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節
晚上,周菡一邊伺候爺爺泡腳,一邊稟告道:「爺爺,紫茄請我明天過去幫忙呢。鄭嬸子家剛從鄉下搬來,又是頭一回辦這樣大的喜事,事兒多,我是該去幫一把的。」
停了下又道:「紅椒和劉蟬兒都要去的。小蔥要照看張家,不得去,說是過兩天再去。」
周夫子點頭道:「去罷。爺爺這兩日也要會會老友,有篁兒跟著我就好了,不用你陪。」
周菡忙點頭,摸摸爺爺的腳熱乎了,便令周篁端了洗腳水去潑,自己扶他上床。寬了外衣,蓋上被子,卻把一隻腿露在外,按紫茄教的法子幫爺爺揉捏腿腳。
周夫子本是捧著書在看的,這時丟了書,對孫女道:「菡兒!」
「噯!」周菡頭也不抬,只顧揉捏他腳板。
周夫子有些憐惜地看著她,卻沒有猶豫,輕聲道:「今日爺爺向張槐和鄭氏問起玄武侯的親事——」
周菡一震,雖然沒有停下手上動作,卻完全沒了章法,只胡亂揉搓著那腳板。
「鄭氏言道,玄武侯心有所屬,因此暫不敢幫他定親……」
心有所屬?
周菡終於停下按摩,滿腦子亂哄哄的,茫然無措地想——
會是誰呢?
好一會,她才怔怔地問:「為何不幫他娶心上人?」
周夫子道:「這人他不能娶、求不得。鄭氏是極重子女心意的,便不以親事去煩他。但他們也沒把話說死。可是爺爺卻以為,此事不可莽撞,因而就打消了結親的念頭。」
他的聲音幽幽的,在靜夜中極其緩慢綿長。
「情之一字,最難琢磨。今日爺爺表露了心意。張槐夫妻定會將此事告訴玄武侯。將來,若玄武侯放下這段心事,能主動求娶你,那便無事;否則,他未必是你的良配。」
守著一個心裡裝著別的女人的男人,這是自討苦吃。
老人家歎了口氣。不知怎樣跟孫女解釋這其中的關竅。
周菡愣愣地看著搖曳的燭火,說不出一句話。
周夫子覺得腳有些涼,忙縮進被子,又將周菡拉到床沿坐下,吩咐倒水回來的周篁:「你自去歇息,爺爺跟你姐還有話說。」
周篁忙答應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納悶地想,是什麼體己話。要背著自己這個孫子說呢?
這小子好奇心強,出去後,並不去睡覺,卻站在外間偷聽。屋裡兩人都是滿腹心事,竟然沒有在意。
「情緣,可遇不可求!當年,你奶奶陷爺爺於那般絕境,你知道爺爺是怎樣脫身的?」
周菡隨口問道:「怎樣脫身的?」
她都不知那聲音是自己發出的。
周夫子道:「乃是爺爺的一個小妾。當日不得不收她。可是爺爺對她深具戒心,因此丟在別院。一丟就是數年。誰知最後關頭,她卻救了爺爺;而你奶奶,爺爺對她情深無悔,又有了你爹,可是她卻……」
周菡這時有些回過神,摸著爺爺的手。難過地叫道:「爺爺!」
沒有人知道奶奶是怎樣想的,真真是瘋了。
都說出嫁從夫,她倒好……
「你爹以為爺爺恨你奶奶,連帶也不喜他。他不知道,爺爺這輩子只喜歡過你奶奶。那個小妾。爺爺雖然感激她,可是,並不能產生跟你奶奶當年那樣的感情。這是無法強求的!」
周菡聽明白了。
她忍不住滴下淚來:情緣可遇不可求,就是說她沒那個福氣了,又或者她的情緣不在玄武侯身上?
周夫子見她掉淚,反而鬆了口氣,輕聲道:「爺爺跟你說這些,是要你看開些,與其強求,不如順其自然,沒準將來會有意料之外的驚喜。」
周菡吸了吸鼻子,低聲道:「爺爺放心,孫女明白了。孫女讀了那麼些書,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那不是白讀了?」
周夫子忍不住微笑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人,書讀得越多,越不懂得退讓,糊塗著呢。菡兒心性豁達,所以爺爺才告訴你這些;若是那冥頑之輩,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
又把些道理細細地開解她,說了好一會,才讓她歸房歇息。
一宿無話,次日清晨,周菡早早起來伺候爺爺茶飯,神色雖然不似昨日那般歡喜,也沒失魂落魄,只略有些沉默而已。
周夫子見了暗暗點頭。
飯後,他便帶著周篁去翰林院老友家拜訪,周菡和丫頭冰兒坐車去鄭家。
因臨近婚期,整個將軍府都熱鬧起來,各色人往來奔忙,川流不息。周菡只在內院,和劉蟬兒、紅椒等給紫茄幫手。
將軍府近日人多,她不便久留,所以下午早早就走了。
坐在馬車上,周菡想起將軍府的喜慶熱鬧,有些出神。
冰兒覺得今天小姐神色有些不尋常,於是找話說,道:「小姐,聽說德勝路的真真羊肉館羊肉好的很,不如我們去買些帶回去好不好?讓叔老爺和老太爺嘗嘗。」
周菡聽了冰兒的話,點點頭道:「也好。」
冰兒便對前面車伕吩咐了一聲。
車伕是周家老人了,對京城極熟悉的,當即趕著馬車拐往德勝路去。
周菡湊近車窗,將簾子掀開一條線,看外面街景。
忽然,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玄武侯,站在街邊的鋪子裡,跟一個女子說話。
「停車!」周菡急忙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