃晃悠悠,如同飄忽不定的鬼火。燈影投映到牆上,冷不丁看去,就像細細的線上掛了顆人頭。│5⒐貳ōōκ.cō│
阿達想起十九年前慘死的學生,驚出了一身冷汗,打起了退堂鼓,忍不住就想逃出實驗樓。
忽然,五樓傳來了說話聲,有男有女,還時不時笑幾聲。
「羅山,阿達會來嗎?」
「哈哈,像他那麼膽小的傻瓜,怎麼敢走到五樓?」
「好可惜哦,就差他一個了,他來不了遊戲就沒法做呢。」
「沒辦法,膽小鬼永遠都是膽小鬼。」
摩拉和羅山的對話雖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讓阿達心裡踏實了不少。既然都已經到了五樓,說明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他也就沒什麼好害怕的。更何況羅山的鄙視讓阿達更想證明給摩拉看,於是他急匆匆向五樓跑去,走廊裡迴盪著空曠的腳步聲……
「羅山,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那個傻瓜膽子這麼小,實驗樓又那麼恐怖,不會出什麼事情吧?」躲在實驗樓旁邊草叢裡的摩拉有些不安。
羅山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吭聲。
隔著窗戶,能看到一道慘藍色的光從一樓到了五樓,說明阿達已經到了做恐怖遊戲的地方,那裡亮著暗黃色的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