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湖南自古盛行趕屍,這也催生了另一個行當——趕屍客棧的出現。趕屍是個幽冥之活,屍體不能見太陽,一見太陽就會魂飛魄散,魂飛了,屍體就真的變成了死屍,再也站不起來。所以趕屍都是趁著夜色行動,一旦天要亮時,趕緊投宿趕屍客棧,讓屍體進入沒有窗戶的昏暗客棧,念動咒語,讓屍體都躺下,待到日落之後,再施咒前行。趕屍客棧一般都設在遠離人煙的偏遠之地,從來不接待活人,活人也不敢去那裡投宿。
祖爺之所以要等到趕屍隊進了趕屍客棧再動手,就是不想在路上驚動了四周的老百姓,更不想驚動隱藏在山坳裡的土匪。
祖爺和幾位壩頭商量了一番,而後大家分頭行動。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趕屍隊終於在一家趕屍客棧停了下來。領頭的趕屍匠輕叩柴門,客棧老闆挑著「鬼燈」走了出來。鬼燈不同於尋常百姓家的燈籠,普通燈籠是用細篾支起,以紅裱紙或細面紙裱糊而成;而鬼燈是用一種叫白茅根的墳頭草紮成,這種草盤根錯節,可以深入地下數尺,鄉下的墳地裡經常長這種草,根部可直達棺材。鬼燈的裱糊紙也是用白喪紙,整個燈籠都是白色的,在黑暗中格外扎眼。
趕屍匠跟客棧老闆細語幾句,而後將「死屍」紛紛趕進客棧。
停屍的屋子很大,地上鋪滿稻草,「死屍」進去後,紛紛倒下,排成一排躺在稻草上。而後兩個趕屍匠將屋門鎖了,逕直隨老闆去了。
此時,月亮下去了,啟明星越來越亮。二壩頭抓住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躡手躡腳地來到停屍的地點,開始行動……
屋裡,十幾具「屍體」拖著一身的疲憊睡得正香。
睡著睡著,突然一具「屍體」坐了起來,吧嗒著嘴,而後俯身將臉對著旁邊另外一具「屍體」的臉,噘起小嘴,不停地吹氣,一口一口吹在那具「屍體」臉上。
那具「屍體」終於被吹醒了,猛地睜開眼,大叫一聲:「你幹什麼?」
兩具「屍體」面面相對,臉上都粘著鬼符,嘴角都淌著鮮紅的硃砂。底下的「屍體」這一叫把上面這位也嚇了一跳:「吼什麼,干你娘的!」
下面的「屍體」一聽口音不對,馬上坐了起來:「你是誰?」
「我是一具游屍,回不了家了,就跟你們來了!」
那「屍體」一聽,大喊:「快起來,有混子!有混子!」
所有「死屍」騰地都坐了起來,大家眨眨睡眼:「哪裡?哪裡?」
「死屍」都化了裝,一眼看去都一個模樣,誰也認不出哪個是「混子」!
「他!」先前那位大喊的「死屍」指著另外一個說。
被指的那位「死屍」無奈地攤著手,直搖頭,示意他不是混子。
「那你敢說句話讓我們聽聽嗎?」
那「死屍」微微一笑:「說你娘額臭逼啊!」
「就是他!就是他!」於是,所有「死屍」呼啦站起來,把二壩頭圍了起來!
二壩頭伸手摘下頭上的鬼符,笑呵呵地說:「你們這群傻屌,二爺來了,還不迎接?」
「你是誰?」一個傢伙問。
「甭管是誰,先弄死再說!」另一個人說。
「噓——」二壩頭將食指豎在嘴前,「小點聲,小點聲。」說著猛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噴子(黑話,手槍),「再吵吵老子崩了你們!」
那群人看了看,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二壩頭莫名其妙。
呼啦,十幾號人都從腰間拔出手槍,一同對準了二壩頭的腦袋。
二壩頭頓時傻了,這不是什麼趕屍隊啊,怎麼都帶著槍?他後悔沒聽祖爺的話,祖爺讓他吹迷魂散,然後偷了煙土或大洋就走。他卻因為天性喜歡扎飛,看到這「死屍」就興奮,擅自做主偷偷開了門鎖,進了屋子耍戲這群人。
守在門外的大壩頭一聽裡面的聲兒不對,趕忙對著身後一揮手,隨行的小腳們都隱藏起來。大壩頭心下大罵:你個二狗子!老子不讓你這麼弄,你非這麼弄,現在怎麼脫身?怎麼向祖爺交代?你這個傻屌!
此時門吱的一聲打開了,十幾個「死屍」押著二壩頭走了出來。
草叢中,一個小腳低聲說:「大爺,上不上?」
大壩頭怒目而視:「上個毛啊!你沒看到他們都拿著槍嗎?就我們幾個能拿下他們嗎?這些不是一般人!」
「那怎麼辦?」一個小腳問。
「你趕緊回去向祖爺報信,我在這兒守著。」大壩頭說。
那個小腳領命而去。
祖爺正等得焦急,見小腳火急火燎地跑回來,馬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祖爺,不好了,不好了!」小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完小腳的匯報,祖爺氣得直拍桌子:「這個混蛋!又擅作主張!」
此時趴在地上五花大綁的樊一飛拚命地掙扎,示意有話要說。
祖爺看了看他,吩咐小腳把他嘴裡的絛子拽出來。
樊一飛深深喘了一口氣,說:「你們是不是劫了趕屍隊?」
祖爺看了看他,沒說話。
「是不是失手了?」樊一飛接著說,「我有辦法。」
祖爺眼睛一亮。
「但我有個要求,我幫你們擺平這件事,你們留我一條命,讓我走。」樊一飛說。
祖爺思忖片刻,點點頭:「好!你先說說!」
「那還不快給我鬆綁?」
祖爺看了看他:「給他鬆綁。」
小腳為樊一飛解開了繩子。
「你們太魯莽了,剛才趕屍隊來時,我就要告訴你們,結果沒等我說話就把我的嘴給塞了。我跟你們說,這不是普通的趕屍隊伍,這都是梅花公館和警察隊的人!」樊一飛說。
「梅花公館?警察隊?」祖爺聽出了一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