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方勤使勁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個屋子裡的光線更暗,她感到頭昏腦漲,抬起手來想揉一下太陽穴,突然,她的手碰在一個光滑的東西上面!她本能地拿過來一看——一隻斷臂!
「啊!」方勤被蜇了似的扔了它,那東西沉悶地落在地上時,不知道滾到哪裡去了。
燈?對,燈!
燈開關在哪裡?方勤慌慌地扶著牆一路摸過去,在一個牆角處,她找到了開關,一一按開,竟然只有一盞燈能亮!
一盞也好,雖然昏黃微弱的燈光照明度很低,但足以讓她感到心安。方勤望著那如沙漠中的綠洲一樣珍貴的燈光,長長舒了口氣,挪動目光打量這屋子。
「啊——」方勤再次魂飛魄散,捂著眼睛,連聲尖叫著靠在牆上。她竟然看到了一副慘白的死人骨架!
驚叫聲在屋子裡迴響,一會兒就靜寂下去了,屋子裡靜得就像一座墳墓……她顫抖地慢慢挪開兩個手指,從手指間的縫隙往外看,那的確是一副骷髏!它一動不動,雖然它面目猙獰……
方勤的心跳快得要爆炸了,她一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邊從指縫裡警戒地望著那副骷髏——是石膏人體骨骼模型!方勤終於看清了,她頹喪地放下手來,發現自己渾身汗濕,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透。她死死盯著那副骨骼模型喘息了一會兒,轉動眼珠四下看看。
原來,這是個石膏模型陳列室,靠牆的陳列架上,放著人體各部分的石膏模型,有鼻子、耳朵、眼睛、手、腿、腳……一應俱全,比例、形態全都準確無誤、栩栩如生,讓人看了,身臨其境,不寒而慄。但好在方勤畫過這些東西,還拿在手裡反覆撫摩過,她知道這些石膏模型是人造的,不會害人的!
那邊桌子腳下有只斷臂。
方勤想,它就是剛才她拿的那一個吧。地上鋪著地毯,所以它落地時沒被摔碎。她按著胸口走過去,想把它撿起來放回門邊的架子上,就在她剛彎下腰的時候一個人影慢慢地、慢慢地從桌子後面浮了上來……
「啊——」
方勤失聲尖叫,仰面跌坐在地上,嚇得魂不附體、呼吸困難、全身癱瘓!
眼前的的確確是一個人!一個如殭屍一樣的女人!
她瘦得皮包骨頭,頭髮蓬亂,顴骨高高,眼窩深陷,衣服空空蕩蕩地掛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睛如毒蛇般令人不敢正視,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邪惡、凶殘的精光!
「你……是人……是鬼……」方勤的聲音已經不成調兒了。
「你說呢?」那個女人沉默了半晌,聲調平直地反問道。
「你是誰?為、為什麼要裝、裝、裝神弄鬼!」方勤的失憶幫助了她,如果不是因為她不正常,她早嚇死了,因為,如果她沒有失憶,她就會知道,站在眼前的人,正是——張陽!
張陽聽她這麼一問,神色一變,突然,她就指著方勤瘋狂地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冤鬼逞兇一樣的笑聲慘不忍聞,迴盪在屋子裡,讓人產生錯覺,以為這裡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死人窩!
方勤在張陽的笑聲裡慢慢緩過點勁兒來。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想殺她?她努力地想,也沒想得出個所以然來,她就只好等張陽笑夠了再問她。
張陽怔怔地看著方勤,淒慘地怪笑著,聲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無比詭異地說:「原來,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你問我是誰?我就是差點被陳思雨那個殭屍掐死的張陽!哈哈……老天爺不讓我死得那麼快,在你們都以為我死了的時候,我醒了過來,你猜,我都看到了什麼?嘻嘻嘻……我看到滿屋子都是殭屍……直挺挺的,蒙著白布,它們都睡著了……有的還哼哼著……我已經不會害怕了,嘻嘻,我得回來報仇……報仇!你知道嗎?我受了多少罪,藏在這學校裡,只能在深更半夜出來找點兒吃的,撿你們丟在垃圾桶裡的剩菜剩飯,拿到這裡的樓頂陽台吃……可是,我報了仇了,報了!是柳飛和劉貝害死陳思雨和於欣的!於欣死前看到一個女的在咱們宿舍陽台上,那個人準是劉貝!而且,於欣是讓柳飛約出去了……反正要不是他們,我不會被殭屍撲!我活不下去了,我一切都完了,完了……我不能讓你們這些人記得我被殭屍撲過!不能!我要一個一個把你們殺死!嘻……柳飛和劉貝都被我殺死了……我藏在陽台的牆櫃裡,等待時機……沒想到,柳飛送上門來了,呵呵,514真是個好地方……可是我很害怕,知道嗎,我害怕……我是被逼的,我必須這樣做……」
雖然,張陽把話說得有點兒顛三倒四,但方勤大體聽明白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這條毒蛇正盯牢了她,「絲絲」地吐著信子,念著邪惡的咒語,隨時要咬死她!冷汗順流下來,背上一片冰冷,方勤說不出話來,全身僵硬地等著張陽出手。
可是張陽還沒說夠,她換了一口氣,繼續說:「聽說賽玉飛被蕭傑殺了,嘻嘻……又有兩個新殭屍了……蕭傑省了我很多事,所以……我手下留情,沒把他也打死……反正他也沒多大活頭了,嘻嘻……剩下的,就是你和陳嘉楠了,你們兩個活鬼,反正早晚也得變成死鬼,就先給我當個墊背吧,等把你們都殺了……我就去陰間找陳思雨報仇去……要不是她、要不是她……我能好好地活著啊……」說到這裡,張陽那邪氣橫生的聲音突然悲淒起來,兩行眼淚從她那乾澀的眼眶裡流出來……
方勤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張陽……張陽,好像有這麼個人。陳思雨、於欣、柳飛……幾個名字一一閃過她的腦海,有的模糊有的人影浮現上來,有的,乾脆就只是一個名字。
柳飛和劉貝就是她殺的?可是他們不是沒有死嗎?方勤想告訴她,但嗓子很乾,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她費力地想,聽張陽這麼說,她是由受害者變成了殺人犯?
「你該死的……你們都該死……」張陽的聲音悲痛而凶殘。
「所以,你、你就放火……燒我?」方勤很生氣,終於相對流利地問出了一句話。
沒想到,張陽拚命搖頭,臉上也露出驚恐的神色,她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火不是我放的!」什麼?不是張陽放的,那會是誰?也對,她沒見張陽走到門那裡去放火,而且,這裡也沒有點火的工具。恐懼一層層壓上來,為什麼有這麼多人要她方勤的命?就在方勤無比驚悚的時候,她聽到張陽說:「不管誰放的火,反正你要死了……方勤,你好像什麼也不記得了,既然這樣,那你還活著幹嗎?就讓我送你去陰間吧,別怪我,要怪就怪柳飛、陳思雨她們,是他們讓我變成這個樣子的……對……不要動,我先打你的頭好了……只用幾下就可以了……不要動……」方勤驚駭地看著張陽手裡攥著一條實心石膏斷腿,高高舉過頭頂,嘴裡絮絮叨叨,眼放凶光地逼了過來……方勤努力支起身子,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慌亂躲閃,可是,張陽的武器近在咫尺,已經被她揮動起來了……
「方勤!方勤!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門外忽然傳來雜亂無章的喧嘩聲,好像來了很多人,噴水的、撲火的、驚叫的、呼喚的聲音像來自天堂的優美樂聲,傳進了方勤的耳朵。
方勤精神一振,心頭大喜。
張陽卻像突發瘧疾般渾身打戰,她咬牙切齒地罵:「該死的!」然後,彭的一聲,丟掉了手裡的斷腿模型,慌慌張張地推開對面牆上潔白的門逃走了。
原來,這些屋子是相通的……
方勤全身一軟,再一次癱軟在地上,直直地躺著,望著那昏黃的燈,不知身在何處。
門被打開了,蕭傑一個箭步衝進來,緊接著是蔡東晨,後面還有田路和很多同學。
「方勤!方勤!」蕭傑一眼看到地上魂不附體的方勤,立刻衝過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裡,用臉貼著她的臉,一遍遍吻她的額頭和臉,驚慌地叫她的名字……
好安穩的感覺……好累好累……方勤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覺得自己仍然在鬼門關前徘徊……
「不要睡,不要睡!方勤!你清醒一下!不要睡!求求你!不要睡過去……」蕭傑大聲呼喚她,用手掐住她的人中,使勁搖晃她的身體……很疼,方勤神志一清,睜開了眼睛,突然,她想起張陽來了,她指著那邊的門,急急地說:「快,那裡,張陽!」「張陽!」大家聽到這個名字,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身子,緊接著,蕭傑回過神兒來,問:「方勤,你說張陽?你記得張陽?」
「不、不是,她在那邊!是她要殺柳飛和劉貝,她說柳飛殺了陳思雨和於欣,她還要殺我和陳嘉楠!」方勤想起剛才張陽說話的神態,仍然心有餘悸。
蕭傑立刻轉頭對其他同學們說:「快,去那邊看看!」可是,沒有人動一下!他們都嚇傻了,而且他們也不相信方勤的話,因為誰都知道她有失憶症,而失憶的一大症狀就是會產生幻覺!
蕭傑飛快地吻了一下方勤的臉,說:「不怕,在這裡等我!」說完,他就放下了她,急急地衝開那扇門,找了過去,蔡東晨和田路愣了一下,也追了上去,接著又有幾個男生跟了過去。
「方勤!方勤!」這時,陳嘉楠驚惶地跑了來。
陳嘉楠一看到方勤,立刻撲了上來,失而復得般長吁短歎:「嚇死我了,滿校園找你,沒想到你在這裡,還弄著了火,還好,沒燒著你……」「不是我弄著的火!是、是……」方勤急忙地解釋,可她也不知道這火是怎麼起來的,而且張陽也說火不是她放的。她急得說話結巴,抬眼看著同學們,他們的眼神裡滿是惋惜和責怪。天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方勤都要急死了。
「沒事了……下次一定要小心,只是資料室的東西都燒了,還不知道學校怎麼處理你呢!」陳嘉楠臉上寫著同情,蹲下身來,認真地看著方勤,扶著她,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這不是說火就是她放的嗎?可明明不是這樣的!方勤卻只能連連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方勤,沒有人怪你,是吧?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陳嘉楠說著向大家示意。
大家都點著頭說:「是的,方勤,我們都沒說什麼……」方勤知道自己再怎麼解釋也沒用了,她無助地睜大了雙眼,茫然地望著大家,當目光挪到陳嘉楠臉上時,方勤覺得她的臉上,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慶幸、欣慰、驚喜?還有一點點失望!反正很複雜的神色。
陳嘉楠,她應該抱著她歡呼雀躍才對,因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她不該為最好的朋友死裡逃生而驚喜萬分嗎?她是不是太冷靜了些?只一味地暗示大家火是她方勤放的!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方勤看著陳嘉楠,苦惱萬分,怎麼每個人她都看不透?
「對了,方勤,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有人想起這頭來了。
「我本來是追貓來的,沒想到,張陽在這裡……」方勤想起張陽說火不是她放的,大家也都以為是方勤自己放的火,再說什麼大家也不會信她,她就噤了聲,除了她,還會有誰想要她的命?這個人,是不是就在眼前這些人裡面?背上慢慢滾下一層冰寒,方勤的心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漸漸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