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羅明申說道:「仔細一想,老闆娘來之前,有間集鎮一直安安穩穩的。唯獨在她過來後的幾年,不平常的事情就接二連三出現了?其中定是有貓膩?」
「我……我還是不太確信。」
羅明申說道:「血衣夜叉叫你打傷了,等會兒過去驗證,若是老闆娘有傷口,她便是血衣夜叉!」
我們疲憊不堪地回到有間旅館,卻不見老闆娘、無雙任何一人,不禁使得我都有些疑惑,吵鬧起來。只聽上面嬌媚地說道:「誰這般吵鬧,難得可以有個休息天睡覺,都叫你們攪黃了。」
老闆娘一身淡黃睡袍,款款下來,頭髮未梳,睡眼朦朧,有股慵懶美人的味道。羅明申直言不諱說了我們的懷疑。老闆娘咯咯嬌笑:「什麼,我是血衣夜叉?好有趣!你們不信,無妨,反正人家不是黃花閨女了,這點也看淡,讓你們瞧瞧。」
說著,老闆娘緩緩褪下睡袍,和很多女人一樣,除了一條小小棉制白色內褲,不戴文胸。但見老闆娘身姿迷人,肌膚細膩,好似剛剝出來的荔枝。我看得目瞪口呆,羅明申更是眼珠凸出,老闆娘笑吟吟問道:「還有一件……」
「不必不必……」
老闆娘身上毫無傷痕,縱然是妖魔鬼怪,也不可能如此之快地處理傷口,自然不是血衣夜叉。於是羅明申和我訥訥退出,隱隱約約似乎聽到老闆娘房間有個男人的聲音。我一怔,寧鎮長。
原來他們在一起啊!
這般私情,難怪老闆娘寧可馬上下來脫衣供我們檢查,也不敢暴露寧鎮長絲毫。唉,事情越來越複雜!
我和羅明申羅列的物品一時在張家界這個小城市還採購不到,只得由羅明申親自到長沙去採集,這樣又拖了兩三天功夫,在這段時間內,我成功地說服林白水不要隨我們前去。我可不敢拿她和未來的孩子開玩笑。其餘閒暇時刻,休養生息。
旅店老闆娘尹玉旻風情萬種,極其引人矚目。我已經習慣,有了林白水,只是微笑著看著。倒是何永進一直癡癡呆呆地盯著尹玉旻,惹得我們都不大好意思。幸虧尹玉旻大方,並不在意。我搖搖頭歎氣,老何啊,找女人也要看情況。如今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成嗎?
羅明申出去辦事,只留下我們,這段時間就算度假了。我陪著林白水看風景吃美食,好不樂哉。到了晚上,我哄林白水入睡之後,走了出去,看到何永進像是一個呆子一樣坐在旅店前的草灘椅子上,歎了一口氣,上前拍拍何永進的肩膀說道:「老何啊……」
何永進苦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不是千萬不要有歪念頭,癩蛤蟆是吃不了天鵝肉的,人家尹老闆有錢又有貌,不是我一個又窮又沒用的大麻子可以比擬的。」
我一愣,心想,既然自己清楚,為什麼還這般唸唸不捨?何永進歎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包,把錢包攤開給我看,說道:「裡面有一張照片,你看看就知道了。」
錢包內層果然夾著一張黑白照片,上面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一眼就可以認出,正是何永進這個大麻子,而女的相貌極為俊俏,梳了兩條大辮子,五官依稀之間,竟然與尹玉旻老闆有幾分相似。不,簡直就是年輕時候的尹玉旻老闆!
我頓時一震,問道:「怎麼回事?這個女人是誰?」
「我妹妹……」
我瞅瞅照片上的女人,又看看何永進,實在無法相信這兩個人是一母同胞,差別實在太大了。我記得當年何永進吹牛他妹妹是十里八鄉少見的美人兒,如今看起來,確實不假。
何永進有些炫耀地對我說道:「怎麼樣?後悔了吧!要是當年你跟著我回去,見過了我妹妹,恐怕就是趕你走也不肯了!」
我有些尷尬,心想世事無常,命運就在一剎那間轉折。假如當年我跟隨何永進落戶湘西,就不會遇見林白水,雖然娶到了一位嬌美的妻子,但是日子畢竟過得平平淡淡,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種地農民,遠不如現在身為考古學者,功成名就,地位顯赫,生活精彩。
我看到何永進的神色漸漸黯淡了下來,說道:「可惜……你就是跟著我過去,也見不到我妹妹了,我回家的時候,才知道我妹妹竟然已經出嫁了!令我感到非常奇怪!」
我一怔,女孩子出嫁的事體稀疏平常,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我知道何永進心思縝密,說話向來不打誑語,裡面必定有什麼內幕,能夠讓他說出「奇怪」這兩個字。果然何永進自言自語似地問道:「我妹妹只比我小一歲,當年也二十出頭了,鄉下人盛行早婚,像她這種年紀還沒有結婚,非常少見,你可知,這是為什麼?」
我猜度道:「女孩子嫁不出去,多半是相貌太醜,身體有病,或者作風不佳。你妹妹如此貌美,而貌美者多半身體健康,病美人現實中不存在,所以前兩個理由不成立。若是作風有問題,你也不可能會把一個作風有問題的妹妹推給我,因此我推測,是不是……你妹妹,有點笨?」
何永進苦笑道:「確實如此。我妹妹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從此之後,智力停頓在七八歲的階段,除了會簡單打理一些生活外,根本不能幹活,向來被父母視之為累贅,巴不得早早掃出去。我甫一回家,就發現我妹妹不見了,急忙向父母詢問,他們竟然說把妹妹嫁出去了!我就暗暗奇怪,嫁妹這麼重要的事體,怎麼不事先向我這個兄長商量一下呢?我要去看望妹妹,父母又不答應。更加令我奇怪的是,我家本來很窮,但是父母突然拿出一大筆錢來,催促我娶媳婦,我終於開始懷疑了,是不是我父母把我妹妹給買了!」
我輕歎一聲,重男輕女這種落後思想,在中國流行數千年,雖然近百年裡有所破除,但是在一些偏僻落後的地區,依舊不把女兒當作人,而是貨物,若是家貧無力為兒子娶媳婦,就把女兒賣掉換錢。何永進的父母雖然一片苦心為了兒子,但是我知道何家兄妹感情深厚,讓何永進拿賣妹妹的錢討老婆,還不如殺了他!
何永進的臉色越發陰沉,說道:「我初始只是懷疑妹妹給賣掉了,心裡非常矛盾,一方面我知道妹妹腦子有問題,一直嫁不出去,如果能有人要她,只要好好待她,我就很高興,我也不會耽誤妹妹的前途,另一方面,我又怕妹妹被人欺負,很想找到她的住所。但是父母卻口風極其嚴密,不肯告訴我,令我疑惑萬分。過了幾天,我終於偷聽到一個令人非常震驚的事實!」何永進一字一語地擠出來,每一個發音都似乎從鮮血裡擠出來的一樣,「我妹妹,居然給賣掉,給人配冥婚!」
「什麼!」我大吃一驚。
所謂冥婚,俗稱「結陰親」、「鬼攀親」。凡是男女生前未婚而死,多由兩家父母、親友找到另外一家未婚的死者,為亡子亡女舉行婚禮,使死者在陰間結為夫妻,建立家事。這種陋習產生於西周時期,流傳近千年,只是到了宋以後漸漸沒落,不過在一些偏僻的地方還在流行。
我急促地說道:「讓你妹妹和一個死人結親,豈不是讓她守活寡嗎?雖然你妹妹不夠聰明,但是這對她也是相當痛苦的一件時期啊!」
何永進卻搖搖頭,臉色陰沉地就像剛剛殺了一個人,慢慢說道:「不,更加可怕。因為我們這裡古時候是僰人的地方,殘留的不少僰人的習俗。僰人是沒有讓死人和活人結親的習俗的,冥婚,就是死人對死人的結婚,也就是說,我妹妹給活活害死殉葬了!」
我啊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何永進依舊若無其事,好像在敘述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體一樣:「我終於知道了整個真相。原來,我的父母看我年紀漸長,但是家裡又窮,娶不到老婆,焦急地要命。本想把女兒賣掉換錢,但是我妹妹太傻了,沒人敢要,唯恐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傻子。正在這時,過來了一個配冥婚的媒人,說要一句未婚女孩的屍體,給遠處的黃泉村一戶人家死掉的兒子配冥婚,代價是兩千塊錢。就為了這區區兩千塊錢,我的父母就把妹妹賣掉,活活害死!當我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我那個傻乎乎,只會整天抱著我叫哥哥的可愛妹妹,竟被我的父母給害死了!這是怎麼樣的世界呢?我本想替妹妹報仇,但是另一邊就是供養我長大的父母,我怎麼能下手呢?我感到生活實在沒有意義,就離開了山村,到處流浪。」
我頓時恍然大悟,難怪精明能幹的何永進,為何會如此自暴自棄,過著流浪漢的生活。若是換作是我,遭遇這種人間悲劇,我也是無法承受的。
我歎道:「難怪你看到尹老闆會有這種表情了,因為她實在是太像你妹妹,是嗎?」
何永進點點頭,說道:「我甚至有這種想法,是不是我妹妹沒有死,活了下來,而且治好了傻病,到這裡開了一間旅店。轉念我就搖搖頭,這怎麼可能呢?唉!」
我突然心念一動,提議道:「沒有經過確認,你怎麼知道你妹妹一定是死了呢?」
何永進歎道:「假若她真的沒有死,那一定認得出我,我這張臉,化作灰也認得出。」
「說不定治好了傻病,但是出現了什麼失憶,所以沒有認出你呢?」
何永進大喜,抓住我的手說道:「你敢肯定?」
我說道:「不敢打包票,但是我有一個辦法,可以確認你妹妹是否還活著。」
「什麼辦法,你快說!」
「我且問你,黃泉村離這裡近嗎?」
何永進一愣,思慮片刻說道:「不算太遠,大概十幾里地,走山路的話半天就可以到。」
我一拍大腿說道:「正好!我們趕過去,索性把墳墓給挖了,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你妹妹的屍體。有的話,我無話可說,若是沒有,那就有貓膩了!」
何永進聽了高興地一拍身邊的茶几,手勁太大,竟然擊碎了茶几,說道:「事不宜遲,老朱,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我哈哈大笑,何永進實在太急了,不過也無妨。我告誡何永進耐心一點,然後我先回去給林白水留了一張紙條,帶上一點錢,兩把手電筒,兩條登山杖,便與何永進一起,連夜趕完黃泉村。
我們離開有間集鎮,登上山地,回頭眺望。站在高處看下去,鎮子***通明,繁華如潮,叫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十多年前這裡其實還是一片如眼前黑暗森林一樣的世界。山林裡根本沒有路,我們幾乎貼著樹木在疾速穿行。山地行軍對我來說並不陌生,青年時期我在杭州留下鎮當兵,那時動輒就是一百八十公里山地急行軍,身上背負幾十公斤重物,沿著山地從錢塘江邊穿到天目山,兩天兩夜不能休眠。後來我又在南方叢林隻身作戰,週身到處是敵人,如此經歷把我培養成一個出色的叢林作戰高手,加之今日上天亦是眷顧我們,居然有半輪明月,發出淡淡的青色月光,足夠辨認路途,連手電筒都省去了。
跑了約莫幾公里,我發現何永進漸漸落下,於是我就減緩速度,等待何永進跟上。我已到而立之年,體力雖然不如青年時期強悍,但是這些年來生活質量極佳,無論營養和休眠都能得到非常充沛的補充,加之注意鍛煉,所以這些年來體力一直沒有落下。倒是何永進與我相反,因為常年過著顛沛流離的流浪漢生涯,性情又是鬱鬱寡歡,不免體格下降。
過了片刻何永進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一邊跑一邊歎氣:「不行,到底老了,以前這般行軍連個屁也不會多放,哪像現在,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