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節


睜眼瞥去,一個面容滄桑的老大爺,正背著一台音響大聲唱著歌乞討,手裡端著老式的搪瓷盆,每當有人丟錢的時候,總會使勁點頭謝謝,然後再繼續歌唱。聲音太響,將整個車廂裡昏睡的乘客們都驚醒了,有的用鄙夷的眼神瞪他,有的不耐煩地嘀咕起來,當然也有一些心底善良的小姑娘,丟些零錢過去。
無奈,雖然我浴火焚身,但面子還是要點的,否則萬一被角落哪個陰暗的傢伙用手機拍下來,弄出了火車門,我和葉子就要射敗名裂了,只能暫時分開,各自威嚴正坐。我拿起濕巾擦拭著手掌,其實幹乾淨淨,只是為了繼續表演;葉子整理著衣衫和髮絲,臉上的潮紅仍舊沒有退去。
乞討的老大爺此時已經來到了我們面前,手裡惦著搪瓷盆,邊咧嘴唱著歌,邊用恭維的眼神瞅著我倆,估計是覺得面善的人都會施捨些。
對這些好吃懶做的傢伙,心裡沒有絲毫同情,按照我以前的脾性,一定會大聲呵斥一番,但我這次沒有,因為發現了一個東西老頭破舊的兜裡露出一塊廢報紙,發黃的紙張上有幾個黑體字很醒目:火車墜崖
這四個字讓我登時就想起了剛剛的那個夢,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巧合,一定有著什麼聯繫,於是對憔悴的老頭詢問起來:「大爺,你一天能乞討多少錢」
「啊」老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我追問了句,「小伙子,你說啥」
「太吵了,先把它關了。」我先指了指老頭背上的音響命令道,等安靜下來後再次詢問,「你一天能賺多少錢我給你。」
「你你給我」老頭鬍子邋遢的臉上露出驚愕之情,估計乞討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我這種人,隨後忐忑地回應道,「百八十塊吧,差不多我就歇息了,力氣趕不上現在的乞討後生了。」
我從兜裡掏出錢包,抽出一百塊錢遞過去:「這錢你拿著,算是我雇你的工錢了,來,坐下」說著自己朝裡靠了靠,拉著老頭坐在了外座上。
老頭的音響關了後,車廂裡又重新恢復了安靜,一些好奇的乘客朝我和葉子這邊抽來,想要探視下我讓乞討老頭坐在旁邊,是要搞什麼名堂。
葉子掃視了下周圍那些好奇的目光,對我的舉動有些不滿,用腳踢了踢我:「你幹嘛呢,不知道這種人就是騙錢的嗎還給這麼多是不是昏頭了」
乞討老頭被葉子這麼一說,臉刷的一下紅了,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將手裡的一百塊錢要要換給我,估計被一個小姑娘蔑視,自尊心多少有些受不了。
「你聽著就行,回來我再跟你解釋緣由。」我先是揚手制止了葉子的嘀咕,隨後面向乞討老頭,拉著他重又坐下:「大爺您別生氣,這錢你儘管收下好了,實不相瞞,我是有些事想要問你。」
「啥話你不會是派出所的便衣吧」老頭有些緊張,坐立不安起來。
「當然不是,只不過看你兜裡的報紙有些年頭了,想借過來看一看,然後問你幾句話而已,不知可以嗎」說著我指了指他的身側。
乞討老頭愣了下,臉上浮現出傷悲的神情,隨即將手裡的搪瓷盆放下,抽出兜裡的報紙遞給我:「隨便看,看完之後只要還給我就行了。」
他的表情讓我知道其中有故事,但先展開舊報紙翻開起來,發現有很多殘缺的窟窿,並且是不知名的報社發行的,但還是能大致看懂火車墜崖的那片報道,讀完之後心裡有種惶恐的感覺,意識到也許先前夢裡的經歷並不單單是個夢,而是一種感應,或者靈魂的遊歷。
報紙上的內容很含糊,大體的意思是二十五年前的冬季,在青海境內的鐵路上發生一起災難,一輛普快火車竄出了軌道,墜進了山崖裡,由於當時降雪嚴重,加之已近年關,給救援工作帶來了困難,進展十分緩慢,十多天後才抵達出事地點。
參與救援的官兵對災難場景感到震驚,因為二十節車廂有十九節全部浸入了湖水中,被冰封住了,只有末端的那一節橫在岸邊,很明顯,如果還有人活下來的話,只會在那一節車廂裡,但是鋸開車廂門後,裡面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讓那些久經沙場的官兵也一陣駭然。
那些熙熙攘攘回家過年的乘客們,全部變成了一具具森森白骨,唯一剩下的皮肉就是臉上的眼珠子那些怒目圓睜的白色眼珠子,在被割去肉的眼眶裡晃動著,訴說著怨恨和痛苦,地板上凝結著暗紅色的冰層,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殷紅的血冒了出來,沾染到鞋子上。
很明顯,車廂的門打不開,裡面的人沒了吃的,相互間開始了最原始的蠶食本能,難以想像,上百個人的殘殺是如何上演的,那些吃人和被吃的人,心裡一定承受著巨大的折磨。當時的救援隊長發現了一個詭異的情況,按道理說,車上不可能全是屍骸,一定有一個相對完整的屍體留了下來,那個人是最後的贏家,即便餓死了也會有軀體,但是很遺憾,搜尋了好幾遍也沒有找到那個人
那個年代,那種全國人民沉浸在春節的祥和情景下,這件事被低調處理了,最後的結論是全部罹難,但官方並未公佈詳情。
雜牌報紙上的內容基本就是這些,看完之後我閉目思索起來,想要將這件事與夢中的經歷對上號,但是卻不能,或者說始終不願意相信,夢裡的經歷會是那場災難的後續。
收起心裡的惶恐和不安,我盯視和乞討老頭:「大爺,十五年前的報紙你為何會保留至今,是不是那個沒有被找到的軀體、最後活下來的人,是你」
「不是」老頭堅定地搖搖頭:「火車上的屍骸確實比售賣的票數少了一個人,那個被軍官懷疑的倖存者,其實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兒子,只有他的骸骨沒有被找到之所以這麼多年來帶著這張報紙,是因為每次讀到上面的內容,就會覺得兒子沒死,我還有點盼頭。」
「你在火車上乞討,不全是為了生活,還想多有些對兒子懷念吧」我輕聲詢問了句。
「是的,我總有一種感覺,兒子沒死,還能夠在列車上見他一面。」說著老頭拿出一張黑白的照片,上面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長得很俊秀,尤其是那張臉,非常的白,就像我夢裡的見到的那個男子,差點留下我和葉子性命的那個男子。
我深吸口氣,讓自己的不安心平靜下來,對乞討老頭勸道:「還是離開鐵路吧,否則你會一直活在痛苦的回憶中,如果你兒子沒死,他一定會去家裡找你的,如果萬一他不在了,你這樣搭上自己的後半生在車上乞討,不值得。」
「後生啊,謝謝你,我也想過回去,但是卻心有不甘,所以能堅持一天是一天,知道走不動了,沒人施捨的時候,我就再回家。」說完站起身,蹣跚地走了,沒有再打開音響唱歌乞討。
車廂裡那些窺視的乘客很失望,大抵是沒料到老頭只坐了一會就離開了,沒有出現他們期望的那種認親或者爭吵的場面,全都又坐到了自己位置上,繼續昏睡。
看看手機,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天,再有幾個小時就要到達丹城了,對葉子丟下句:「我去洗把臉,回來再跟你說經過。」之後朝洗手間走去。
洗手間裡有人,我只好站在兩節車廂間等著,冷風吹在臉上,人也清醒了很多。幾分鐘後有點納悶,輕輕扣了扣門板:「裡面的,能不能快點」
「知道了,馬上就好」裡面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讓我想了起來,一定是先前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這種女人最麻煩了,看來還是再等一會吧我無奈地歎口氣,閒著無聊,用手摳起車廂的鐵壁,沒想到鐵皮上的漆很脆薄,一觸碰就掉下來大塊,擔心列車員罰我錢,趕緊收手,眼睛卻發覺掉漆的地方有些不對勁,裡面並不是常見的白色鐵板。
湊上去仔細一瞅,竟然還有一層綠色的斑駁老漆,看來應該是回收利用的老車皮,連接處的光滑磨損驗證了我猜想,看來這節車廂的確是用綠皮車廂改裝的。
我想起了二十五年前,那時候的列車應該基本上都是綠皮的吧,也聯想到了向前的噩夢,或許這其中真地有某種聯繫:如果現在這節車廂,就是二十五年前出事火車的末端車廂,那一切似乎就有些合理了,只是有些遺憾,乞討的大爺估計永遠不會知道,他那個白臉的兒子早就死了,而且死的像豬一樣
「催什麼催催命鬼啊」
洗手間的門打開了,果真是濃妝艷抹的那位,對著我一邊訓斥,一邊提著褲子,隨後大大咧咧地走了,連便池都沒有沖
我無奈搖了下頭,看來修養真的與長相和錢財沒關係,不對,有時候也有關係,只不過是反比關係。也不知道前面這位大姐吃了啥,連著沖了兩次,糞便沒有下去,水倒是已經溢滿。
本來我只是洗把臉,最多放放水,不用理這種狀況,但是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擔心後來人將這一切歸咎與我,被別人背後咒罵的情景我是不願意接受,雖然感覺有點倒霉,但也只好替濃妝艷抹的女子背黑鍋,抄起角落裡的拖把,掉過頭來朝水池中搗去。
突然,手裡的桿子傳來異樣的感覺,似乎觸碰到了一個圓咕嚕,第一反應就是電影常出現的場景,人體藏毒排了出來,尤其濃妝艷抹女子長時間呆在裡面,更加重了我的狐疑。
猶豫了幾秒鐘,牙關緊咬,一手摀住嘴巴,另一隻手伸進了便池中,在一坨坨軟綿綿的那啥中,摸索起來,這種黏糊糊的感覺別提多噁心了,算了,不說了很快就摸到了那個圓形的東西,將它撈了出來。便池沒了阻擋,水和糞便飛速地抽了下去。
望著手裡橘子般打下的圓球,不由得一陣瞎想:這麼大個,如果真是那女人排下來的,她還真是不簡單呢嘻嘻
掂了掂手裡的圓球,非常輕,似乎並沒有裝多重的東西,而且裡面有沙沙的聲音傳出,心裡不由得一陣狐疑,忙雙手一轉擰了開。
裡面並沒有什麼毒品,而是一份折疊的紙張,打開一瞅,寫著一句話:此去丹城凶多吉少,勿信他人,珍重
字跡十分潦草,讓我懷疑是書寫人用左手寫的,估計不讓人追查出來,從內容看,顯然是留給我的,再三審視了會,將紙條撕了扔進馬桶,用水沖走。洗了把臉匆匆開門,對等在外面的人歉意笑了下,惘然地朝座位走去,腦子裡不停思忖著,紙條是濃妝艷抹女人留下的無疑,但她究竟是誰,為何要這麼提醒我呢正走著,衣角突然被人抓住,晃了下後扭頭一瞅是葉子。「大哥,位置在這呢,你是要去哪裡啊」她略帶調侃地問道。
第六百六十五章女秘書
可不是嗎,心裡琢磨著事,連座位都走過了,要不是葉子拉住我,還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忙尷尬一笑:「走得太急了,以為沒到呢」說完退後兩步坐到位子上。。。
「剛才一臉的沉重,想什麼心事呢」葉子盯著我好奇地詢問起來。
「我」剛想要告訴葉子在洗手間裡發現圓球的經過,但隨即想起裡面紙張上的話語,勿信他人,踟躕了一下改了口,「我能想啥事,不過是擔憂這次的丹城之行罷了,也不知道你爸為何要火急火燎地讓我一個人過去,真是蹊蹺」
《國安局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