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一起動手!」
兄弟們都被震了,這些人平日裡都是殺人放火、刨墳掘墓的主兒,你讓他們包餃子,這比登天都難。但大師爸傳令了,就必須得聽!
幾十號人熱熱鬧鬧地湊在八仙桌旁,有的揉面,有的剁餡兒,熱熱鬧鬧地包起來。祖爺看了一眼,差點笑出來,這餃子包得令人費解,有的站著、有的躺著,大的像驢耳朵,小的像羊糞蛋,千奇百怪。端詳了一會兒,祖爺驚訝地發現,這裡面包得最好的不是作為女阿寶的黃法蓉,而是一向殺豬屠狗的大壩頭,因為他曾在一個屠戶手下幹活兒,整日削肉剁餡兒、和面擀皮,久而久之,就練就了這番好手藝。
看著大壩頭老繭橫生的雙手包出乖巧玲瓏的餃子,祖爺突然感到一陣心痛:做一個平常人多好啊,生活,生活,這才是生活啊!
幾百個餃子煮了四五鍋才煮完。第一鍋煮熟時,黃法蓉建議祖爺先吃,怕涼了不好吃。祖爺執意不吃,他要等餃子全都煮熟了,和兄弟們一同吃。
後來,祖爺又讓二壩頭抬出了幾壇紹興老酒。兄弟們邊吃邊喝,一時竟忘了失落和窘迫。
黃法蓉終於看出了祖爺的心機,祖爺這是在凝聚士氣,冬夜雖寒,卻不能寒了兄弟們的心。自梅玄子造勢,到大敗日本特務,幾經生死,顛沛流離,隊伍都快折騰散了。有祖爺在,大家還能聚到一起,一旦祖爺死了,「木子蓮」肯定就完了。祖爺心裡明白得很,兄弟們雖嘴上不說,心裡卻都不好受,往日在上海灘風光無限的日子沒有了,現在只能委屈在郊外這個寒陋之所苟且偷生。
席間,有個小腳建議重出江湖打場子。祖爺點點頭:「過完年再說。」
祖爺除掉黃法蓉
一場大雪過後,1937年到來了。
初春尤寒,一天早上,院中枝頭的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黃法蓉笑著對祖爺說:「祖爺,今天要有喜啊,您看這喜鵲叫得真歡實!」
祖爺也非常高興,臉上綻出久違的笑容。
巳時許,管家通報:「南派大師爸來了!三爺、四爺、五爺也回來了!」
江飛燕突然造訪,一同來的還有三壩頭、四壩頭、五壩頭,這讓祖爺大為驚愕,忙跨步出去迎接。
一進門,三壩頭、四壩頭、五壩頭就紛紛給祖爺跪下磕頭,大哭:「祖爺,我們可找到你了!」祖爺心疼得趕緊將他們攙起。
「祖爺還好吧?」江飛燕看著消瘦的祖爺關切地問。
「都好,都好。燕姐快進屋。」
進屋後,祖爺和江飛燕一陣寒暄後,三壩頭開始帶頭講述他們與祖爺失散的過程,黃法蓉攬著江飛燕的胳膊,將頭靠在江飛燕的肩膀上靜靜地旁聽。
那天在島上,三壩頭、四壩頭、五壩頭跑得也夠快,可剛跑到約定地點炮彈就打過來了,眼看著接應的船被炸飛了,這三位壩頭也被炮彈震暈了。尤其是五壩頭,被炮彈掀起的一塊木頭崩在了腦門子上,晃了幾晃就倒下了。
隨即,後面的鬼子就到了。兩個壩頭正不知如何是好,又是幾發炮彈打來,三人趴在一起,躲過了巨大的衝擊波。不遠處,來不及臥倒的幾個鬼子卻瞬間被自己人的炮彈撂倒了。
危急時刻,三壩頭靈機一動,吩咐四壩頭趕快把衣服脫下來,隨即自己也扒光衣服,而後又扒下日軍死屍身上的衣服,「快!快穿上!」一邊往自己身上套,一邊將另一套日本軍服扔給四壩頭。隨後,又將一套軍服套在昏迷的五壩頭身上,邊套邊拍打五壩頭的臉蛋:「老五,快醒醒!快醒醒!」
好在五壩頭只是被木頭打暈了,很快甦醒過來,三壩頭和四壩頭架著他往回走。
約摸一刻鐘的時間,日軍軍艦到了。島上殘留的日軍和「會道門」的頭子紛紛登艦。
剛登上甲板,日軍就將自己人和「會道門」頭子分開,「會道門」的人都被趕到艦尾,不給衣服穿,也不給吃的喝的。日本人已明瞭,這場災難肯定是這幫「會道門」的人搗的鬼,儘管還不知道是誰,但誰也別想跑。
清點人數後,「會道門」的頭頭們一同被趕進底艙等候上岸審問。
三壩頭、四壩頭、五壩頭穿著日軍軍裝,膽戰心驚地混在鬼子的隊伍裡,跟著隊伍進了艙內,喝了青酒,還吃了生魚片。
三更時分,軍艦即將靠岸。看了看周圍熟睡的日軍,三壩頭打了個手勢,三人偷偷溜到甲板上,趁人不備,紛紛扎進水裡。
由於緊張,三壩頭幾乎是橫著下去的,入水姿勢不對,身體接觸水面的一瞬間,充滿浮力的水面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肚子和睪丸上,三壩頭幾乎被拍暈過去,強忍著疼痛游向岸邊。
上岸後,四壩頭和五壩頭架著他,三個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四五十里路,天濛濛亮了。眼見前面一個村落,村頭是個打穀場,谷場周圍有很多麥秸垛。三人找了一個避風的大麥秸垛,掏了個大窩,躲進去,相互偎依著取暖。
三壩頭解開腰帶,仔細查看自己的睪丸,兩顆睪丸全被拍腫了,陰囊腫得像個大包子。
五壩頭看了看,說:「三哥,疼不?」
三壩頭看了看他:「你說呢?」
「疼。」
「我干你娘的!要不是老子救你,你早被炸死在島上了!還他媽說風涼話!」三壩頭大罵。
四壩頭也有點忍不住要笑:「三哥息怒,中醫上講陰囊直通三焦,此時萬不可動怒,否則會越脹越大!」
「哦,這樣子啊……」三壩頭火氣頓時熄了。
「噗——」四壩頭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他娘的也耍老子!」三壩頭反應過來了,破口大罵。
「三哥息怒……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四壩頭憂心忡忡地問。
三壩頭抬起頭望著霧氣茫茫的遠方:「唉……我這個樣子不知什麼時候能好,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頭吧。」
「不如返回上海,找個僻靜的地方藏起來,等待祖爺召喚?」四壩頭傷感地說。
「唉……還不知道祖爺是不是……」說到這兒,三壩頭硬生生地把後半句嚥下去,這是一句大不敬的話。
「是啊,」五壩頭也低沉了,「那毒蛇四處亂竄,那炮彈滿天亂飛,要不是哥兒幾個跑得快,早他媽成肉餡了!也不知祖爺和其他兄弟如何了。」
「也不知法蓉如何了……」四壩頭突然一陣傷感。直到此刻,他才深深感到愧疚,他覺得黃法蓉嫁給他這幾年來,他沒有好好疼她、愛她,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職責,現在恐怕……為時已晚。
「三哥,我們回城裡吧,也許沒幾天祖爺就會發出暗號……」四壩頭嘴上這樣說,但心裡想得更多的是黃法蓉。
三壩頭歎了一口氣,說:「老四,你瞭解哥哥,哥哥本是個街頭行騙的小嘍囉,蒙祖爺不棄,加入了咱『江相派』,這才有了施展拳腳的機會。沒有人比我更想念祖爺,但……我現在這個樣子,走又走不得,跑也跑不得,鬼子吃了這麼大的虧,肯定會全城搜捕,萬一被鬼子堵到屋裡,我跑都跑不了!到時還會連累兩位兄弟!」
五壩頭領悟了三壩頭話裡的玄機,清清嗓子說:「三哥說得是。我們還是離上海市遠點,越遠越好,等三哥的傷養好了,馬上回來找祖爺和眾兄弟。」
四壩頭一世聰明,但那一刻腦子裡全是黃法蓉,根本沒意識到這哥倆要「走風」。
「好吧,聽三哥的。」四壩頭點頭。
就這樣,天亮後,三個人在村子裡雇了一輛牛車,一路南下,直達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