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也好。」蕾蓉點點頭,「你們兩個正好幫我做一件事情,給張文質的屍體剃個頭。」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不知蕾蓉意欲何為,但蕾蓉似乎不願解釋。
高大倫只好動手,沒有電推子,就弄了把解剖刀一邊刮一邊薅的,由於屍況過於慘烈,所以沒讓唐小糖參與,何況唐小糖抱著蕾蓉的胳膊,一刻都不肯放鬆,就連劉思緲找蕾蓉單獨說案子,她也絕不鬆手,最後還是蕾蓉好說歹說才擺脫了她。
劉思緲、馬笑中和呼延雲把蕾蓉帶到一個單獨的房間,關上了門。
「姐姐,現在這屋子裡都是自己人,你說說,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劉思緲神情嚴肅地說。
蕾蓉本不想講話,但她深知劉思緲辦案時有多麼執拗,於是把自己被黃靜風綁架,中間幾次險遭殺害,最終卻死裡逃生的過程,講了一遍,其中,關於少年時代自己做過斷死師那一段,含混了過去,畢竟,後來在陳泰來先生的一力栽培下,她成為了溪香捨捨主,為了不影響溪香捨聲譽,那段不光彩的歷史被列入絕密的密檔,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真相。
聽完蕾蓉這席話,馬笑中憤憤地說:「我這就帶人,把逐高公司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都抓起來!」
「等一等。」呼延雲道,「說逐高公司倒賣人體器官什麼的,只是黃靜風的一面之詞,我們沒有證據啊。」
「我想,我有你們要的證據。」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大家回頭一看,竟是郭小芬,她哭腫的眼睛、披散的頭髮和憔悴的臉蛋,好像一個剛剛從水底走出的人。
大家已經知道了姚遠遇難的噩耗,一起上前輕聲安慰她。
她從懷裡掏出一隻沾著血的手機說:「這是姚遠的手機,他在找我的路上可能預感到什麼,給我發了短信,說他的手機中保存著幾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明明還活著,卻已經被逐高公司納入『供體』……出事時,我的手機放在廚房了,很晚才看到這條短信。請……請你們不要讓姚遠白白死去……」
望著掩面痛哭的郭小芬,幾個朋友的神情都痛楚而憤恨……突然,馬笑中爆炸一般怒吼道:「抓到這幫狗日的,老子把他們一個個槍斃!」
「老馬,你冷靜點!」劉思緲說,「千頭萬緒的,咱們必須一樣一樣解決……現在是凌晨一點,距離明早上班還有七個小時,我們要利用這寶貴的七個小時,把局面扳回來!老馬,你帶著你們派出所的警力,兵分兩路,一路對這家醫院進行調查,看看那個『健康更新工程』都藏了什麼污納了什麼垢;另一路把逐高公司給我抄了!所有和案情相關的文件,全部扣押、拍照,重要線索連夜追查,該抓就抓,然後突審,小郭你和他一起去,重要資料保存一份,以防萬一。」
馬笑中有點猶豫:「我警力不夠可咋辦?」
蕾蓉插了一嘴:「我聽說楚天瑛調到市局刑偵處了,你可以找他一下,他為人正派,是咱們可以信任的人——」
「姐姐……」劉思緲苦笑了一下,「不知什麼原因,『四大』為了你的事情開會表決之後,楚天瑛突然被停職了……」
蕾蓉一驚,但這時來不及細想楚天瑛的事情,立刻說出一個手機號碼:「這是玉浮閣的電話,老馬你需要的話,就傳達我的命令,他們會聽你的調遣。」
「好!」馬笑中一拍巴掌。
蕾蓉說:「思緲,你陪我回一趟法醫研究所吧,我要對錢承的屍體進行二次屍檢,一定要找到他的真實死因,為了防止劉曉紅干擾,你就假傳上面命令,說我被重新任命為研究中心主任,這個謊言只能維持七個小時,希望夠用……」
「嗯!」劉思緲毫不猶豫地答應道。
蕾蓉看了劉思緲一眼,她深知,無論是查抄醫院和逐高公司,還是假傳命令讓自己二次屍檢,最終的所有責任都要劉思緲來負。但是,劉思緲彷彿早就準備坦然接受一切結果了,不知道是什麼情愫,讓這個一向理性的刑事技術專家,變得如此義無反顧。
「呼延——」劉思緲剛剛叫了一聲,卻發現呼延雲的雙眸閃爍著幽邃的光芒,知道他正在思考著什麼,也知道他的風格是不受任何拘束的獨立調查,所以一時猶豫該給他派什麼工作。蕾蓉說:「段石碑已經死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查清他的殺人手法,以及『健康更新工程』的犯罪事實,我看呼延雲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就讓他跟著咱們拾遺補缺吧。」
「姐姐,你也許擺脫了死神的陰影,但未必擺脫了死神。」呼延雲望著她說,「所以還是要提高警惕,特別是張文質和你的那段對話,千萬注意保密。」
蕾蓉有點糊塗:「那段對話……怎麼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是唐小糖和高大倫,他倆要帶著張文質的屍體回研究所去做屍檢,問蕾蓉跟不跟他們一起回去。
「他的頭髮剃光了麼?」蕾蓉問。
「剃光了,頭髮都收好,準備回去DNA檢測後歸檔。」
「不是……」蕾蓉知道他們誤會了,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他的天靈蓋上有沒有一塊很長的刀疤?」
唐小糖搖了搖頭。
這麼說,他不是當年那個害死師父吳虛子的師哥。
蕾蓉的心一沉。
「蕾蓉姐,你到底跟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啊?」唐小糖搖著蕾蓉的胳膊,嘟著小嘴問道。
蕾蓉心事重重的,隨口問了一句:「王文勇怎麼沒過來?」
「他啊,見風使舵,和劉曉紅掛得緊緊的,現在是她手下的紅人,才不屑於和咱們為伍呢。」唐小糖說,「今天他一個朋友美容院開業,他晚上好像參加酒宴去了。」
「那你不妨告訴他,剛剛接到上級的命令,蕾蓉重新當上主任了。」劉思緲冷笑道,「你們倆先回研究中心,我們隨後就過去。」
唐小糖和高大倫走後,劉思緲、蕾蓉、馬笑中和呼延雲又圍繞行動的細節做了一番探討,證據提取、警力部署、抓捕方案、突審流程……連受到挫折的預案都考慮好了,看看表已經是凌晨兩點,準備分頭行動,臨別前,馬笑中突然感慨了一下:「我今天才知道『敢為天下先』是多麼偉大的事情!」
呼延雲莫名其妙:「啥意思?」
「差不多吧!」馬笑中說,「前幾天我不是去四處混了一陣子麼,今天行動要是失敗,估計咱們幾個都得去四處養老了,哥們兒我上次建立的人際關係,應該還用得上,保證諸位吃的比拉的精細。」
此人說話如此不堪,大家卻已經習慣,何況,至少他說對了一點,一旦失敗,他們幾個肯定將面臨嚴重後果,不過蕾蓉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堅信:這是一次不容逃避的搏鬥——
「沒什麼,權當自救吧。」
蕾蓉和呼延雲坐上劉思緲開的警車,向法醫研究中心駛去。
深夜的城市,黑暗的天空散發著潮濕的霧氣,每盞路燈的光芒都像繚著煙似的迷濛,在空曠的街道上猶如撐起兩排濕漉漉的肋骨。
劉思緲從車內的後視鏡,望著坐在後座上神態安詳的蕾蓉,不禁想:此時此刻,那些在逼仄的房間裡熟睡的人們,知道有個剛剛死裡逃生的法醫,正在為了他們的器官不被隨意摘取,再次踏上叵測的路途嗎?而事實上,就在幾天前,他們還在用最惡毒的語言謾罵和攻擊這個女人……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劉思緲一邊把握方向盤一邊接聽,掛上電話後,直接把車子來了一個大掉頭。
「怎麼了?」蕾蓉驚訝地問。
劉思緲冷冷地說:「有警員查到了黃靜風的住處,發現他已經上吊自殺了……」
很破舊的一棟樓,頂層的一居室,明晃晃的白熾燈,黃靜風就吊死在橫穿過天花板邊沿的一根暖氣管上,慘白的臉孔愈發慘白,眼睛半睜半閉,紅紅的舌尖吐出一點,瘦高的身體像陪葬扎的紙人,稍微有點風就晃啊晃的……
「我一擰把手,門沒有鎖,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見,用手電筒一照,就看見他吊在那裡,嚇了我一跳,趕緊找到燈繩,拉開燈,然後和其他幾個同事保護現場,並打電話給您。」第一個進入現場的刑警向劉思緲匯報。
劉思緲皺著眉頭問:「你們怎麼保護的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