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幫個忙,去把窗簾拉開。」
魏炯猶豫了一下。雖然女人在沉睡,但這畢竟是她的私人空間。不過,拉開窗簾而已,應該不算什麼冒犯之舉。想到這裡,魏炯向走廊左右看看,還是抬腳走進了寢室。
一進門,魏炯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吸吸鼻子,走到窗口,拉開了窗簾。
午後的陽光一下子傾瀉進來,女人的臉也變得清晰。看得出,她年輕時應該算是個美女,臉龐圓潤,眉眼周正,皮膚也算細膩。
魏炯回頭看看紀乾坤,發現後者也在看著他。
「你也聞到了?」
「嗯。」魏炯皺皺眉頭,那味道並不令人愉快,混雜著香油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會讓人聯想到某種邪惡的情緒。
紀乾坤搖動輪椅,慢慢地進入室內。他打量著室內的陳設,不時翕動著鼻翼,隨即,他把視線投向熟睡的女人身上。
魏炯也在尋找那股味道的來源,可是,小小的室內一覽無餘,並沒有殘餘的食物之類的東西。最後,他和紀乾坤的視線相接。
紀乾坤笑笑,把輪椅搖向床邊,側身聞了聞。隨即,他的臉色變得難看。
「沒錯。」他指指熟睡的女人,「她身上的味道。」
魏炯有些奇怪,某種療法需要香油嗎?
「去,幫我把那個杯子拿來。」
魏炯順著紀乾坤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床對面的木桌上,放著一個玻璃水杯,裡面尚有半杯略顯渾濁的水。
魏炯把水杯遞給他。紀乾坤把杯子拿在手裡,先是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水杯裡的懸濁物,隨即又把鼻子湊在杯口處聞了聞。最後,他用小指蘸了點兒水,放進嘴裡,品咂了幾下,轉頭吐掉。
「好了。」他從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把杯體擦拭了幾遍,用手帕裹住水杯,遞給魏炯。
「放回原處。」
魏炯按照他的指示做了,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大。
「老紀,你這是?」
「沒事。」紀乾坤突然抬頭笑笑,眼中卻隱隱冒出一絲怒火,「送我回去吧。」
魏炯推著紀乾坤,在一片寂靜的樓道裡慢慢前行。魏炯看著那些或虛掩或敞開的門,低聲問道:「住在這裡的,是什麼樣的人?」
「嗯?」紀乾坤似乎正在想心事,「長期臥床的。他們不用經常出來,所以安排在三樓。」
魏炯哦了一聲,看看手上的輪椅推把,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你是怎麼上來的?」
「想辦法嘍。」紀乾坤輕描淡寫地回答道,他似乎不想多說話,魏炯也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走到樓梯口,魏炯停下輪椅,上下打量著,盤算著如何才能把紀乾坤弄到一樓。紀乾坤看出了他的困惑,笑笑,說道:「你先把我背下去。」
看來也只有如此。魏炯轉過身子,背對著紀乾坤蹲下去,紀乾坤摟住他的脖子,魏炯雙手向後,托住紀乾坤的大腿,用力站了起來。
老紀比想像的要重一些。魏炯下了一層樓,感覺到腰和膝蓋承受的巨大壓力。很快,他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起來。
「累了就把我放下。」耳邊傳來紀乾坤的聲音,「歇會兒再走。」
「沒事。」魏炯為自己糟糕的體力略覺慚愧,咬咬牙,一步步走下去。來到一樓,他又犯了難,該把老紀放在哪裡呢?總不能讓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吧?
「把我放在樓梯扶手那兒。」
魏炯依言行事。紀乾坤側身趴在樓梯扶手上,雙手攥住鐵質欄杆,雙腿軟綿綿地搭在地面上。
「好了,去把我的輪椅抬下來吧。」紀乾坤又囑咐了一句,「小心點兒,那玩意兒也挺重的。」
魏炯不敢多停留,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就快步跑上三樓,連拖帶拽地把輪椅弄了下來。
紀乾坤還保持著那個難受的姿勢趴在樓梯扶手上,看上去,好像一堆被丟棄的舊衣服。聽到魏炯下樓的聲音,紀乾坤抬起頭,充滿期待地看著他,眼中還有一絲歉意。
「真是辛苦你了。」
魏炯知道他也在堅持。僅靠雙臂來撐住全身的體重,他隨時都可能滑摔在地上。所以他來不及休息,就急忙把紀乾坤扶坐在輪椅上。
替他蓋好毛毯,魏炯直起腰來,兩個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紀乾坤拍了拍他的背:「送我回房間吧,泡點兒茶,我們都好好休息一下。」
張海生還在房間裡,正弓著腰在紀乾坤的床上忙活著,看到他們進來,張海生把手上的枕頭拍松,擺在床頭。儘管他看起來好像是在整理床鋪,但是魏炯可以肯定,他正在翻找什麼東西。
「你回來了?」張海生滿臉堆笑,指指單人床,「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紀乾坤垂下眼皮,抬手示意魏炯把他推到窗前。
「去哪兒了老紀?讓我怪擔心的。」
「隨便轉了轉。」紀乾坤沒有看他,轉身面向魏炯,「小魏,打開那個櫃子,裡面有茶葉。咱倆泡點兒茶喝。」
張海生見狀,只能說句「你們聊」,就悻悻地開門出去了。
今天的茶是六安瓜片,香氣清高,滋味鮮醇。一杯熱茶下肚,兩個人的氣息也逐漸調勻。魏炯身上的汗消了大半,舒舒服服地靠在桌邊,小口啜著茶水。
紀乾坤拿出健牌香煙來抽,很快,斗室裡煙氣縹緲,混合著茶香,讓人頗為慵懶舒適。魏炯吸吸鼻子,突然想起了三樓的女人。
「那個老太太……」魏炯試著發問,「是你的朋友嗎?」
「不算。」紀乾坤搖搖頭,「我只知道她姓秦。」
「那你……」
「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紀乾坤笑笑,「今天幾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