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你參透了書房的秘密,就知道鑰匙的用途。」杜德的話在他記憶裡迴響。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忘記了恐懼:英國殖民者會在城堡中修建密室,用來藏納搜刮的金銀財寶,同時也是防止貧民暴動而秘密修建的藏身之所。
他隨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水,摸出鑰匙,哆哆嗦嗦插進方孔,輕輕一別,書房裡「轟隆轟隆」響個不停。
爬出床外,他看到原本酒櫃的位置側閃出一道拱門。他舉著蠟燭照了照,一條直通地底的隧道,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見裡面。隧道並無台階,只有兩根長滿紅銹的鐵鏈延伸到地底,潮濕的寒氣不停地向外冒。
梅伯利猶豫了片刻,想把杜德喊來。可是想到城堡裡的禁忌裡還有另外一件事,他又打消了這個主意。更何況杜德根本想不到,老梅伯利公爵寄的遺囑裡面,還夾著一封信。
炙熱的貪慾讓他忘記了一切,甚至打定主意,一旦發現了寶藏,就把這座鬧鬼的城堡賣了,帶著錢回英國過上層人的生活。
他把床單撕成大大小小的數條,折斷了昂貴的紅木座椅,胡亂纏了幾個火把,倒上濃烈的苦艾酒點著,扔進地洞。
圓柱形的地洞並不深,洞壁上有一條人工鑿出的地道,通向更深處。
他沿著鐵鏈爬進地洞,撿起火把,向地道內照著,隱約看到地道盡頭是巨大的空間,正中央橫放著一個巨大的長方形箱子。梅伯利使勁嚥著口水,興奮得呼吸急促,眼睛赤熱:「這應該是信裡說的藏著財寶的箱子吧?」
恍惚中,他看到箱子蓋自動打開,金光閃閃的財寶正在等他的到來。以至於根本察覺不到空氣裡濃烈的血腥味和若隱若現的「嘶嘶」聲。貪慾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眼中只有那個箱子,重複著同樣一句話:「我的……都是我的……」
梅伯利如同被催眠,僵硬地走到箱子前,才發現這個箱子竟然是青銅製成,厚厚的一層銅銹顯示著年代久遠。箱子正中央有一個鑰匙孔,他摸出鑰匙探了進去,用力一別,鑰匙居然斷了!
「怎麼可能?」梅伯利愣了一下,舉起手中半截鑰匙,癡呆呆地看著,忽然大喊一聲,把火把扔掉,整個人撲到箱子上,使勁捶打,用力咬著!
「咯登」,一顆牙斷掉,他根本覺不出疼痛,依舊像野獸般啃著青銅箱子,口水和鮮血黏在箱子上,慢慢滲進鑰匙孔。
「呵呵……這個棺材,必須用人血才能打開。而且,需要十三個人的血。為了讓你來印度,我可是動了不少腦筋。」杜德舉著蠟燭,一把匕首刺穿梅伯利的肩膀,刀刃極為鋒利,釘進青銅棺材裡。
劇痛終於讓梅伯利清醒過來,他用力掙扎,鮮血飛濺。鑰匙孔像一張人嘴,不停地開合,把鮮血吸入。
過度失血讓梅伯利失去了力氣,軟軟地靠在青銅棺材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眼前的一切開始慢慢模糊。
「杜德,只要救了我,我願意把叔叔的財寶分給你一半。不,全都給你,我保證不會說出去。」梅伯利央求著。
「你覺得可能嗎?」杜德把蠟燭放在青銅棺材正中央的圓孔中,裡面已經堆滿了蠟油,「每個人都是為了貪慾而活,真醜陋啊!連我的侄子也不例外。只有我這樣虔誠地把一生交給黑巫術的人,才可以得到真正的啟示。」
「你說什麼?」被釘在棺材上的梅伯利根本轉不過身,杜德的話讓他恐懼得咳了口血,「你是……咳……咳……」
「沒錯,我是你的叔叔,偉大的黑巫術繼承者,梅伯利公爵!」杜德捧起梅伯利的額頭,深深吻著,「當年,我根本不是因為研究黑巫術逃到印度,而是我發現黑巫術的起源竟然是在印度。於是,我和好朋友杜德搭上了東印度公司的貨船,來到了這片神奇的土地。作為最後一個祭祀品,我會讓你死得心安理得。」
梅伯利指著蠟燭:「燃燒到盡頭,就是故事結束的時候,也是你死的時候。好好珍惜吧。」
九
「梅伯利,你真的確定黑巫術起源於印度嗎?」杜德拍著胳膊上的蚊子,「這種濕熱的鬼天氣我真的受不了。」
梅伯利小心疊好一張破舊的羊皮卷,塞進懷裡:「我挖掘了那麼多墳墓,才找到這張啟示,應該不會錯。如果找到那樣東西,我們就可以得到黑巫術的最大奧秘,永生!」
「我們已經有了那麼多錢,這輩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永生。仔細想想,看著身邊的人死去,自己卻永遠不老,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杜德折了根草枝叼在嘴裡,「何況已經找了那麼多年,還是沒有頭緒,我已經六十歲了,不想再找了。」
「三十多年都熬過來了,還差這麼幾天?我覺得快要找到了,我已經對那樣東西有感應了。」梅伯利指著遠處一座蜿蜒的山脈,「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條蛇?按照啟示上的記載,那是生活著一種與蛇共存的人,靠喝屍油延續永恆的生命。」
「別提這個,想起來我就噁心。」杜德摸著腰間的皮囊,「這東西我喝了快三十年,還是在衰老。而且,我已經辨別不出臭味了。」
「因為我們沒有找到那樣東西,雖然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梅伯利用力拍著杜德的肩膀,「我們都老了,不想再老下去了。對於老人來說,財富有什麼用?我情願用一生的財富換取哪怕是多一天的生命。」
杜德舔了舔嘴唇,長期喝屍油使得舌頭上長了一層厚厚的舌苔,噴著腐臭的氣息:「但願這次能找到。」
「印度人說這是一座鬧鬼的山,根據各種傳說推斷,應該沒有錯。」梅伯利捶著肌肉鬆弛的腿肚子,「關於蛇和人的傳說,中國、暹羅、印度都有,知道我為什麼確定是印度嗎?」
沒等杜德回答,梅伯利掏出羊皮卷,平鋪在地上:「你看,不要注意古卷上的拉丁文。把它當作一幅圖畫看。」
杜德仔細看著,橫七豎八的文字像是一條條線,形成了一幅圖畫。那是一個印度女人的頭像,眉宇中間點著一顆鮮紅的圓點。
「這麼多年,你居然才告訴我古卷的秘密。」杜德怨毒地捧著古卷,喝下了一口從餓死的貧民屍堆裡收集的屍油。
十
「於是我找到了!」老梅伯利公爵哈哈笑著,揮舞著雙手,「我最親愛的侄子,你知道當我發現這具青銅棺材時,有多麼興奮嗎?」
「於是我在這裡建起了城堡,每天都研究棺材上的花紋,這是一種失傳的孔雀王朝的文字。就在這時,城堡裡開始鬧鬼,這個你已經經歷過了。起初我很害怕,請了神父通靈,他居然用女人的聲音說,打開棺材,需要每個月用十三個人的鮮血供奉。在第十三個月的時候,自己至親的鮮血將是開館之匙。當然,神父成了第一個供奉棺材的人,這是他的榮幸。
「於是我每個月都會招募僕人一直到今天。現在你明白村子裡的人為什麼會這麼少了吧。他們都以為城堡鬧鬼奪走了那些人的生命,但是又抵擋不住豐厚報酬的誘惑。貪婪的人性啊!
「至於杜德,居然背叛了我,他想獨吞永生的秘密!呵呵……所以他的鮮血也流進了這具棺材中。
「為了騙你過來,死去的杜德成了我,我成了杜德。一份遺囑,還有那封寫著城堡裡有財寶的信,足夠讓破落英國貴族不顧一切。不過我老了,杜德又死了,不可能把你制住,只好讓你自投羅網。」
奄奄一息的小梅伯利忽然狂笑起來。笑聲中,青銅棺材裡面傳出「吱吱」的讓人牙酸的奇怪聲音,好像裡面有人在用指甲摳棺材蓋,急切地想出來。
棺材蓋顫動著,時不時向上彈動,又「光當」閉合,反覆了數次,終於高高彈起,又重重落下,嚴絲合縫地閉合。
就在那一瞬間,老梅伯利看到了棺材裡的東西,「咦」了一聲,滿臉訝異:「這是什麼?怎麼可能?」
狹小的地洞裡迴盪著小梅伯利的狂笑聲、棺材蓋的碰撞聲、老梅伯利的詫異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演奏著一曲醜陋的人性交響樂。
「很失望,對嗎?棺材沒有打開,因為我的名字是亨利·愛德華。」小梅伯利停了狂笑,勉強抬著頭,「梅伯利公爵,你是否覺得心臟有些隱隱的疼痛?你的侄子在來印度的船上,臨死前也是這種感覺。那個得意忘形的傻瓜,居然喝醉了之後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於是,為了財富,我代替了他。當然,作為醫生,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喝下能讓心臟停止跳動的毒藥。還記得剛才在客房,我給你喝的那杯葡萄酒嗎?」
老梅伯利捂著胸口,臉色一變,嘴唇瞬間青紫,猝然倒地。他的雙手深深摳進泥土裡,抬頭看著那具青銅棺材:「不可能……不可能……我會永生。」
「我寧可選擇財富。」亨利終於咳出最後一口血,眼皮越來越沉重。
「選擇?我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青銅棺材裡傳出女人的聲音,「不知還要等多久,才可以為愛重生。」
棺材蓋打開,從裡面站起一個女人。亨利臨死前看到了他永遠無法理解的一幕:一個女人,她有著金黃色波浪般的頭髮,淺藍色緊裹著雙腿直到腰際的褲子,白色的短上衣緊繃著凹凸有致的上身,露出纖細的腰肢。一條色彩斑斕的蛇從她的肚臍中鑽出,盤繞著爬到雪白修長的脖子上,狠狠咬下。
一抹鮮血流出,女人微笑著,緩緩躺回棺材中。
「光當!」棺材蓋閉合。
「Hello Kitty?」亨利默念著女人衣服上的文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