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節
望著床上那個面色黝黑、皮膚粗糙的農婦,兩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齊淚流滿面——實在是難以跟記憶中的姑姑(娘)對上。
劉雲嵐也在鄉下幹活,卻比這強多了,可見他們在黑莽原過的是什麼日子。
香荽從外邊悄悄進來,爬到鄭氏床頭坐著,先幫娘掖了掖被角,轉頭搖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別吵了娘睡覺。
小蔥扯了扯板栗衣袖,將他拽到外間,葫蘆也跟了出去。
外間,張槐和青木坐在桌邊低聲說話,見他們來了,招手示意小蔥過去問話。
小蔥、紅椒、板栗、葫蘆都各自找地方坐了。
「各人住哪都安置妥了?」張槐輕聲問小蔥道。
「都安置好了。正院讓二叔一家住,爹娘帶哥哥和山芋住這西院,我和紅椒香荽跟爺爺奶奶住東院。咱們一家總要搬去侯府的,這麼住著,也省得到時候又讓二叔騰院子。」小蔥道。
張槐點點頭道:「這事往後再說,先這麼住著。你二嬸身子不好,你是大夫,自然要幫著診脈用藥;你二叔回來就要忙了,顧不著家;弟弟妹妹們又小,再說南瓜和花生都要去上學,咱們在一處住著,能照看些。」
他說著,小蔥不住點頭。
又說:「我就是這麼想的。一家子就在這邊過年。那邊又大又空,得好好佈置才能搬過去住。」
張槐點頭道:「等那邊弄好了,要是你二嬸沒養好的話,也一塊搬過去住。一家人,不用分兩處地方住。」
小蔥點頭,對紅椒吩咐道:「你待會留在家幫著照應。我要去街上買些布料啥的回來。先前添置東西的時候。就沒想到你們連衣裳都沒有。如今一家子大小連換的衣裳都沒有,要趕緊做出來,總不好再穿這些麻布衣裳出門去。回頭人說咱們矯情,皇上也會怪咱們打他臉,說已經賞賜銀子了,還是這樣。」
板栗點頭笑道:「這倒是。他那天臉色可難看了。」
張槐苦笑道:「誰願意這樣?黑莽原那地方,所有流民都穿麻衣。走的時候,也來不及換,不就只好穿回來了。路上病的病、累的累。也顧不上買,況且也沒銀子買。」
紅椒忙對小蔥懇求道:「大姐,讓我去街上選布料吧。我都沒來過京城哩,我想出去逛逛。再說,家裡我還不熟,生來乍到的,也沒個頭緒,不如你留在家安排事。」
小蔥等人都笑了起來。便道:「好吧。」又看看黃瓜黃豆,「讓黃瓜黃豆陪你去。他們也順便逛逛。把虎子帶上,給你們帶路。他在京城住了有大半年了,對集市熟悉的很。」
紅椒忙點頭,神情喜悅極了,黃豆也高興。
這時香荽從裡間出來,往張槐身邊一靠。張槐便摟著她。
「大姐姐,我做什麼?」香荽問。
小蔥道:「你就專門陪奶奶、娘和二嬸,再照看弟弟妹妹。白果、黑娃都是跟你的人,又機靈,你各處照應著。讓他們傳個話,拿個東西,跑個腿,比旁人強。咱們家下人不夠使,只好先這樣了。」
張槐忙道:「我們從黑莽原也帶了幾戶人回來,都勤快的很,先用著。過了年,等黑皮回清南村料理產業的時候,順便找些知根知底的人來。咱不在這外邊買人,也不用人家送來的。」
青木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鄉下多的是人。原來那些佃戶,都願意跟來。我因為不知這裡是個什麼情形,就沒敢帶他們來。」
又低聲商議了一會,小蔥就催紅椒道:「趕緊去吧,再耽擱就天晚了。買了布還要找裁縫鋪子趕著做哩。」
於是,黃瓜黃豆就跟紅椒出去了,另帶了白胖子和虎子,還叫了兩個護衛趕了車拿東西。
這裡,眾人又忙碌了好一陣,冬日天短,又是下雪天,漸漸天光就暗了,鄭氏也醒了過來。
香荽在床邊坐著,聽見動靜,急忙湊過去問道:「娘,你睡醒了?」
鄭氏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小閨女,笑得春花燦爛,一時間分不清是夢是幻,伸手摸摸她小臉,低聲問道:「香荽?」
香荽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甜甜笑道:「娘,我陪著你好半天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鄭氏這才回想起先前的情形,知道真是香荽,不禁眼眶一熱,又要掉淚,忙忍住了,笑道:「還真餓了。香荽弄了啥好東西給娘吃?」
香荽就對外間叫道:「黑娃,叫胖嬸把我娘的飯端來。」
外面響起一聲清脆的應答,有人「蹬蹬」跑出去了。
香荽就輕輕托著鄭氏的後背,扶她坐起來,又拿了兩個靠枕墊在她背後,再將被子往她胸口處移了一截,然後拿了一塊大布巾,鋪在她胸前,兩頭掖進肩背後邊壓住。
樣樣弄妥了,才告訴鄭氏,熬的菜乾粥,配了酸筍,還炒了青椒肉絲,「這兩樣最是送飯了。」
鄭氏見她手腳麻利,就像大戶人家丫鬟似的,動作細心神情貼心,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心中酸楚,便柔聲誇道:「我閨女就是能幹。」又加一句,「又聰明又能幹!」
香荽就笑得瞇縫了眼睛。
她努力學做事,可不就等著娘誇她能幹嘛!
鄭氏又問她哥哥姐姐們都在幹啥,香荽一一答了。
母女兩個正手拉手兒說話,胖嬸拎了個籃子進來,憨憨地對鄭氏笑道:「太太醒了。」一邊端出飯菜來,讓白果在一旁應答,她自退下了。
鄭氏見白果盛飯。忙問香荽道:「你二嬸那邊可有人照應?」
香荽接過白果遞來的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喂鄭氏,一邊道:「娘放心,二嬸那邊有人。雲姨幫二嬸看了,開了藥,煎了一副吃了。二嬸就睡了。我才讓白果去看過,還沒睡醒哩。曹家外婆那邊剛才又送了幾個丫頭和一個婆子過來,說是伺候二嬸的。」
鄭氏點點頭,就著閨女的手吃了一勺,然後接過碗,自己吃起來。
吃了一碗,香荽接過空碗,轉頭遞給白果,讓再添。
趁著這空。鄭氏看著白果笑問道:「你叫白果?幾歲了?」
白果添了飯菜,遞給香荽,一邊高興地答道:「噯!我原來不叫白果的。小姐說,白果樹是長壽樹,我姓白,叫白果聽著吉利。」
想了想還漏了個問題,忙又補充道:「我今年八歲了。」
鄭氏見是個乖巧純良的孩子,就對她微微一笑。
白果見太太很和氣的模樣。忙又顯擺道:「太太別瞧我小,我跟了小姐好幾年呢。我還認得字。我也會做針線,會做飯……」
正吹噓著,就聽外邊有人叫「娘」,接著板栗和葫蘆大步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