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戴將軍不妨效仿漢代張良,急流勇退,不等委員長說話,自己先行辭去軍統局長的職務,然後也不再謀求他職,稱病還鄉,從此不再過問官場上的事……」祖爺當時真的是一片好心。
「什麼?」還沒等祖爺說完,戴笠就急了,「讓我主動隱退?!莫說我不隱退,就是主動退出,能保住這條命嗎?我沒了權力,那些人捏死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先生不會不知吧?」
「將軍且聽我講。將軍對委員長一直忠心耿耿,如果榮退之時能夠討得委員長一張免死牌,那國民黨幕僚還能奈將軍何?委員長念及將軍多年勞苦,也必會放將軍一馬。」祖爺說。
說完,祖爺自己都迷茫了,面對這個殺死九爺王亞樵的劊子手,自己竟動了菩薩心。
戴笠低著頭,想了想,忽然感覺不對勁:這個算命先生怎麼總是勸自己交出權力?莫不是早已被老頭子拿下,故意遊說我?
看戴笠眼珠一直轉個不停,作為老阿寶的祖爺瞬間明白了:完了,戴笠多疑了!
果不出所料,戴笠突然笑了起來:「呵呵,先生早年算我將來必做大官,如今又勸我隱退,豈不是自相矛盾?」
祖爺搖搖頭,想起袁樹珊的一句話:「陰陽有定數,人生卻無常。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望將軍恕罪。」
「哈哈。好一個人算不如天算!先生恐怕是早已見過老頭子了吧!」
「絕對沒有!」祖爺目不轉睛地看著戴笠。
戴笠狠狠地盯著祖爺:「我要再往前走一步,可否?」
「將軍要如何走?」祖爺覺得他已經瘋了。
「我要做中國的海軍司令!」戴笠說。
「呃……」祖爺一陣迷糊。
「老頭子不會扔下我不管的!不會的!美國那邊也有人支持我,國共對戰在即,老頭子要組建海軍,還需要我,我還有用!我要拚死一搏!」戴笠已幾近癲狂。
「這……」祖爺不知該說什麼。
「先生坐等我的好消息吧。」戴笠起身便走,快出門時,突然回頭說,「以前先生讓我起一個五行屬土的名字,我一直沒起,這一次,我想試試!」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戴笠走後,祖爺思考了片刻,火速召集堂會,宣佈跳場。
「為什麼啊,祖爺?剛開張,生意正紅火,為什麼跳場?」壩頭們不解地問。
「要死人了!」祖爺說了一句,再也不做過多解釋。
壩頭們和小腳們紛紛跳場,隱匿到鄉下去了。
祖爺分析得沒錯,戴笠這麼精明的人如果跟你把心裡話說了,還能讓你活著?尤其是一個知道他這麼多秘密的算命先生,是無論如何都要除掉的!
果然,祖爺等人剛走不久,蔡學忠就帶著一隊人,荷槍實彈地衝進了堂口,結果撲了個空。
戴笠聽到這個消息,更加不安,他認為祖爺已經被高層收買了,自己這麼多秘密肯定都要洩露,這可如何是好?
此刻,電話鈴響了,戴笠一驚,慢慢地接起,怯怯地:「喂?」
「戴局長嗎?」
戴笠一聽是他的秘書助理袁奇濱,撲騰的心落了下來:「是我,什麼事?」
「軍統重劃編製,所有代號都要更改,局長的代號也要改,這次起個什麼名字?還是帶水字旁的嗎?」袁秘書問。
「噢……」戴笠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這次給我取個帶土的……」
「啊?」袁秘書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戴局長一向覺得自己命中缺水,從來都是喜歡帶水的名字,這次是怎麼了,「帶……土的,是吧?」
「是!一定要帶土,越多越好。」戴笠重複說。
「哦,好的。」秘書無奈地搖搖頭。
於是,戴笠在軍統花名冊上留下了他人生最後一個代號:高崇岳。
這名字起得好生「邪乎」,五行絕對屬土,崇山峻嶺、巍巍五嶽,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是土。秘書為了給他補土,就差起「高地球」這個名了。
戴笠聽後,暗暗點頭。
3月12日,戴笠在北平會見了手下鄭介民,把軍統解散的善後事宜一一交代。
3月13日,戴笠又去天津,和那裡的軍統特務處理了一起貪污案。
3月15日,又返回北平,和杜聿明商談。
此期間,蔣介石電話不斷,一直催促戴笠回重慶。以至於電話一響,戴笠的心就怦怦直跳。
戴笠在拖延時間,他一直在等美國海軍第七艦隊司令柯克的時間,他要面見柯克,因為柯克曾答應過願意幫助戴將軍重建中國海軍。戴笠要先拿下柯克,有了柯克的徹底支持,他才好和老頭子攤牌,以繼續效犬馬之勞。
戴笠遲遲不回重慶,又東跑西竄,讓蔣介石更加懷疑:這小子可別狗急跳牆,跑到共產黨那邊去。
君臣兩人在猜忌中越走越遠。
3月16日,戴笠終於等來了柯克的消息,柯克說他現在在山東青島,但一時間還去不了北平,希望戴將軍再等兩天。
戴笠等不及了,安排了專機,直接飛到了青島。
到了那裡,天色已黑,戴笠獲知,柯克因為公事已經飛往上海,戴笠只好下榻在青島。
晚上,戴笠絕望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開燈。昏暗的屋子裡,戴笠抱頭抽泣。沒人知道戴笠那一夜是怎麼熬過來的,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是想他幾十年驚心動魄的特務生涯,還是想曾經的輝煌與跋扈?也許他什麼都沒想,只是想到了遠在他鄉的老母,還有那沒有陰謀和廝殺的童年……
天亮後,戴笠換上嶄新的襯衫,洗了個澡,將鬍子刮得乾乾淨淨,出門前,再一次打量鏡中的自己。二十年前,他也是在鏡前這樣打量自己,那是報考黃埔軍校前夕,他對鏡中的自己說了一句:「你能行。」結果他真的考中了,並且幸運地成了蔣介石的侍從副官,從此開始了他的特務生涯……春秋幾度,往事成風,如今他再次站在鏡前,不知該對自己說些什麼,最後,他笑了,對著鏡中的自己苦笑了……
上午10時許,戴笠再次電話確定柯克還在上海後,立馬登上了飛往上海的飛機。
那一天,世間的一切似乎都在和戴笠作對。飛機剛升上天空不久,本來萬里無雲的天空突然變壞,隨後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飛機在暴風雨中幾乎失去平衡。
「局長,雨太大了,飛機無法按照航線飛往上海。」戴笠的手下報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