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趙大瞎子也要跟著出去,被我死死拽住了。挨到最後,屋裡除了白朗、東家外,還有一個年輕人。他好死不死,就站在東家身後,看起來也沒有要走的樣子。我等不及了,先跟東家道歉,說我當時疏忽了,沒想到收了幾張破皮子,會扯出那麼大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接這種生意。白朗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忙把那張白狼皮從背包裡拿出來,告訴東家,這就是那人交易的皮子。趙大瞎子先吃驚地叫了起來:「這哪能是狼皮?!這不會是成精的老兔子吧?!」
他抓住狼皮,仔細看了看,最後肯定地說:「操,這還真他娘是狼皮!」
白朗也過來仔細看了看皮子,皺了皺眉頭,說:「這皮子不對。」
趙大瞎子吃驚地說:「咋?這不就是狼皮嘛!」
白朗遞給東家,東家眼睛瞇了一下,說:「還真不是狼皮。」
趙大瞎子急了:「不可能!俺在大山裡住了半輩子,狼皮我還分不清?!」
白朗淡淡地說:「狼皮沒有那麼白的,除非是狗皮。」
東家把皮子給我看了看,問我的意見,我撓撓頭,說:「這個……我看不出來。」
趙大瞎子有點惱火,霍一下站起來,說:「俺打小就在山上掏過狼崽子,這狼是啥樣,俺還看不出來?這絕對是狼皮!」
白朗拍拍他的肩膀,安撫著他,說:「瞎子,你先坐下,坐下,慢慢說。這捉鷹你是行家,但是說到狼,你還得聽我的。我在內蒙打了二十年的狼,這狼皮、狗皮還是分得清的。我跟你說,這皮子不管是啥皮,都肯定有問題。」
趙大瞎子氣哼哼坐下,說:「說,你說!」
白朗說:「你看看,狼皮後背中間會有條筆直的黑線,這皮子沒有。」
趙大瞎子接過來皮子,仔細看看,還真沒有黑線,他說:「會不會這狼是雜種,沒有黑毛?」
白朗沒好氣地說:「只要是狼,別管是不是純種的,背上都有黑線,這個不會錯。」
趙大瞎子反覆查看著皮子,說,「這不對呀,你看這皮子的爪子,這鼻子,肯定是狼沒錯!」
白朗也無奈地笑了,說:「是沒錯,所以我說皮子有問題。」
按照這個說法,這張皮子肯定是狼皮無疑,但是這狼皮的顏色,又完全不符合常理,所以我也不敢說什麼了。
我問:「這要不是狼皮,又是啥皮子?」
白朗皺緊了眉頭,猶豫地說:「我在蒙古那邊打了那麼多狼,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狼皮……」
這時候,一直站在東家身後的年輕人突然開口,淡淡地說:「狼皮。雪狼。」
那個人一直站在東家背後,沒有說話,我也沒注意看,這時候看過去,發現他頭髮很長,打著結,皮膚黝黑,看起來不像是漢人,倒像個藏人。這人我沒見過,看看趙大瞎子,他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這也是獵場的人。
「雪狼?」我說,「不對啊,雪狼皮我也經手過不少,雪狼皮不是純白的,是灰白色,也沒那麼稀罕呀!」
他冷冷地說:「你不懂。」
那人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他拿起那張狼皮,卻不看皮子,反而對狼腹部那兩排細密的針孔很感興趣。
我有點生氣,他娘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老子問你話,你連看都不看一眼,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東家對他卻很寬容,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轉頭問白朗:「你知不知道雪狼?」
白朗臉色煞白,他猶豫了一下,說:「東家,還真有雪狼。但是也不對。」
趙大瞎子問:「咋不對?」
白朗搖搖頭,說:「大家說的雪狼,指的是西藏的狼,這種狼生活在雪線上,皮毛顏色是灰白色,也叫白狼。這個不對,白狼皮其實是灰色的,沒那麼白。
其實真正的雪狼叫紐芬蘭狼,生活在北極圈,只有這種北極狼的毛色是純白的。還有,狼背上都有黑線,但是只有這種北極狼背上沒有黑線,是純白色的。這麼說的話,除非這張狼皮是北極圈的雪狼皮。」
我也有些疑慮:「如果真是北極的雪狼,怎麼能被大興安嶺的獵人打到?」
白朗苦笑著:「所以我說這事情邪門。還不止這些,問題是,紐芬蘭狼早在20世紀初就滅絕了,現在你就是去北極,也找不到一隻雪狼了,那這皮子……又是哪來的?」
趙大瞎子張大了嘴:「真滅絕了?那咋來的狼皮?」
白朗也有點拿不準,說:「所以說,事情確實奇怪,按說這不可能是北極狼皮。但是小哥肯定不會認錯,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白朗這句話有點奇怪,憑啥這黑大漢說話就不會錯了?操,別說他,如來佛祖還有出錯的時候呢!
但是東家卻很贊同白朗的話,他點點頭:「這麼看,它還真是只雪狼。」
我有點不服氣,想爭辯,趙大瞎子卻拉了我一下,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別跟那人吵,我只好把火氣硬壓下來。
大家又扯了一會兒閒話,白朗和趙大瞎子都走了你是不是想問,我也氣哼哼要走,卻被東家留了下來,他問我:「小七,你是不是想問,這次上山帶不帶你?」
我張大了嘴,想說幾句,又不知道怎麼說,後來傻乎乎點了點頭。
東家沒說話,像是經過一番考慮,緩緩地說:「這次,你也去。」
我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激動得滿臉通紅,使勁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東家彷彿有些傷感,他微微歎息著:「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一直想進山……」
我沒說話,以為他接下來會說不帶我去的原因,沒想到他沉吟了半天,卻冒出來一句:「這次是關東姥爺讓你去的。」
「關東姥爺讓我去?」我愣在那裡,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東家轉身走進書房,說:「小七,進來陪我喝壺茶。」
我說聲「好」,跟他去書房坐下。
第10章一根手指般長的大蛇牙(4)
東家喜歡喝茶,喝的是碧螺春。碧螺春很特別,這是極細的茶,卻要放在極粗的陶杯裡喝。茶葉放在粗陶杯裡,旗艦一般根根豎直,在水中浮浮沉沉,茶水程翠色,一派祥和。我喝了一口,找了些飲茶的輕鬆話題胡扯,小心翼翼揣摩著東家這次的意思。
喝茶,其實就是談話,往往要談一些很沉重的話。因為話題太沉重,所以需要澄淨的茶葉沖一衝,茶香裊裊,把話題的沉重氣氛也沖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