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虎子站在溝沿喊了幾聲,可下面沒有人應答,莫非下面的人已經死了?
不管怎麼樣,苗君儒都想下去看看。
大家進到樹林裡,扯了一些籐條編成籐索。運氣還不錯,老地耗子發現了幾棵山梨樹,儘管樹上的山梨沒有成熟,吃在嘴裡又酸又澀,可總比沒有吃的強多了。
苗君儒把籐索在腰間紮緊,又往溝沿的一棵樹上纏了一圈。上面的人利用樹幹形成的緩衝力慢慢往下放,不至於那麼吃力。
李大虎說道:「苗教授,要不要帶防身的東西,槍還是刀,你說。」
苗君儒的青釭劍在破陣時遺失,暫時無法尋回,在這種地方,刀有時候比槍還管用。他向李大虎要了那把日本刀,又紮了兩支火把,才在虎子的幫助下慢慢往溝裡下去。
或許是濕氣太重的緣故,溝壁上又濕又滑,幾乎站不住腳。
下到十幾米後,光線暗了下來。苗君儒點起火把,繼續往下攀爬,同時叫道:「老前輩,你們還在嗎?我們下來救你們了。」
一陣嗚嗚的聲音,來自苗君儒的左邊,他藉著火把的光線,勉強看清那是一處凹進去的山洞。距離山洞大約有七八米,這點問題難不住他,他的右腳朝溝壁上一用力,整個人借助反彈力,蕩了過去。
就在貼近山洞的時候,他聽到上面傳來一聲槍響,籐索猛地一鬆。身在半空中的苗君儒頓時大驚,他來不及思考上面發生了什麼事,而是用盡力氣將日本刀往溝壁上插,意圖穩住身體的平衡。
可惜日本刀無法插入溝壁,刀尖在溝壁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音。溝壁上清潔光溜,無法攀爬,也沒有可抓的樹根與籐條,他控制不住下墜的速度,身體像石塊一樣往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墜去。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時,纏在身上的籐索突然一緊,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年輕人,抓住籐索爬上來。」
他抬頭一看,隱約見到從山洞內伸出一條繩索,纏住了上半段籐索。
他吃力地爬進山洞,山洞內的光線很暗,當眼睛適應過來之後,才看清纏住籐索的繩索原來是由長布條結成的。山洞並不大,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苗君儒走了兩步,腳底下發出脆響,他低頭一看,見滿地的細小骨頭,還有一堆堆的羽毛。
靠近洞壁的地方,有兩個盤腿坐著的人。丑蛋說得不錯,深溝下面確實有兩個人。
這兩個人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就像兩尊泥塑的神像,其中一個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是個瞎子,另一個雖然不瞎,但是眼珠白多黑少,呆滯而空洞,失去了活人的神色。兩人的衣服早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蓬頭垢面,頭髮和鬍子一樣長,身體瘦得都已經失去了人形,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骷髏骨上包了一層皮。
其中一個人看著苗君儒,臉上似乎有一抹微笑。這人的手指甲又髒又長,乾枯的指骨和殭屍一樣。和旁邊那個瞎子不同的是,這人的腳上穿著一雙皮鞋。
苗君儒認得這雙皮鞋,他的導師林淼申平時去上課,都會將這雙皮鞋擦得油光錚亮。他仔細辨認了一下,終於認出這人就是他的導師林淼申。他上前問道:「老師,你怎麼會困在這裡?」
林淼申張了張口,讓苗君儒看了他那沒有舌頭的嘴巴,扭頭看了看旁邊的老瞎子。
老瞎子陰森森地問道:「你是他的學生?」
苗君儒說道:「是的,我叫苗君儒,是他的學生。如果我沒有猜錯,前輩就是原來在邯鄲城內算命的何半仙吧?」
何大瞎子呵呵笑道:「林教授的學生苗君儒,我也聽說過你,不錯,年輕人,你是個奇才。不過,如今國難當頭,你考什麼古?我和你老師兩個人,要不是為了這個國家,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地步。」
何大瞎子和林淼申的年紀都比苗君儒大許多,難怪方才稱苗君儒為年輕人。苗君儒看到林淼申左手在老瞎子右手的手心上畫來畫去,原來他們兩人是用這種方法交流的。林淼申能聽得到,但是不能說話,有什麼問題,只有借何大瞎子的嘴巴說出來。
苗君儒和導師林淼申是同一年進入北大的,不同的是一個做學生,一個是客座教授。那時的北大,受新文化和新思想的影響,面向社會廣納賢才,很多飽學的賢才相繼進入北大,使得北大思想解放,學術繁榮。
聽了何大瞎子的話,苗君儒淡淡地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剛入北大讀書的苗君儒,也知道北大有很多個社團組織,有一些則帶著明顯的政治色彩。生性對政治不感興趣的他,每日只知徘徊於教室、圖書館和寢室之間,三點成一線,鑽研自己的學科專業。
那時的北大校園,充滿著無限生機。師生之間的關係,就像兄弟一樣那麼親熱。
林教授的大度與開朗,在苗君儒的心裡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卻使他對林教授敬而遠之。
那是一個暮春的下午,苗君儒因事上街,見街上開來幾輛車子,車上綁著幾個人,背上插著亡命牌。這年頭鬧什麼兩黨分裂,每天都有人被綁著拉到郊區去槍斃。學校裡有幾個教授和一些學生也被當局抓走,儘管學校方面多番營救,但仍有不少人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認出車上的兩三個人是他以前在林教授的宿舍見過的,那些人經常在一起關著門,不知道在商量什麼事情。
他跑步回學校,見林教授仍在教室裡上課,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
後來他知道,當局軍警好幾次搜查林教授的宿舍,都一無所獲。誰都無法確定這個頗具聲望的北大教授究竟是不是「極端分子」。
林教授一直在北大任職,日子過得平和而安靜。儘管如此,在苗君儒的心裡,他已經認定林教授就是那類人。
何大瞎子接著問道:「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苗君儒便把接到老師的信以及來這裡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
何大瞎子說道:「韓掌櫃是自己人,信是我放在他那裡的,我告訴他,如果我一個月未能出谷,就把信寄出去。因你遠在甘肅考古,所以我沒辦法帶你一起來,在我所有的學生裡面,只有兩個人對玄學最有研究,其中一個是你。」
話雖然由何大瞎子的口中說出來的,但卻是林淼申的說話語氣。看上去,苗君儒是與何大瞎子談話,可實際上卻是與林淼申在談話。
北大考古系是冷門學科,所招收的學生並不多,中華玄學研究雖然是考古系學生的必修課,但深諳此道的人並不多。每個教授都有自己的得意門生,苗君儒是林淼申的得意門生之一,另一個會是誰呢?
何大瞎子轉向林淼申,說道:「老傢伙,你可聽清楚了,我何大瞎子算命,從來沒有不准的。只不過有時候不想洩露天機,說些哄人開心的話,糊弄兩個錢而已。我說有人害你,就有人來救你,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兩個都是你的學生,你服了吧?」
林淼申面無表情地「吼吼」笑了幾聲。
苗君儒問道:「是誰害了我老師?」
何大瞎子說道:「這話說來就長了。」
在何大瞎子的講述中,苗君儒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林淼申果真是地下黨,而且級別還不低。
兩年前,林淼申接到八路軍總部轉過去的消息,說太行山麓有一個叫皇帝谷的神秘山谷,相傳只要破解裡面的玄機,就能得道成仙。千百年來,只有人進去,卻不見人出來。谷外有一個神奇的村莊,與外界極少聯繫。八路軍某游擊縱隊司令肖三元,身受重傷住進該村,喝過該村的一種藥水,只過了一晚便痊癒了。缺醫少藥的八路軍自然渴望得到這種神奇的藥水。經過調查,有人認為皇帝谷內埋藏著許多黃金。因為抬棺村從外面買女人和物品,所用的都是金沙。
工作組奉命進村,意圖在不影響軍民關係的前提下,得到神秘藥水。奇怪的是,進村的工作組連連出事,這可急壞了總部的領導,不得已才求助於林淼申。
由於林淼申當時有要事在身,先派了一個學生帶隊進村,摸一摸村子的底細。一年前,他得到那個學生給他寫的信,信中詳細地說了抬棺村和皇帝谷的神秘,懷疑漢末消失的巨額黃金,極有可能藏在這個山谷中。
苗君儒聽到這裡,驚道:「他的那個學生該不會是崔幹事吧?」
何大瞎子說道:「正是他,你見過他了?」
苗君儒怎麼都沒有想到,崔得金居然是自己的學弟,是林教授口中兩個對玄學最有研究的學生之一。難怪崔得金對玄學那麼精通。這個深藏不露的學弟,究竟有多少秘密?
《帝王秘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