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王尹瞇眼看,「太皞治夏?」
「是。」
他又抿了口茶,「你有沒有弄錯,不是『治下無隱情』的『下』?」
柳文若很肯定,「確是四季之『夏』。筆畫相差極大,不容易弄錯。」
王尹疑惑的黑眸在燭光下帶著幾分氤氳,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忽又笑了,「文若,依你之見,我這侄女才學如何?」
柳文若不知道問題因何而起,還是答了,「就今看來涉獵書籍頗廣,多是野史軼聞,於詩詞一道尚不可斷深淺。」
王尹笑意更深,「那你說她沒有沒可能寫錯字?」
柳文若苦著臉想了想,「四個字而已……應當不至於罷。」
王尹直接笑出聲,「要真寫錯可好笑。」說著,眉宇間忽然凝固起一道詭秘之意,「不過陸遠程卻不會犯這種錯。」
柳文若道「……姨父說的是。」
「你去查查這四個字有什麼深意,悄悄地辦。等確實有了進展,我再向侄女討個人情也不急。」
第二十一章 妖鬼真身
安寧縣寒意透骨,墳包處籠著或濃或淡的煙霧。深幽迷離中,那群人不見了!
從荒蕪的黃沙土地消失的一乾二淨。
漪漣四下張望,再尋不見半點響動,好像借道匯入了幽暗罅隙,了卻無蹤。
死寂的墳地霎時僅留下她獨自徘徊,細碎的石子因腳步踩踏發出野獸的磨牙聲。她有意將袍子裹得更緊,鞋底卻抵不住裊裊升騰的陰氣。站在墳包群的不遠處,她憶起夢中情形,心怦怦直跳,還好,眼下沒有鴉群的蹤影。
呼——
風聲。
漪漣被細沙瞇了眼,偏在此刻聽到了動靜。
她努力睜開眼,痛的流淚,可墳群裡乍然出現的火光卻讓她無暇顧及。
鬼火?
不該呀,我等凡人豈能領會此等深奧之物。
她壯著膽往前走了幾步,發現火光是暖黃色,下頭映著慘白的面容來回飄蕩在墳群之間。竟是剛才那群活死人又毫無徵兆的從罅隙中生了出來!他們舉著火把,有序圍繞著墳包跳躍,口中唸唸有詞,唱的是先前那段。
漪漣的心突然落了地,因為她看見那群人是腳踏實地的跳,而那個眼熟的男人正默然站在一旁。為抵禦陣陣陰寒,他長袍曳地,俊朗眉眼間醞釀著捉摸不定的深意。
漪漣權衡一番,還是決定上前招呼,「客棧驚鴻一瞥深怕錯認了人,事後想想又覺不該,到底無人能駕馭柳師兄一襲風貌。」
男人驚訝回頭,果真是柳笙!
對於奇遇,他還未想到以何種表情應對,以致半個笑容生生僵在嘴角,「……師妹?」
手舞足蹈的一行人愣住,面面相覷,在柳笙示意之後才繼續跳起來。
漪漣不禁調侃,「您真不厚道。前兩日聽巽師兄說你外出購置藥材,早知道是來安寧村做副業,捎上我多好。」省得和王尹一起遭罪。
柳笙沉默良久,看了看群魔亂舞的人群,又看了看漪漣,笑容才逐漸恢復昔日神彩,「師妹好生厲害,我費心多年才查到這一步,你才轉悠半月不到就已經摸著安寧村的路子了?」
所謂半月不到,顯然是以戴全之死為界。漪漣聽出了話中意,「安寧村的路子好找,您的路子卻不好摸。」她眼神瞟向一邊,「這是招鬼,還是入魔?」
柳笙低笑,「是當地人的講究,擅改墳地風水必先鎮魂。我倒不信這個,入鄉隨俗而已。」在他說話間,群魔亂舞的村民擦掉了臉上的白粉和豬血,分別架起鐵鏟列好陣,對準墳包頭就是一鏟下去。
漪漣恍然,驚呼道,「你要刨墳?!」
柳笙鄭重表示,「要挖屍。」
漪漣頭皮發麻,比剛才獨自徘徊時恐懼更甚。她喜歡玄乎事,講究的是新鮮,這墳頭都已經風乾九年了,挖出來是個什麼東西,還能看嗎?
沒想到弟子口中的謙謙君子竟是個面對群屍還面不改色的人。
妖精,柳精!
可強烈的好奇心卻沒有讓漪漣從此地離開,柳笙所要求證的東西,說不定對她大有助益。她謹記這場奇遇的初衷,正要開口,柳笙快她一步,「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幽黃的燈籠映著他的臉色,眼角流露著難得的深沉。
漪漣覺得他的狀態不大對勁,說話需格外謹慎,思量道,「別管我懷疑與否。師兄,你特意讓泉師弟告訴我帳中香的奧妙,究竟是何居心?我感覺,你有意引導這個案子調查的方向。」
柳笙皺起眉頭,「泉師弟說是我讓他備的詞?」
「他說柳師兄交代了,我問什麼他都得答。」
柳笙頭疼,「孺子不可教也。」但想起顧泉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他又很無奈。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若非景致不對味,不過是師兄妹的日常瑣碎。他們旁觀著墳頭越來越矮,另起的土堆越來越高,直到一個壯漢村民的鏟子終於下到了底,第一具屍體被三人齊力抬了出來。
漪漣不自覺的往後一退,這是什麼鬼玩意?!
沒有棺材,一塊黝黑黝黑的『東西』被三把鏟子撬上地面,已經乾癟殘敗。
柳笙的燈籠打過去,她跟著粗看幾眼,上頭隱約爬過奇怪的蟲子,正從黑洞裡鑽出來。一開始她沒有認明白,經膽大的村民一解釋,頓時胃裡翻騰不止。原來這是半具焦屍,屍體已經被啃的四肢不全,他們現在所見是頭頂到胸口的一段,內裡完全被蟲子吞噬乾淨,那個黑洞正是缺失了眼球的眼眶。
天吶,漪漣慶幸今晚沒吃得太飽。
緊跟著,陸續有屍體被挖起,無一例外,全是黑黝黝的乾屍,有的僅剩軀幹,有的還保存著大致輪廓。漪漣無意跟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對上眼,剎那間脖頸一涼。真不知道柳笙怎麼還有勇氣去將屍體拼完整。
大約一個時辰後,屍體已經排滿了前頭,少有四十具,柳笙正一一確認。他選在其中一具的左側蹲下,從袖口裡掏出一把小刀,然後,居然面不改色的切下了那句屍體的小指!他用方巾包起那枚手指塞進懷裡,又往下一具屍體走去。