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漸行漸遠,人煙稀少,我們便騎上犛牛在旺嘉的引路上山,我說道:「旺嘉,你真的是法王?」
「對。」
「是你比較特殊,還是法王都是這幅不堪的模樣?」
旺嘉搖頭晃腦:「初生本是金蓮一朵,花開方染紅塵污濁,佛祖化身千億萬,諸相面貌各不同!我只是**諸多法王之一,有了大德自然就要有大惡,眾相紛紜,才是佛祖演化出的酸甜人間,三千大道。」
如此禪機的話讓我對他刮目相看,還沒誇讚兩句,他又不屑道:「剛才有個法王的樣子麼?都是吹牛逼的,我剛出生就被人抱進巴家,說我是什麼仁波切。」
仁波切就是轉世尊者的意思,也就是說旺嘉是上一位尊者的轉世。
旺嘉又道:「仁波切就仁波切吧,我吃好喝好也無所謂,你們知道我的前世怎麼死的?給女遊客開光,騙財騙色被女遊客的男朋友給捅死的,德協麥朵就是我前世的女弟子,還沒等她長大就掛了,攤上這麼一個前世,我能好到哪去!」
一番話說的我們不禁莞爾,跟在身後的六個喇嘛顏面無光,表哥卻感覺有了知己,驅趕犛牛將他從畫堂春的懷裡抱了出來,旺嘉更得意,讓喇嘛們遠遠跟著,這才對我們說:「都是生長在新社會,我也不信有轉世靈童,可你們知道麼?德協麥朵以前不是這樣,我姐姐也不漂亮,自從三年前賊和尚來了我家,她倆跟花似的比著變好看,賊和尚說她倆的八識心王中的感識開始覺醒,真正的法王也會漸漸開竅,我草,當時差點嚇死老子,你們不知道吧,靈童可不止我一個,要是哪天發現我不是仁波切轉世,我就廢了。」
旺嘉唾沫飛濺,口無遮攔:「所以我接近那個賊和尚,只要他說我是法王,那就真是法王了,他教我按照前世的性格做事,我就學唄,沒想到越來越被人相信,居然把我給派出來宣揚佛法,你們知道八歲的小孩子,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麼?要不是逼著他們給我買了台電腦玩,早就被寂寞逼瘋了,一年前我看了個電影就決定偷跑,這些年黑了不少信徒的捐款,姐夫,一會見了姐姐,你帶我倆私奔吧,錢不是問題,我在各地都有女信徒,是時候給她們傳授佛法了!」
「旺嘉,如果我不娶你姐姐呢?」
「你躲不掉的,賊和尚說的好些話都應驗了,」行走在一條山脊上,旺嘉越說越來勁,畫堂春壓著犛牛的速度漸漸落到了我身邊,一雙眼睛極大膽的盯住我的臉,彷彿要看出一朵花,我心中有愧,正要打個岔,卻看見她身後浮現一個影子,沒等看清楚,畫堂春腦袋一揚,面如土色,歪著脖子從犛牛上摔下,滾了兩番之後徑直落下山崖。
沒來得及思量,我從犛牛身上跳下,抓著她的手一起摔落。
第一百四十九章坦白
週身的痛,好似骨頭全部斷裂,抬手指。睜眼皮都變成了一種奢望,腦袋裡嗡嗡鳴響,只記得與畫堂春落下來,盡力將她摟緊懷裡,順著山體斜坡一路磕碰,最後腦袋撞在一塊石頭,沉沉昏了過去。
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覺恢復些力氣,便是一股微帶溫度的水流進嘴裡,潤過如被火炙烤過的喉嚨。我拚命吮吸,感覺雙唇觸及柔軟,腦中炸響一下,猛地睜開了眼。
一張清理的面容,近在咫尺,睜大的雙眼閃過一絲驚慌了,便匆匆抬頭,丟下我去了火堆邊上。
「德協麥朵,這是哪裡?」我掙扎坐起來,靠著身邊的巨石,有氣無力的說。
「離咱們掉下來的地方有十里地。」
「這麼遠?」我詫異道:「咱們怎麼過來的?」
「我背你。」
我更加迷惑:「你能背動我?你把我弄這麼遠做什麼?」
「私奔啊。」畫堂春撒氣似的將篝火捅出一蓬火星,帶著不滿又撒嬌的語氣說:「當年我告訴過你,你不認我,我就變成厲鬼永遠纏著你,你也算重情,與我一起掉了下來。可這不正應了五乘大師的話?你與我的命纏在了一起。」
我愣的半天沒回過神,任由畫堂春扶著到了篝火邊坐下,她有些滿意,又有些嗔怪:「也算你有情有義,我專門在你面前掉下去,就想看看你準備怎麼做,怎麼樣。摔得疼麼?」
我吃驚道:「你記得?你居然全記得?」
「本來不記得,但是三年前卻一點點回憶了起來。就好像做夢一樣,將無數夢裡的碎片編織在一起,便是一份完整的記憶。」
「什麼意思,你不是去投胎了?」
畫堂春迷茫道:「是啊,五乘大師也說我去投胎了,可三年前投胎,如今卻是十六歲,我也不明白為什麼!」
奪舍重生麼?應該不是,奪舍是靈魂占軀,面貌不會改變,就連爺爺奪舍之後,也是用另一張臉活著。
「方航小少爺,你在思索什麼呢?」畫堂春在我身邊坐下,軟如無骨的手主動牽著:「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這輩子在本教神聖家族中長大,也學會一些東西。應該與咱們漢人說的魂魄沒關係,可能是楞伽咒中說的**種識,如水中波有關。」
我讀過五乘留下的佛經,佛教有種說法叫唯識學。
眼睛能看到紙和筆的形狀,顏色,但如何來區別哪個是紙哪個是筆則是意識在主導,這叫眼識,除了眼識還有耳識,鼻識,舌識,身識,前五中基礎的叫五識,一共有八種唯識,統稱八識心王,但其餘佛經和宗派也有不同的說法,無非是多了一兩種或是少了一兩種。
聽畫堂春提起後,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就如身體是軀殼,魂魄為主導一樣,只是佛經將魂魄與唯識再分,魂魄去投胎,而唯識也就是記憶,感知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留下,其實說白了還是奪舍重生,只是更加玄奧了一些。
「也就是說傍晚你見我的時候,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畫堂春氣呼呼的說:「當然,只有你還假模假樣的裝不認識,當初就說了,你不認我,我就死,今夜也做到了,只是你沒讓我死而已。」
我苦笑道:「剛才的黑影是你弄出來的?佛法恢弘莊嚴,你從哪學來的歪門邪道?」
畫堂春納悶:「什麼黑影?我只會唸經,不會其他。」
我心中一驚:「不是你?那是什麼!」貞貞住巴。
莫非這裡真有髒東西?我四下張望卻沒找到鬼魅,只是這小山坳裡陰風陣陣,始終不好久留,便站起來要走,畫堂春說著要私奔的話,我卻堅決不答應,最後軟語相求了半天,她這才勉為其難,帶我找表哥他們。
行走間我才發現畫堂春肩膀處的衣服破爛,圓潤的肩頭有兩道血印子,我以為落下來時摔傷了,稍作關心,她卻哀怨的抽泣起來。
畫堂春想看看如果她落山,我會是什麼表情,卻沒想到我拉著她一起掉了下來,幸好**的山勢雖然縱橫密佈,卻沒有極高的,我們磕磕絆絆落下來,僥倖沒有摔死,她躺了幾分鐘便緩過勁,聽到上面有呼喊的聲音,又感動我拚死相救,決心帶我離開。
一根皮帶穿過腋下,她將我扛在後背艱難跋涉了兩個小時,終於筋疲力竭。
嬌小的身軀,不要說扛著一個男人,就算空手走上十里地也磨得腳上起泡,要說不感動,只能是鐵石心腸,可縱然再感動,也得竭力控制。
我們落山,旺嘉應該會帶人尋找,相互攙扶著走了好久,不要說人影,就連喊聲都聽不到,我停步苦笑道:「畫堂春姐姐,你是不是帶著我往反方向走呢?」
「現在我可比你小,你這個小滑頭!」坦誠相見後,她又變成了風情萬種的模樣,胳膊搭在我肩上,一根青蔥手指在臉蛋上畫著圈:「上輩子你嫌棄我是殘花敗柳,如今卻是冰清玉潔了,**是最接近神的地方,不如我們」
畫堂春抿嘴不說話,我說:「確實接近神,這可是高海拔,我的小心臟跳的比發動機還快,劇烈運動一番,就可以奔向神的懷抱了!」
畫堂春瞪我一眼,也不說話就是帶著趕路,我只好認命,兩個人四條腿,這一晚上能走到哪去,只要到了人煙處,還得被旺嘉找到,何苦由來!
夜風呼嘯,如淒厲猛鬼在耳邊嚎叫,畫堂春只穿著單薄的衣衫,不時搓著胳膊,我將劃爛的外套披給她,她卻固執的不要,要麼冷死,要麼讓我摟住。
又走了多半個小時,夜幕中若隱若現幾座矮小的民房,依稀還有火光閃現,畫堂春要帶我拐彎繞道,我勸她還是過去吧,再走下去說不定就讓狼叼了,而且落山時她身後出現的黑影也不知道是什麼,興許就是死在野外的孤魂作惡,以我如今的狀態若是見到鬼,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朝著火光走去,近了後居然看見三四十人正在走動,此時夜已深,這些人不睡覺,居然在外面亂竄,隔著老遠我就喊了一聲:「你們好。」
**這地方,蒼茫原始有許多講究,可能亂走一步便會犯了他們的規矩,這還不是我最擔心的,以前總聽說有些單身遊客被如何云云,我生怕惹到土匪窩裡,要是我單身一人還好說,可身邊還有畫堂春,要是她被欺負了,真是百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